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像兴冲冲的一把火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还滋滋地冒着白烟。

安弗朗特坐在幽暗的柳树下,感觉到巨大的落差席卷着他,同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果然他的画不可能卖的出去,果然他画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喜欢。但冷静下来后,除了失落以外,他发现,一种细微的情感在他心底悄悄滋生。

是一种又酸又涩但并不讨厌的情感,安弗朗特回想起当被他发现他的画出现在少周手里时她的惊慌失措,竟然更多的是一种惊讶和动容。

毕竟他知道少周是一个多喜欢金钱的人,可她却竟然会拿出五个银币高价购买他的画,如果真的只是所谓的为未来投资,没必要连他的心情也要照顾到这种程度。

他忽然有点后悔了,不应该这么突兀地跑出来,即便知道是少周买下了他的画,也不应该这么失礼,自私地仅仅考虑自己的心情。

最起码,应该对她说一声谢谢的。画家心想。

他站起身,转身回农舍去,打算去找少周当面致谢,却不想刚转过脸,就看见少周双手举着一捧无花果,递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扭捏道:“给、给你。”

这些无花果是少周跑到希兰徳城内,趁一家水果店还没有关门买来的,这种水果的价格极高,以前安弗朗特还是赫尔顿家的少爷时很喜欢,但是破产以后就再也没|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有买过。少周想着既然要哄人,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去,只好买下了几个无花果赔罪。谁又能想到,仅仅是小小的几个,就花光了她钱袋里剩下的所有钱币呢。

安弗朗特却没有动作。

少周把手向上举了举,催促:“拿着啊,你不是喜欢吃这个?”

安弗朗特没想到少周还会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也没想到她会冒着夜色行色匆匆地进城,只为给他买一捧他喜欢的水果。

有一瞬间,画家看着少周眼睛中的光亮,身后那广阔无垠的星空做背景,忽然就觉的星星也为她落下来了。

他接过无花果,掰开后咬了一口果肉,有些凉,但真的甜到心里去了。趁少周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间隙,他把剩下一截无花果剥开,放到少周口中。

少周猝不及防,惊讶地瞪大眼,绵软酸甜在舌尖蔓延。她小心地观察安弗朗特的神色,见他好像真的不生气了才松了一口气,嘴巴鼓动像只小松鼠。

明明好不容易才避免了提心吊胆,却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挑三拣四地说:“被骗了,这么贵的水果,也不怎么样嘛!”

画家看着她,声音轻的好似傍晚的清风:“我很喜欢。”

少周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再喜欢我也不会再给你买第二次了,太贵了!简直要了老命了!

她哼了一声道:“西红柿不比这强百倍!”

安弗朗特没和她争辩,不知为何,他好像……有点发现少周的可爱之处了。就比如此刻,红发的青年微仰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不讲理模样,脸上长着小雀斑的青年相貌最多让人说一声清秀,但他却觉得……

可爱极了。

-

毫无预兆,希兰徳下了一场大雨。

彼时安弗朗特正在田间写生,方才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转阴,落下密密麻麻的雨滴。安弗朗特想起少周晒在外面的香料,如果被雨淋了说不定会发霉,那这半年来少周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他迅速地收拾了画具,大步跑回农舍,一向爱干净的青年此刻毫不在意乡间小路上的小水坑喷溅了他一身污泥。

本该五分钟的路程他却只花了三分钟,走到农舍还没来得及喘息,他就看见因跛脚而行动不便的少周一不小心滑倒在地。

脚踝膝盖以及手肘猛地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安弗朗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他丢下画具,迅速跑过去扶起少周。

正要问他感觉怎么样,就看见少周呲牙咧嘴地指了指香料,催促道:“快去把香料收进屋子里!”

“快啊!”

安弗朗特转身冒雨朝那堆香料跑去,等香料全部转移进屋子里,他也差不多被淋成了落汤鸡,然而他却顾不上给自己换件衣服,就跑去少周身边,问她的情况。

少周别的地方都没事,属于正常擦伤,只有之前跛脚的脚踝,又被绊了一下,应该是伤到了旧处,像针刺一样疼。

少周把手放在了脚腕上,用力一掰,咔嘣一声响,脱臼的脚踝总算接上,少周也因此疼得满头冷汗。

安弗朗特要出门为少周找医生,却被少周拉住了,她疼得没力气说话,音量都轻了不少:“我没事了,不用找医生。”

安弗朗特看着她疼得苍白的脸和还在颤抖的手,抿了抿唇,把少周扶到了房屋里,让她坐下休息,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少周面前。

少周甚至都有些受宠若惊,刚想问什么,就看见安弗朗特撑起一把伞,向她叮嘱了一句“很快回来”就匆匆走向门外。

-

这个时代的医术并不靠谱,安弗朗特请来的医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送医生离开农舍时,安弗朗特向后看了一眼少周,她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坐着,两只脚没有穿鞋,光着脚丫垂落。

安弗朗特抹开了眼,他想起她的那只脚,之所以跛了,还是为他的缘故。她救他免遭马蹄踩死,却因此瘸了一条腿。

画家忽然想为少周治一治她的脚,即便希兰徳没有做得到的医生,别的地方总会有的,他们可以去更大的城市,看更好的医生。

唯一的问题就是金钱。

安弗朗特没有足够的钱带少周去看医生,所以他想了个办法。

他想起,半个月前他试图卖画时,卖画商问他愿不愿意画假画。当时他拒绝了,但现在,安弗朗特想要那高昂的报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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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安弗朗特闭门不出,少周本来以为他在创作新的画,但是异常的是,每次当她想要进入他的房间,安弗朗特都会找借口阻止她进去。

安弗朗特之前并没有不允许少周进他房间,一两次少周倒没什么感觉,次数多了难免起疑,于是在一个夜晚,趁安弗朗特睡着之后,少周从他的窗户跳了进来。

她还没有站稳,就看见了那两幅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大小,颜色,形状,除了未完成的部分,分毫不差。

少周气的手指发抖,她毫不留情地揪起了累到睡着的画家,咬着牙质问:“你做什么,给别人做衣服啊?”

安弗朗特瞬间清醒,片刻的慌乱后恢复镇静,他轻声说:“我想要钱。”

听到这回答,少周更气了:“我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要你去干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能不能有点出息!”

“……”

画家没出声,油灯下昏暗的房间内只有少周气愤的喘息。

少周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画家这么做的原因,但他不说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少周也被气的不想再问。她走到那副仿制未画完的假画处,伸手刷的撕下来,抓着假画转身就走。

她走到门前,却听见安弗朗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音量很低,却足以让她听见。

画家的声音小心翼翼,仿佛怕打碎了什么般:“我想带你去看脚……你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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