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sodu.c Om

暖香从金炉上缥眇而升,又立刻隐入了黑暗。

明光殿的内室中早已烛火尽熄,李婵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

她睁着双眼,努力回想当年阿娘入孙府时的任何记忆。

虽然有些模糊,但却是流亡两年后终于安定下来的日子,李婵到还能依稀回忆起些许片段。

段姨说,阿娘是有意与孙府相交

可是无论李婵怎样仔细回想,在她年幼的记忆中阿娘对孙家子都是满心的厌恶。

就连阿娘被抬进孙府的那天,李婵都能清楚地回忆起那日孙家凶悍的家仆闯入家中的场面,以及阿娘眼中的厌恶与悲痛。

即便是需要依靠,阿娘为何又是那般的挣扎,为何又在嫁入孙家后短短两年不到便病逝了?

将自己埋进锦被之中,李婵重新回忆起与阿娘在豫章的日子。

刚到豫章时,阿娘告诉自己说马上就会见到外祖与外祖母,她们也不用在路上奔逃了。

在阿婵的记忆中,外祖家的印象还是幼年时在洛京一面之缘的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那时候新朝建立,阿娘是亲王王妃,家中亲眷自然也来洛京相贺。也是那时候,李婵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祖父与外祖母。

只是他们在洛京似乎并未呆很久,在李婵的记忆中似乎也只见了几面两位老人家便从未在记忆中出现了。

可在逃亡两年后,即便是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郎也在刀光血影中变得胆战心惊。听到阿娘说能见到外祖父外祖母,在当时阿婵的心中是多么大的希望啊!

可等到他们千辛万苦走到豫章,却发现蔡氏一族早已迁走。

豫章郡极小,连给外地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阿婵都还记得到豫章的第一个晚上,阿婵与母亲是与奴仆们在郡外的破庙中度过的。

她们原本是不敢再豫章停留的,还有那些人还会追到豫章来。

可是阿娘却病了,病得很重,根本无法走路。

段姨那些日子整日整日的哭,家仆们虽不曾与阿婵明说,但原本所剩不多的部众们似乎都格外沉默。

好在阿娘最后醒过来了,也是那场病让阿娘决定带着阿婵留在豫章。甚至为了掩人耳目将仅剩的几位部曲都遣走了,独留下在身边伺候的家仆。

李婵一愣,从榻上坐了起来。披散的长发垂落眼前,掩住她的表情。

似乎便是从那个时候起,阿娘的身体便一直不好了。

她以前一直以为阿娘是在被孙氏子强娶之后才病重的。可是如今细细想来,阿娘是不是在决定留在豫章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强撑着病体了?

记忆里,阿娘那个时候已经非常消瘦了,早已没有当年王妃的风姿。

可是,却没有人留心。整整两个春秋的流亡生活,都会完完全全地改变一个人。

即便是备受呵护的李婵,在抵达豫章的时候都已经与寻常流民孩童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衣衫破旧,一样的骨瘦如柴其实倒也有不同,那便是寻常的流民之中已少见稚龄孩童。

那种年岁,老人与孩子总是最先活不下去的。

李婵攥进手中的绸被,若是当年阿娘早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锦缎上慢慢晕出一片湿痕,在外头守夜的蓝月举着灯盏映照出榻上长公主寡瘦的身形。

“殿下?”

李婵伸手撩起散发从脸上抹过,哑声道:“无事,不必进来了。”

“可要为殿下留灯?”

“”

蓝月没等来长公主的应答,见殿下没有躺下的打算,便轻手轻脚点亮了外处的两盏灯台。既晕亮了漆黑的内室,又不会打扰榻上殿下的好眠。

随着蓝月的退下,内室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李婵的孤影在烛火的照应下摇曳。

李婵突然从榻上掀被而起,踉踉跄跄地赤脚走到了妆镜前,在一片昏暗中摸出一个锦盒。

随着有些熟悉的清香环绕在身边,李婵好似才缓过气来。坚硬的木盒抵在胸口,可仿佛只有在疼痛的刺激下,李婵才能清醒得思考下去。

她将湿漉的脸庞贴在木盒上,想在这冰冷的死物上汲取一点力量。

直到原本清幽的茶香渐渐浓重到李婵已经无法分辨的时候,她才失力瘫坐在地上。

明光殿的地龙日夜不辍的燃烧,热意从厚重的地板下传了上来。李婵将头磕在地上,整个人都倒了下来。

若是阿娘早已经是强撑病体,那她费心与孙家纠缠无非便是为了保全自己。

阿娘离世后,李婵也在孙家待了一年。但因为无人管束,最后连温饱都不能满足,才在段姨的保护下从孙家搬了出来。

当年的家仆或是被孙家收用,或是早已离散。余后数年,也只有段氏女和李婵相依为命。

真的是,苦极了!

她们都是女子,无法出去挣饭食。段姨只能在郡中帮人浆洗衣物才能勉强养活两人。

若是遇到艰难的时候,两人都常常饿着肚子。后来李婵也学会了与乡里的孩子一同上山下河,为得也只是尽力补充一些家用。

可也正是因为孙家,到底这么些年也没人来为难两人。

甚至在孙家的掩饰下,渐渐郡县中人对李婵的来历也不甚清楚,或许这也是李婵能平安在豫章长大的缘故。

阿娘费尽心思,为得也只不是想让她活下来而已。

甚至或许阿娘都已经放弃让李婵认祖归宗的希望,不然也不会甚少提及李婵的身世。

李婵下意识握进了手中的木盒,她睁着双眼,在昏暗中死死盯着房梁。

好像回到了阿娘临终的时候,她就是被阿娘牢牢地抱在怀里,只在缝隙中看到半角屋中横梁与痛哭不止的段姨。

那时娘亲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即便是紧紧相依的李婵都感觉不到了,可是抱着她的手却是那样的用力。

仿佛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般,阿娘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也不过是让她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李婵阖上双眼,整个人平躺在地上。

即便有地龙取暖,可还是有挡不住的寒意涌到身上。

可这反而让李婵觉得清醒。

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这一世,她不仅会好好的活下去,还要让阿弟和王兄还有她那还未出生的侄儿,让他们李家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夜色渐深,蓝月半倚着坐榻,尽量竟身子往暖炉附近靠。

旁边一起守夜的宫人们都相互依靠着,偷摸打起了盹,可蓝月却强撑着困倦不敢入睡。

虽不知长公主为何深夜惊醒,可即便殿下不曾让人伺候她也依旧不敢松懈,谁也不知道宫室里的贵人会在什么时候叫人。

就在蓝月饮下一杯又一杯的冷茶仍觉的困顿不已时,内室中传出了些许动静。

揉了揉眼睛,蓝月抬头看去,发现内室中烛光大亮。

蓝月精神一振,将身旁已经睡熟的宫人们推醒,轻手轻脚地起身进了内室。

离开时蓝月只留下门口的两支烛火,只有昏暗的一点火光。

而再次进入内室时,蓝月便看见殿下正亲手持着烛盏将宫室内一处处的灯盏点亮。

摇曳的烛光在长公主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蓝月不敢多看,提着心走上前想接过殿下手中的烛盏。

长公主摇了摇头,并未将烛盏递给自己。

“不必了,左右也是睡不着了,烫壶水来吧。”

蓝月一愣,微微抬眼看了看长公主的神情,收眼的时候却瞧见了地上放着的锦盒。愣了愣,到底还是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明光殿的摆设向来是最好的。就连内室边角处的灯盏也无一不是精工巧匠,工艺不凡。

李婵就这样拿着烛火一盏一盏的将每一处烛盏点亮,直到整个宫室都在一片光亮中。

不一会,蓝月与两位宫人便将热水送了上来。

内室中,李婵早已在坐榻上安坐。身前是宫人们早已备好的茶具。

挥了挥手,蓝月便已经眼疾手快地跪在案便为长公主沏茶。殿下身边的事情向来是苍青照顾着的,今日她值守唯恐惹厌了殿下。

清雅的茶香随着热汽蒸腾而起,让李婵原本鼓噪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看着装着茶叶的锦盒,李婵难免又回想起傍晚在永安殿听到的消息。

谢温要去北疆?

无论李婵心中如何想,谢温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选了。

优越的家族门第,即便是北边的世家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作为世家郎君中难得的天子近臣,有他北疆代巡,想来天子也能放心,也不会被轻易蒙蔽。

何况李婵更是清楚,谢温的心性是绝不会将此事糊弄了事,就算是北疆众人想要蒙混过关,谢温也不是那般可随意蒙骗的。

可是,为什么呢?

李婵想不通,为什么谢温会自请北上。

阿弟说,谢温也曾多次提及北疆与王家一事。可是李婵却分明知道,谢温从不问兵事。

他不好武艺,对调兵遣将之事更是从不在意。

谢家的门风底蕴塑造了他洒脱不羁的个性,同样也注定不会养出一个关心军伍之事的郎君来。

即便是前世李婵嫁给谢温后那么多年,也从不曾听过谢温对这些事有过一丝一毫的挂心。

更别提王家?

李婵心中一跳。

她是有了前世的记忆才能看清王氏的面目,而如今不知为何会踏入官场的谢温,又是怎么知道王家与北疆有异动的呢?

2sodu.c Om

(sdaowx/)

daowx。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