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周收到了一封巴黎的来信。

对方是一名大师级的画家,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收到安弗朗特的画,没有冷眼或者鄙夷,而是相当激动地表示他将在不久后抵达希兰徳,亲自拜访安弗朗特。

少周把这个消息告诉安弗朗特时,黑发的青年明显愣了愣,他甚至以为又是少周为了不让他情绪低落才故意这样说。

少周叉着腰喂了一声:“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你知道这位什么身份,我哪能这么厉害请来他?!”

安弗朗特无法反驳,信上说要来的画家不仅是帝国公认的大师,还是一名实打实的贵族,与帝国皇室有很深的关系,这位也是个任性的主,做什么事全看心情,想要请他做戏根本不可能。

一周后,画家果然如约而至,内敛如安弗朗特,也不禁神色激动。

少周是个门外汉,对他们聊的那些绘画理论完全不懂,继续待下去无聊得很,于是她转身去了田里,把空间留给他们。

等她回来时,惊讶地发现年迈而受人尊敬的画家端着一杯茶,坐在凳子上等她,看见她回来,画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少周四处看了看,却没看见安弗朗特,她向画家走过去,挠了挠头,纳闷道:“怎么不见安弗朗特?”

画家笑了笑:“他在房间里,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少周一头雾水地坐了下来。

画家说:“我很看好安弗朗特,毋庸置疑,他是一个天才。明珠不该蒙尘,他应该去更大的城市更大的平台展示他自己。”

说到这里,画家淡淡地扫了一眼少周,见她无异又继续说下去:“我想带他回巴黎。”

少周开心道:“好啊!您愿意带他去再好不过了!”

画家却说:“可他拒绝了。”

少周愣了愣:“……为什么啊?”

画家只是淡笑看着她。

画家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礼帽,对少周道:“我就住在爱罗萨街32号,后天返回巴黎,在这期间,如果安弗朗特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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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周完全理解不了安弗朗特为什么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十分气愤,走路带风地走进安弗朗特房间,还没完全打开门就大声道:“我说你到底在搞什么啊,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

安弗朗特却眼神闪躲,什么也不说。

最后被少周逼的狠了,才低声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仿佛猝不及防一捧雪扬了下来,少周本来冒上头的气焰咻的一下,全没了。

能说会道的她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双手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摆。她完全不知道安弗朗特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因为她的缘故而拒绝他也期盼已久的,扬名立万的机会。

但她最终冷静下来,明明很动容却还是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去巴黎,好好画画,我把这一季的香料卖完就去找你……难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让摇钱树跑了吗?!”

明明是被压榨了,安弗朗特却仿佛很开心似的:“那你保证,一定会来。”

少周毫不迟疑:“我肯定来啊!你就好好画画专心给我挣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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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弗朗特和画家去了巴黎。少周也如她所言张罗卖香料和农舍田地的事。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件要做的事。

虽然这一世布鲁克还没来得及对她做什么,但是利用安弗朗特的信任骗他投资和上辈子给汉斯投毒的事已经发生,不可能装作无事的模样粉饰太平。

就像布鲁克欺骗安弗朗特那样,少周也设计让布鲁克相信投资某项工程是件一本万利的好事。布鲁克前期尝到了甜头,这利润太大,时效又短,他最终没忍住金钱的诱惑,将自己的所有钱财投入进去,甚至抵押了他的庄园。

三个月后,希兰徳出现了新的破产贵族。

就在布鲁克流落街头的时候,少周携带着转卖田地和农舍得到的钱,以及布鲁克失去的钱踏上去往巴黎的路。

两周后,她抵达巴黎。

这段和安弗朗特分别的时间,安弗朗特几乎每天都要寄信过来,说他在巴黎结交了哪些艺术家,说他的画慢慢变得更多人喜欢,|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说他已经开始在知名画廊筹办个人画展……除了分享他的日常,他也没忘催促少周尽快来巴黎。

因为少周迟迟不来,他甚至打算回希兰徳看看少周究竟在磨叽什么,只是卖香料和出手几块田地,怎么会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好在最后少周告诉他不日启程,他才没再说要回希兰徳的事,但却转而催促少周快些启程。

少周来到巴黎时,安弗朗特过来接她。青年人身上那种沉闷抑郁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而矜贵的气质。

内敛安静却迷人。

无疑,来到巴黎后的安弗朗特无比成功,即便只是很短一段时间,他却已经声名大噪。毕竟他十几年的画功不是吹嘘,那些全是他的付出和心血,他勤奋,辛苦,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这样的人,距离成功只是需要一个很小的契机。

只要一点契机,就足以他们逆风翻盘。

少周朝安弗朗特看过去。

站在车站外的青年身穿一件黑色的纯手工大衣,看上去价值不菲,里面的白衬衫仿佛蝴蝶般轻盈,他的眉眼干净而温柔,黑发有些长,柔顺地垂落在眼前,遮住一点眼睛。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有种无言的魅力,明明并不发声,却好像已经招摇在众人面前,吸引众人的视线。

此刻,吸引了众人视线的安弗朗特却毫不在意行人络绎不绝的目光,他只是沉默而专注地看着站台,直到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微微扬起嘴角,大步向少周走去,趁她没反应过来,低笑一声抱住了她。

“你终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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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周被安弗朗特带去了巴黎某街区的一间公寓,一脸懵逼地看着安弗朗特在她面前打开一个皮革小箱子,里面盛满了钱币。

安弗朗特把皮箱推到她面前,眼角带着一点笑意:“都是你的。”

少周是爱钱,但这么多钱放到她面前她还是很懵逼的,然而这还只是懵逼的开始,安弗朗特的名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成为了比他的老师,也就是把他带到巴黎去的那位画家还要出名的存在。

安弗朗特成为少有的能够靠卖画赚钱的画家,并且还能赚的很多。五年后,安弗朗特买下了自己的庄园。而少周,成为了这座庄园的管家。

读作管家,写作钱匣。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就是我们的大画家安弗朗特把自己的所有钱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交给了少周管理,压根不管少周懂不懂什么理财观念。

他赚了钱,就带着少周满世界找名医给她看腿,但很无奈,这已经是十多年前落下的足骨变形,到现在早就定了型,根本不可能看好,最多也就是给少周开点止疼药,好让她在寒冬天气少点疼痛。

少周不以为意,但安弗朗特却很愧疚,总想着弥补少周。而他弥补少周的方式就是给少周钱,所有的财产都记在少周名下,有人买画也把收到的钱全都交给少周。

少周自己都被他的殷勤主动惊到了,她这样爱钱的人,都已经忍不住诚惶诚恐地提醒安弗朗特:“我是在利用你赚钱。”

特地在“利用”二字加重了语气。

然而画家的语气却很平淡,甚至还带着点轻松笑意:“嗯,赚的多吗?”

少周懵逼地看着画家,挠了挠头慢吞吞道:“……还行,不少。”

画家扬起嘴角:“那看来我还有点用。”

“……”

这种被人骗还很自豪的蠢萌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少周恨铁不成钢:“再重申一遍,我是在利用你!”

画家却笑的很开心:“我上赶着。”

眼底的温柔简直要把人溺死在里面。

-

画家什么都好,在世人眼中,他优雅,安静,内敛,有才气,谦逊有礼,那被人追捧的画作中每每蕴含着一种令人惊叹的温柔。

画家的画,仿佛把温柔具象化,让人看到了温柔本身。比如那日落时石桥上的鲜花,簇拥着屋舍的大片玫瑰园,还有那无边无际的粉色柔风……

见到画家画作的人,无不感叹画作中温和而向上的力量,还有一种细腻无比的浪漫,而见过画家本人的人,除了画家的画作,又会折服于画家本人,他的人格魅力,足以让最挑剔的评论家交口称赞。

他似乎是完美的化身,但所有人都不理解,这样完美的画家,为什么会如此看重那个矮小而跛脚的管家。

那位管家失礼而刻薄,还见钱眼开,这是所有去画家的庄园拜访过画家的人都知道的事。

画家的粉丝对管家尤其不满,他们觉得,画家完全可以聘用一个更加专业,也更加优雅的人做管家。他们在报纸的花边新闻上抨击管家,把那个红头发的小跛子批评的一无是处。

一家花边新闻报上期预告将会独家采访画家,询问关于他对管家的看法,探究画家之所以如此容忍管家的故事。

画家的粉丝们早已经好奇得不行,因此,新的一期报纸刚出,就被粉丝们抢购一空。

不少人是抱着一种凑热闹和嘲讽的态度去看的,他们试图从画家的只言片语中扒出来管家究竟给画家灌了什么迷魂汤。

然后等他们看完,他们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似乎也被这个其貌不扬的财迷管家灌了迷魂汤。

在他们听完画家讲述这个波折起伏又很长的故事,他们想,也许没有人会不为这样的存在而心动吧。

这种存在……在你富足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占你的小便宜,持着一点恩情宰起人来半点不手软,恨不得直接捞空你,别人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守财奴、贪财鬼,甚至可能你自己都有点鄙视他的存在,也许你在一开始还很感念他对你的恩情,然而久而久之,虽然谈不上讨厌,但你却开始疏远他。

你觉得,这样一个刻薄的人,行为乖张、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的贪婪的人,还多少有点不会讲话、总是惹人生气的人,你实在喜欢不起来。

于是对他的离开,你并没有很深的感觉,没有不舍,也没有轻松,就是很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很无关紧要的一个人。

——你一直都是这样觉得。

但是忽然间,你一朝落难,你的朋友欺骗了你,把你骗得散尽家财倾家荡产,而那些看似明理温和的朋友也全都袖手旁观冷眼相待。

只有他,好像要把从前你在他那里存的东西全部分期还给你一样,对你不离不弃的,脾气还是很臭,性格还是市侩。

但是绝对不会对你袖手旁观。

你想,你怎么会到如今才发现他的美好之处呢?你应该具有一双慧眼,好抹去那些外在的种种杂质,早早地看到他里面的柔软与温柔。

但你想,现在也不晚,你将会用余生的每一天,珍惜你的宝物。

而对那些抨击你的宝物的人,你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因为你觉得,只要你自己知道这是怎样的瑰丽就足够了。

但你最后还是给了他们一句忠告。

“你们看不见珍宝,所以你们无法拥有珍宝。”

所以,请认真地、仔细地、带着十二分的忍耐,用心去看,去找。

——你真心期盼他们也能找到自己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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