容竹倏地睁开眼,入眼是一片黑乎乎的天。他摸着脖子哎唷唷叫唤了两声,疼得龇牙咧嘴,仿佛一口气跑完百十里山路,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山风戚戚,仰天哈一口气,正纳闷怎么大晚上自己在这儿,突然眼风一瞥,旁边的河滩上躺着一条白白的影子。

……是白初?

容竹先是一愣,继而回魂醒神,手脚并用一溜烟爬过去,见果然是白玉休,忙一把捞起将人护在怀里,见对方口角流血气息微弱,吓得大吼了一嗓子:“小白!小白你怎么了?!”

他记忆还停留在白日与狼群互斗的那一幕里,后面发生的事完全没印象,自然不知道他和白玉休怎会在这儿,也不知道白玉休是怎么受的伤,还以为是被野狼所袭,可又明明记得他们是全胜而归,怎么就受伤了?

白玉休没晕,更没死,他捂着心口平复呼吸,声音虽低,但尚能听清:“你……狼毒……自己不知?”

“我狼毒?”容竹稍加一想,立马懂了:“你是说白天伤我的那头畜生,它给我施了毒?可是……”容竹低头一看自己,讷道:“可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废话,你当然什么感觉都没,都毒清了还要什么感觉。

白玉休猛咳一声,像是被气到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推开容竹的胳膊,一手撑着自己坐起来,冷声道:“你走吧。”

这容竹哪肯!这人天生脑子缺一根弦,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是对方救了自己,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扶住白玉休就要往山上走:“你都受伤了,还逞什么强啊!这是不是被它们打的?你等着,看我一觉养足精神,明天不扒了它们的皮给你做冬衣!”S 2 3 u s.ćőm

白玉休是为容竹体内的灵元之气所伤,此刻心脉震动,五脏六腑刺痛难当,每一颗脏器都像被尖锐的利爪掐住,拿刀捅进去还要绞杀一通,稍一碰就疼得倒吸凉气。

而比之更严重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此刻身体里正有股力量源源不断往外散去,犹如破了口的木桶或决了堤的河坝,他本能地想去阻止,却发现根本束手无策穷计可施,只能眼睁睁任其消失。

白玉休隐约已猜到了什么,所以眼下容竹必须离开,在他还能控制住局面前。

于是他站稳身体,神情如常道:“我饿了,你回去做饭。”

容竹:“???”

容竹目瞪口呆:“大半夜的有这么饿吗?”

白玉休目光落在别的地方,不明显地点了下头:“我走得慢,你先一步。”

虽然听起来好离谱,可他都这么说了,也难得对自己开回口,容竹回绝不了,更没往深了想,关|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键被白玉休这么一弄他也有点饿了,便点点头,叮嘱了一句“那你上山慢点”,这便风风火火先往山腰跑去。

待人走远,白玉休望着那个消失于雾霭山林中的人影,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他额上冷汗淋漓,五脏六腑绞得乱了方位,齿关松合,苍白的嘴唇簌簌发抖。

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甚,白玉休扶着自己坐下来,双腿盘膝,调息凝神,却神思混乱难以聚力,胸腔疼得无以复加,像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试图冲破这层血肉,将这副躯体扯得粉碎!

全身骨骼一寸一寸,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诡秘。白玉休咬牙垂眸,掌上青色的筋脉不断跳动,浮游于体内的真气汇聚翻涌,透过皮肤,他甚至能看见它们移动的方向,从指尖沿手臂往心脉行进,周身痛感随之愈发强烈,几乎要将他逼得喘息出声。

阿迷一直没敢睡,竖起耳朵凝心外头的动静,待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忙跳出去一看,竟是完好无损的小竹子!

但为什么只有小竹子一个人?

阿迷扑过去往容竹怀里钻:“好了好了,你可算不发疯了!”

容竹拎过它耳朵:“我什么时候发疯了?”

阿迷以前也梦魇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跟做噩梦差不多,醒来过不了多久就把梦里的事全忘了。

它以为容竹也是这样,便道:“不记得啦?你和小初初,你们两个白天不是被狼群围殴,您老人家还被揍得那么惨,多亏小初初法力盖世,一个人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背回来,又上山给你找治伤的药。我们辛辛苦苦把你伺候到半夜,可你突然一声不响就疯了,跟个杀人大魔头一样,招呼不打就冲下了山。小初初怕你有事,一步没落地追过……欸他人呢?”

容竹大悟,总算弄懂了他跟白玉休怎么会大晚上出现在山下。他揉着脖子有点不好意思道:“哎呀我也没那么弱吧,怎么说得好像我特别没用,人家特别强一样。你夸他就夸他,也别损我啊!”

阿迷道:“可他就是比你厉害啊!小初初人呢,他不是追你去了吗?”

“走后面呢,”容竹指了下院外:“说是饿了,让我先回来做饭。”

阿迷咂嘴:“啊?他平时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吃饭我就从没见他添过第二碗,怎么今天转性了?”

容竹想想也觉得奇怪:“喂,你们两个晚上吃饭没?吃了吧?我反正没吃我是饿的,他怎么也……”说着回头看了看上山的路,时间也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见白玉休上来,脚程这么慢么?

心里莫名一下咯噔,容竹眯了眯眼睛,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他让阿迷去烧火,决定下山接一趟,万一白玉休真是腿脚慢走不动在半路休息,那他正好神兵天降了。

容竹一路火急火燎,奇怪都快到山脚了,还没撞上白玉休。那股不踏实的感觉愈发强烈,容竹加快步速,后半程几乎是狂奔,最后等杀到河岸边,被眼前景象结结实实吓了个满怀。

视线尽头的林岸处,半空中,一轮巨大的白光圈成某种阵法式样,竟比百颗星辰拢在一起还要亮。那光不灭也不休,不断向外散发出耀眼的明芒,像月亮从云端坠落到的那儿。

而光亮的下方,被照得如同白昼一样的草地上,此时此刻,正站着一头通体雪白的麋鹿。

容竹吓了一跳。

大半夜哪来的绝景奇观——这光芒,这白鹿,铃山他住了几百年了,还从没出现过麋鹿一族,更何况是这样一头一看就来历不凡的灵鹿。

容竹四下张望,还是没发现白玉休的影子。他有些纳闷,更无来由的生出一种害怕,也说不清在怕什么。他悄悄躲到一棵水杉后偷偷去瞅不远处的鹿,见那活物似有灵性,虽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但目光所向分明是冲着高高的山头,冲着山腰的大王洞。

心底突然萌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脑海里有个声音似在暗示,但容竹听不太清,那声音太模糊了,浑浑噩噩的。他压下心中的混乱,小心翼翼探出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方挪去。

白鹿灵敏,当即闻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容竹举起双手想向对方示好,示意自己绝非歹徒坏人,张着嘴巴呐声道:“额……你、你听得懂我说话吗?你哪儿来的?”

白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明明那是兽,不可能做出人类一样的表情,但容竹却从它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类似难过的情绪。

没有被吓得仓惶逃跑,白鹿还站在那儿,容竹稍松下心,又往前走去几步,继续温和着小声道:“你是我们这山里的吗?不是吧?你身上这光……欸,能不能听懂我说话,会说话吗?”

白鹿仍旧一动不动,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喋喋不休,甚至听懂了,但给不出回应,只是安静的与对方对视。

容竹一边跟白鹿周旋一边等,他有意在这儿耗工夫,主要是为了等白玉休。上山的路就那一条,既然路上没碰到,小白就肯定还在山下,只是他都来这么久了,白玉休怎么还没影子?

到底跑哪儿去了。

容竹皱着眉头瞎琢磨,余光被白鹿那一身的光芒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突然,一个福至心灵,他心底冒出一种根本没可能、但莫名就是想往那个方向靠的大胆念头。

容竹深吸一口气,对上白鹿清亮的眼睛,壮着胆子一鼓作气道:“你该……该不是小……”

气作到一半,还是没勇气说出后半句。

白鹿纹丝未动。

容竹一眨不眨。

然后,也不知几个数的停顿过后,那白鹿动了下脑袋,前肢的一足在草地上蹭了蹭,接着就往容竹这边走过来。

这回轮到容竹定住不动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徐徐靠近的白鹿,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野物,尤其那团亮眼的光,在对方靠近时变得更盛,只是并不刺眼让人难受,倒冒着一种清凉的冷气。

白鹿在距离容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容竹吸了下鼻子,下意识伸出一只手。白鹿未曾躲避,它接纳了对方伸来的手,在自己鹿角上很轻很轻的抚了一下。

容竹没想到它这么给面子,正有些偷着乐,还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缓缓响起。

“我是白玉休。”

白鹿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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