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厂莫名被官兵围住,此事在昌南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知晓实情的瓷器商人虽不敢为了此事与官府作对,但因着有时黎的暗示与皇帝的默许,短短三四日,此事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传至京城也不过就是十余日。

昌南的消息尚未传到后宫,钱御史的弹劾章奏就已经送到皇帝手中,皇帝只将此事告知皇后,此后宫中便再无一点消息。

苏琅琅将手中的牛乳饼递给阿茶,示意她不必害怕,可以继续说下去。

“再没有别的什么了,我听镇上的那些人说,皇后这是要拿窑厂的人立威呢。”

阿茶一手拿着牛乳饼,一手捧着茶水,吃起东西来比此前秀气斯文了不少,这几日因得苏琅琅喜欢,几乎日日都到此处来陪她说话。

在这处待的久了,自然也学了一些规矩。绯云闲来无事愿意教她,她觉着新奇好玩也愿意学,不过短短十日,她如今的举止已经要比原先好上一截了。

自离开京中,她便没了外边的消息,百姓们对朝政的看法更是一概不知,好在阿茶还是个孩子,没有学会大人们那样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让自己知晓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夫人你不认识皇后吗?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小孩子最是童言无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听家中父母说苏琅琅是是皇室中人,便以为她会知晓这其中所有的这些事情。

绯云也是在王府待得久了,偶尔听见这话便在一边忍俊不禁,但也不开口制止她随口胡言,“那镇子上的人还说什么了?”

“还说皇后不好。”她舍不得放下吃食,便用手肘撑着桌几,往苏琅琅面前倾了倾,似乎知晓说旁人的坏话不好,压低了声音悄悄道,“他们说这就和露水散尽前不能采茶一般,有雨的日子就是不能烧窑。”

“我娘说,我们都是靠天气吃饭的,老天让做什么便该做什么,不能强求。”

这是连孩子都懂的道理,苏琅琅微微点头夸她说的很对,“公主就要成亲了,成亲要用许多东西,皇后大约是太急了。”

阿茶懵懵懂懂地点头,可也显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苏琅琅看她吃得香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示意绯云再给她拿上一些,“你先在此处待着,绯云拿了糕点便回。”

“夫人去哪里?”她放下手里的糕点,忙从圆团上爬起身来,“我娘还让我请夫人去家里尝尝新炒的茶呢。”

“昨日刚炒好的,我自己去采的芽尖。”她一面说一面比划着,“比外面卖的那些都好,比您喝的这杯也要好。”

“品茶?”苏琅琅看了一眼绯云,主仆两人对视一眼便知晓她娘的意思。

能得主家赏识,这于庄户们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好事,且不说阿茶这些日子待在苏琅琅身边学了不少东西,即便是什么都没有学,光是这几日的见闻就足够她受益了。

阿茶的娘想必是想多谢苏琅琅,但又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这才想起了刚炒出来的新茶。芽尖炒出来的新茶,的确是十分难得。

“明日去你家吃茶。”她拍了拍阿茶的脑袋,“一定去。”

……

“可听见了?”

她反过手来,轻轻敲了敲竹木桌案,时黎头也不抬地反问,“物议沸腾,这不是早前就预料到的事情?”

不但是早就预料的事情,还是他们期待发生的事情,甚至,只这样的程度,他还觉得不够。

时黎手边的军务折子堆了高高一摞,手中却拿着礼单在瞧,没有长青在他身边,连桌上的东西都没人收拾,苏琅琅瞥了一眼权当没有看见。

安南的婚期只余下不到一月的时间,时黎不愿去观礼,便寻了个军务繁忙的由头,不过瑞亲王府的贺礼却不能太薄,按着从前的例子,时黎又往其中添了几对儿颜色釉。

“也算是应景。”

她既喜欢|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瓶子,那便多送几对,时黎将礼单移到她面前,礼单后添的那几对各色颜色釉,字迹明显与此前不一样,他就是要这样刻意,生怕她们看不出自己的意图。

这单子是她对着从前的旧例亲自拟的,那几对瓶子添上去,这价值就要占了全部贺礼的一半,“你是觉得贺礼单子上的礼薄了?”

“左右送上多少皇后都不会觉得厚。”与那六百只颜色釉相比,这单子上的东西也算不得什么,“你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苏琅琅摇着头将单子推远,她与安南实在没有什么交情,与程循更是有仇,能为了王府脸面,耐着性子拟出一份贺礼单子,已然给足时黎颜面。

她扁着嘴去擦碰了礼单的指尖,又将帕子叠好垫在礼单上,捏着不厚不薄的单子放到一边,“我可不愿拿自家的东西去送无关紧要的外人。”

时黎看她不走,便一下下敲着桌几不停,“想问什么便问,这般踟蹰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皇上为何按下钱御史的章奏?”

“自然是等着皇后去犯更大的错。”最后一下停在桌几上,咚地一声轻轻扣在她心上,“章奏既给她瞧了,她就该清楚自己应当怎么做,这是留给她的最后机会。”

昌南的瓷器方才做好三百余只,自从官兵围起窑厂后,烧出瓷器的件数倒是多了不少,可见这法子虽然愚蠢至极,但于皇后而言实在也是有用的。

瓷器一直源源不断地从昌南运来,据闻安南很是满意,皇后为安抚窑厂里的工匠及犒劳围着窑厂的官兵们,又送出一千五百两白银,也顺道吩咐了下去,说是让昌南的府衙稍用些心思,将不甚属实的流言蜚语压下。

“她们两人,倒真是没将旁人的性命放在心上。”苏琅琅轻叹一口气,三百余件瓷器,窑厂的工匠们怕都是日夜不休地在赶工。

前有卢锦岑,后有昌南的工匠。

为了幼子的前程,卢夫人总算是不再揪着卢锦岑的事不放,昨日让卢五公子入太学的旨意刚下,卢家今日便将丰厚的贺礼送进了内宫。

而至于昌南的工匠,她恐怕也想好了要用银钱解决。

“这般日夜赶工,也不知工匠们能不能受得住。”

“长青此前在窑厂里备好了不少美人醉,逼的急了还可以临时拿来应付差事。”他捏着苏琅琅的手,“我会尽力保全那些工匠们的性命。”

苏琅琅原以为他有万全之策,现下看来也不尽然。他今次设局,已经是做好了牺牲昌南工匠性命的准备,长青一直待在那处不动,恐怕也是为了善后。

他信不过旁人,便只能叫长青亲自盯着。她知晓玩弄这些手段是免不了要伤人性命,却不成想,会伤及无辜者的性命。

“朝中人皆知皇上沾了卢家的光才能那样快地坐稳皇位,今次按下章奏,恐怕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

钱御史的章奏一上呈,皇帝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记下皇后的罪名,只是这般做派容易让朝臣心寒,毕竟未曾闹出什么大事,也容易叫旁人以为他是什么翻脸无情的帝皇。

所以他要做出一副给足了机会的模样,即便他并不愿意给了这般机会,即便他就是这样的皇帝,但却也不愿意让旁人置喙,“他甚至希望昌南的情况更糟一些,以便他治罪,是吗?”

时黎盯着她不说话,握住的手却也没有放松。连珠炮般的问话被抛到他的面前,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

“你可有更好的法子?”朱唇微启,嗓音清冷,听到耳朵里也的确会让人冷静不少。

苏琅琅一时语塞,愣在当场,她的确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事情既已发展到这步,但到如今,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别的法子。甚至……甚至此事之前还有她的推波助澜。

“昌南的情境实在算不上差,长青也会确保他们性命无忧。”他长叹出一口气,连苏琅琅不肯说话,半晌又道,“后日我们启程去昌南罢。”

“去昌南?”

她似是没有想到时黎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些日子只在京郊待着,源源不断地军务折子都快将他淹没,若是出了远门,那这些东西便该无人处置了。

“原本也是要去的。”待安南的婚仪结束,昌南的事她也该亲自去处置,毕竟长青手中没有什么谕旨,也指使不动当地府衙,“夫人可愿随我一道前往?”

京城离着昌南不远,走走停停不过也就十日的功夫,若是着急,六七日也能走到了,算算时日他们即便慢慢走到昌南,也能恰好在皇后留给窑厂的期限前三日到达。

“那为何明日不去,此时不该是越早去越好吗?”

“不急于一时。”以长青的本事,拖上几日不成问题,况且如今也还未到绝境,最后两三日才是最要紧的时候,那时他们也该到昌南了,“更何况,你方才不是应了庄子上的丫头,明日去她家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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