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李来亨拿下随州,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大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帅府的经营,已然让随州产生了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就像道路上相传的那样,今日的随州,比之乱世,更像处在太平治世的好时节中。

除了一小部分为了躲避传说中穷凶极恶、残暴食人的闯军,抛弃田产祖宅逃亡去外地的搢绅以外,本地大部分人,都从闯军的治理之中获益不少。

原来处在随州生活最底层的佃农、奴婢,得到的好处最多,他们经由营庄制的改革,获得了许多田地的耕种权和部分收获权。虽然闯军的土地改革并不特别彻底,可是对于长期处在鼠、蚁般生活处境里的奴仆们来说,已经是如久旱逢甘霖,让他们到了地平线上徐徐升起的一线希望。

这种希望给佃户、奴仆注入了强大的生活能量和生产激情,他们很愿意为了保卫闯军、保卫营庄制,付出自己的力量来。

所以当左镇将要寇掠随州的消息传到以后,在营庄制中获得解放的佃农和奴婢最受触动。他们率先感到一种猛烈、深刻到骨髓的恐惧感,那是最底层民众长年累月形成的对朝廷权威的敬畏。

但是在这种敬畏感之后,则是一种强烈的愤慨感。湖广人是很熟悉左良玉和左军作风的,他们都知道当左镇攻破随州以后,本地将面临一种怎样涂炭的灾难。

佃农和奴婢们,好不容易到了生活改变的希望。他们为了生活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那么为了扯碎镣铐和保障生存的权力,需要付出的东西,于他们而言其实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随州最基层百姓的支持,是李来亨手中庞大物力和财力的主要来源。

不过闯军所推行的种种社会改革、土地改革,也并不仅仅是触及佃户和奴婢这一个阶层。像自耕农大多在“免赋三年”中获利,而且闯军保卫了随州正常的生产秩序,也等同于保卫了自耕农最重要的切身利益。

其余的社会群体,即便是中产身家以上的商人,在李来亨构建的新体制中,地位也并不低。毕竟闯军现下阶段,依靠抄没逃亡士绅的家产、拷掠助饷、公审大会,还有一项最大头的抄没王府,手中掌握的现金现银、奇珍异宝,远比粮秣物资要多。

因此李来亨必须依靠商人群体,帮助他把这些金银财宝,全部变现成有实际价值的物资。

除了靠收编商人组建起来的恳德记以外,同闯军进行合作的其他独立商人,同样数量不少。

他们并不是闯军的铁杆支持者,可是在狂乱残忍的左镇和闯军之中,显而易见,是更为支持闯军的。

对闯军抵触情绪、反抗情绪最强的,主要就是大田产的拥有者,以搢绅为首的大地主群体。

但士绅阶层,又要等而言之。毕竟营庄制不是要将士绅阶层彻底消灭的一种土地改革,而是保留了搢绅的食利出路。

更何况李来亨还通过田息入股、公私合营的办法,将部分士绅的利益捆绑到了闯军新体制上面。

搢绅们,应该说是深怀不满,但同样存在新体制的积极合作者。当然,隐恨待发者的数量同样很多。

在这种情况下,真正可以说除了“一小撮”死硬的反闯分子以外,大部分的社会阶层和群体,都是支持李来亨而反对左良玉的。

李来亨打算在荆襄地区和左镇进行一次战略决战的底气,不仅仅是因为朱仙镇之战后左军“畏闯”的心理,更多也是建立在雄厚的物质基础上。

只是他最初的打算,还是准备复制李自成击杀傅宗龙的项城之战,准备先以高一功和郭君镇两部奔袭承天府,引诱左良玉救援。然后李来亨自己再同诸将,亲督主力,在荆门、钟祥之间同左镇打一场大会战。

一开始闯军的作战准备,也全都依照这一布置的基础。可是有心利用“剿左”来提升自己官职和地位的顾君恩,很快便从左军四处打粮的行动中,发现了一点要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