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黎低声闷笑,又因牵动了伤口轻咳了两声,他方才回府,刚刚转醒才有些意识,暗卫营统领便来请罪,将青芜这些日子做的事和盘托出。

“拿着长青的玉牌强令暗卫营做事,这还算没有长进?”

东西是长青给的,拿着那东西令暗卫营中人去宫中打探消息,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强要与楚夏的联络之法可就是大忌了。

王府里的规矩,暗卫之间相互不得私下联络,尤其是暗卫出身,后又被遣去各处的做眼线钉子的,更不当谨慎对待,当时边城情形不明,青芜的态度又极为强硬,联络的法子统领给了,待时黎回京自然也是要主动前来受罚的。

他扬声唤了一句屋外候着的人,“你来的刚好,去和你们统领一道领罚去。”

苏琅琅闻言张了张口,坐在床榻上的人却不肯给她机会,“她如今算半个你的人,这处置已然算轻了。”

这话听着不似骗人,自然也不算是在与她商量,她嘟囔了两句也只改变不得时黎的决定便又先发制人起来,“你在边城音信全无,当下我又听着旁人说你伤重不醒,急得实在没了办法才强压着青芜来替我打听。你若知晓悄悄送个口信回来,今日也不必罚上这么一堆人。”

她很是委屈地抬眼觑他,做出一副不甚高兴的模样,“按着这样来说,我也是要被罚的。”

时黎挑眉看向她,自然知晓她这话是故意说来替青芜开脱的,便故意顺着她的话点头,“你并非王府之人,王府的规矩自然管不到你的头上,不过……”

他顿了声,看了她许久,久到再迟钝木讷的人都能猜到不过后面的接的是什么,等她又红了脸颊他才到接着往下道,“待王府的规矩能管着你时,你倒是可以将府中的规矩都改上一改。”

离着床榻不远处放了一只黑檀矮凳,原是御医放置木盆的,凳子上还洇着几乎能将凳子上的花纹全数遮盖的血水。好不容易被冷风吹散得差不多的血腥气,重又一阵阵扑面而来,直拍的人头晕目眩。

她屏着呼吸将矮凳挪得远远地,使着性子轻哼一句,“谁同你说这个了。”

“你还未告诉我,你是怎么伤的。”她回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时黎,面上的表情却不足够唬人,扁着嘴威胁的威胁听起来与撒娇无异,“交代清楚些,我也好回去给皇上回话。”

“不过是战场上受了些小伤,哪有行军打仗不受伤的呢。”

钱声川告诉她的消息并不算假,边城的百姓间有关他伤重的传闻的确是伤重未醒,只不过这消息是他着长青刻意放出去的。

犀族蠢蠢欲动,与其等着他们做好了准备来侵扰边城,不如他自己先发制人。他将边城守卫略调整了一番,几乎没有任何休整,便即刻出兵。

他是方才接手边城军务,一来又做出出兵的决断,虽打着皇帝的旗号,也难免军中军心不稳,故而便不得不兵行险着以确保首战告捷。

首战之时,若有主帅阵前杀敌,必会鼓舞一众将士之士气,只是这般也极易成为敌军的靶子,“犀族有百步穿杨的弓箭手,他们藏在普通兵将身后只做一件事,便是拿着沾毒的弓箭瞄准骑在马上的将领。”

时黎的运气不好,箭雨从天而降,纷纷而落,一场仗打下来总有零星的几只箭能够射中,他便是首战之中,唯一被射中的那个。

长青虽时时陪在他身侧,可激烈的各自厮杀之时,总有疏忽的时候,他趁着众人都未曾注意,砍断箭尾,又将披铠甲之外的战袍将伤处遮盖了个严实,才没叫旁人发现。

“好在伤的地方不妨碍挥剑厮杀,出兵又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结束的倒还算快。”

淬了毒的箭羽即便沾染在伤口之上,也总得一段时间才会毒发,用毒箭的目的也并非是要即刻让人立时毙命,一个缠绵病榻被折磨得难以治愈的将领远比一个被斩于沙场之上的将领更有威慑力,也更能牵制军中众人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内心,从而轻松使得军心不稳。

他受伤一事只能瞒得住一时,与其等着被犀族用此事扰乱己方军心,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如先顺着他们的意思,现将自己的情况散播出去,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贸然行动。

而至于犀族的毒药……

交手多年,对南疆有些许了解的都知晓他们的手段,早前就知晓他们会用这一招,解毒的方子也早早让人研制了出来,也带了解毒的药丸,按理来说只要服下药丸,好生休养调理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奈何他中毒受伤之后拖了许久,激烈的厮杀让原本浮在表面的毒药通过血脉钻入肺腑。

边城的医师纵使再如何擅长解毒,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他在军中大帐躺了几日,见着没有好转便下令先将余毒用汤药压住,待战后再慢慢解毒。

军中医师擅用虎狼之药,他又逞强要当作无事一般上阵作战,故而用药只看成效并不顾着是否伤身。

他的体魄再如何强健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多半是靠着一股劲强撑着,就这样熬了许久,好不容易将边城的军务交代得差不多了,才敢略松懈一些。

“方才御医还说犀族制毒之人多年没有进益,这样多年过去,用的还是最初的毒药。”

他说着话又忍不住要咳嗽,苏琅琅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些水,等着好一阵呛咳之后,才慢慢喂他喝下。

时黎和着温水将一口的血腥气咽下,等着一杯水见了底又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只是余毒需得慢慢拔除,恐怕没有两个月是好不了的,不过伤却是当真无碍的。”

自己的身子自己心中最为清楚,今次的伤的也确是要比从前棘手一些,他自然也想随口宽慰两句无碍,但只是恐怕他现下的脸色不足让他这般骗人。

“伤在肩胛还算是小伤?”

她眼睛瞟着时黎一直不敢抬起的右手,右边肩胛之处明显缠绕着厚厚的纱布,将原本还算贴合的衣裳生被顶出一小块来,褶皱得明显。

既然被她瞧见便也不必再多隐瞒,他耸了耸肩头,轻飘飘地解释一句,“本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射箭的那人运气太好,这一箭恰好覆在从前的旧患之上。”

苏琅琅微蹙眉头眼眸闪动,只想到顾嬷嬷此前提过的那个横穿肩胛的旧伤,伤着骨头的旧患哪里能再受一次重创,新伤叠着旧患,只怕是伤上加伤。

“我看看伤处。”

他闻言动也不动,只看着自己绑得齐整的腰带笑了笑,方才院子里刚闹起来他便听见了声音,一直不让她进来便是要将衣裳先穿整齐,以免见她看见了伤处。

“要看这伤处,可得宽衣解带。”他挑着眉,戏谑地看向苏琅琅,他可不信这丫头真敢伸手来解他腰间的宽带,“外间虽有人守着,可这事被他们知晓,恐怕也不大好罢?”

她原先还有些犹豫,一听他这般激着自己,便也顾不得太多,当真伸手去勾他的腰带,不仅动作干脆利落,口中也不闲着,“知晓便知晓了,待日后……日后我再叫他们不许乱说。”

时黎是勉强坐直身子同她说话的,见她当了真自己又没有气力躲开,只能稍往后挪挪,苏琅琅的手还未触到他的衣裳,便见着他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

他的床铺膈的得人手疼,垫在床上的褥子薄得几乎没有一点用处,苏琅琅忍住倒吸的那半口凉气,不动声色地将垫在时黎后脑手下的手掌抽了出来。

收了袖口的衣裳盖不住一片通红的手掌,她反过手掌,着急忙慌地将自己半悬的身子往一边挪。

躺在床上的人眼见着她一点点挪到一边,就在她快要起身离开时,凉凉地问了一句,“你便准备让我这样躺着?”

这好似实在很不合适。

苏琅琅身形一顿,嘿嘿笑了一声,往他那边又挪了一些,用尽全力才勉强两人扶起一些。

“你故意的。”她一面用力将人托起,一面哼哼唧唧地抱怨。

他是伤了肩胛,又不是伤了腰腹,哪里就会连坐都坐不起来了,话音未落,她便感到自己托着的身子又重了几分,时黎故意使坏往后用力,等着她彻底没了力气,被带着砸到自己怀里,他才颇为得意地促狭一笑,“余毒未清,实在没有什么气力。”

她的额头正砸在未伤的那边肩膀,发髻上的木簪很是显眼,他一手压住怀中之人不让她随便动弹,“喜欢这簪子?”

苏琅琅愣了一愣,闷在他胸口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除了这簪子,还喜欢什么?”时黎拍了拍她的脑袋,他既然回来了,提亲之事就该早早提上日程,“或是说,喜欢什么样的嫁妆?”

“哪有人这样问话的。”她侧过一边脸颊,勉强留出能让自己自由呼吸的空间,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胸口不甚清楚的心跳。

“你若不说,我便要将整个王府都搬去苏府了。”他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想此事的可行性,“不过那便要逾矩了。”

这王府有多少家财她不清楚,不过她却清楚时黎说得出便当真会这般去做,“我不欢喜艳丽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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