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离在考虑换工作,结束船厂中学的支教工作后,她的下一个岗位也是教师,初步设想是近江外国语学校的教师,教什么课还没确定。

虽然阿狸是常春藤名校毕业,但耀眼的履历只能唬船厂中学的校长,近江外国语学校是省内第一流的高中,英语课老师一色欧美人,他们可不是那些野狐禅外语培训机构,胡乱招些南美中欧人就能教英语,外国语学校的英语教师的母语必须是英语,南非澳洲人都差点意思,美国东部才是优先选择。

阿狸的英语并没有那么优秀,她只是在美国上了个大学而已,能用英语正常交流,实际水平比易冷还差点,上了个比较文学系也没啥作用,让她教国内高中未必比得过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教师。

台灯下,阿狸摊开的书本上画满了重点,凌思妍走过来翻看了一眼书皮,揶揄道:“还真想当一辈子教书匠啊。”

阿狸说:“暖暖要上近江外国语学校,所以我想去那儿教书。”

凌思妍奇道:“为啥你对这个学生这么关心,是不是前世有什么缘分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家长就恨不得从幼儿园保驾护航到高中,但是大多数家长到初中阶段就歇菜了,根本辅导不了,极少数能辅导到高中阶段,高中也就是三年,上完咋办,你还能去大学教书不成?”

这倒提醒了阿狸,她灵机一动道:“也可以啊,我直接在大学等暖暖,本科硕士博士连读的话,起码十年。”

凌思妍撇嘴:“真不知道图啥,你们有钱人就是随心所欲,我们普通人养家糊口的大事,在你看来就跟玩一样。”

阿狸无言以对,凌思妍就像一面镜子照着自己,寻常百姓只有在解决了温饱安居的情况下才能考虑理想,考虑个人爱好,自己幸亏生在一个好家庭,起点就是别人的终点,否则这会儿也得琢磨贷款买房子了。

凌思妍忽然觉得一阵反胃,赶紧去洗手间干呕了一会,这不对劲,她下楼去药店买了个验孕棒,悄悄试了一下,两道杠赫然在目。

有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凌思妍周旋在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之间这么久居然没露馅,导致她放松了警惕,仗着安全期没使用小雨伞,而且是上半夜跟畦家俊开房,下半夜就跑去机场跟高朋飞澳门,飞机上来了一发,没想到就中了。

最关键的是,根本不知道这是谁下的种。

糟了糟了~凌思妍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

她是喜欢畦家俊的,这小伙英俊帅气,心也大,对自己骄纵宠溺,从不怀疑,家境虽比不上高朋,但也是中产阶级衣食无忧。

但是过惯了金丝雀的生活,再去当中产的家雀,凌思妍适应不了,她喜欢坐私人飞机,喜欢澳门的纸醉金迷,喜欢挥金如土一个月几万块,想买什么包就买什么包的生活。

凡事都有两面性,高朋是有钱,但就他这种豪赌的疯狂,凌思妍看了都害怕,女人对危险天然的排斥告诉她,这种人早晚输到倾家荡产,反而不如畦家俊来的安稳。

何去何从,她相当纠结。

……

易冷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领导,公司初创,他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创业者那样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恨不得吃住都在单位,一天十八个小时都在开会。

恰恰相反,他倒像是一个撒手掌柜,基本不怎么管事儿,按时上班,到点下班,比谁都准时,有几次实习生们还在菜市场遇到黄总和菜贩子讨价还价,像个十足的家庭主夫。

易冷对自身认知清晰,他重感情,仁义,率性,这些特质是不适合做领导的,而且专业上差了太多,这不是靠恶补就能补过来的,就算给自己十年八年,也未必赶得上马晓伟,术业有专攻就是这个理。

这段时间比较特殊,是女儿中考前夕最重要的冲刺阶段,需要全力保驾护航,虽然已经谈妥近江外国语学校,但易冷并未和暖暖说这件事,走后门是托底的,他还是希望女儿能靠着真实的成绩考上理想的学校。

就算是一般父母都会在这个时期把工作稍微放一放,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和心理健康,遑论易冷这种亏欠了女儿和家庭许多的单亲爸爸。

所以他买菜做饭,给暖暖补充营养,现在两家来往比以前密切多了,易冷做饭用的是向家的厨房,他做一大家人的饭,岳父岳母小姨子加两个女儿,都被他喂胖了。

向工夫妇已经在心理上接纳姓黄的做女婿了,这小子虽然年龄大点,但疼暖暖,娶了二女儿,过继大女儿的遗孤,重新排列组合,暖暖既有爸爸又有妈妈,全乎了。

向冰表面大大咧咧,终归是小女生,心思该细腻的时候比头发丝还细,她一直在悄悄观察老黄,这货好像不近女色,表面上骚,其实和谁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和小红探讨过这个问题,据小红说武玉梅几次投怀送抱都未得逞,这就很奇怪,莫非老黄是个GAY?可他更不近男色,那么就是个西游记里的青毛狮子?吗?

小红就说了:“说白了人家就是眼高,看不上咱们。”

向冰就纳闷了:“啥叫咱们?有你啥事?”

其实小红猜的才是最真实的答案,易冷一开始营造的油腻大厨形象太过真实,才给了这些女人非分之想,在他心中没人能比得上向沫,他也不想再给暖暖找个妈妈,组织个家庭,再好的后妈也比不过原装的亲妈,除非向沫重生,他才会二婚。

船厂这边的业务也急不得,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点点来吧,走到哪天是哪天。

时间飞逝,七个实习生已经融入了总工办的工作环境,跟着各自的师父学画图,学施工,

这些老工程师不会为难他们,但是海卫公司的后勤部门却不怎么配合。

财务主管王丽是集团财务科的成本会计,被马晓伟请来管钱,主要是做工资和报销,报销流程是部门领导签字,分管副总签字,拿到财务来审核之后,请老总签字,再拿回财务报销。

光是报销发票就发生许多的不愉快,从嫌弃报销单据贴的不规范到流程瑕疵,十次有九次不能顺利报销,总要折腾你多跑几次,把实习生小姑娘都给气哭了。

易冷听说此事,让七个实习生把所有的报销发票集中起来,亲自动手,将发票像鱼鳞一般贴在报销单上,写清楚报销事项和金额,签上名字,拿着去了财务。

海卫公司的财务科是单独的,设在办公大楼的裙楼二楼上,楼上是工会,楼下是小车班,财务室铁门虚掩,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屋里四个会计,主管记账出纳,还有一个库管,全是女的,一边嗑瓜子一边闲扯,谁是谁的亲戚,谁又是谁的小三儿,这种单位里最喜闻乐见的八卦密辛。

敲门声传来,黄副处推门进来,喜笑颜开:“哟,都忙着呢。”

会计们都收起瓜子,面对着电脑不说话,她们听尹炳松说了太多黄皮虎的坏话,对他戒备心很强。

“王姐,你上回托我给你带的东西买到了。”易冷将一个橙红色的纸袋子放在王丽桌上,袋子上有个小马车的标志,另外三个年轻会计看到商标都惊呆了,爱马仕啊这是!

王丽也傻眼了,自己啥时候托姓黄的买东西了?还是这么贵的奢侈品!

但她不舍得拒绝,这么昂贵奢靡的牌子,自己从未拥有过,一双手就控制不住的打开袋子,里面还有盒子,盒子里是一条丝巾。

一条爱马仕丝巾而已,千把块钱的东西,谁都能买得起,但又舍不得买,级低的性价比才叫奢侈品,才能有优越感,才能炫耀起来。

黄皮虎又拿出四张玉梅餐饮的抵用券,面额都是五百,每人面前放一张。

“带家里人去吃个饭,到那提我,不排队。”黄副处说着,抬起腕子一看手表,“哎哟,我还有个会,要不发票王姐你帮我找马总签字吧。”

王丽管不住自己的嘴:“行,你忙你的去,我给你安排了。”

黄皮虎说声谢了,扬长而去。

王丽先不管发票,把丝巾拿出来鉴赏,三个小会计叽叽喳喳围过来,看盒子,看购物小票,货真价实的近江恒隆广场爱马仕专卖店的机打小票,错不了。

“王姐,这丝巾真配你肤色。”出纳小李拍马屁道。

“真的么,我觉得也是。”王姐喜滋滋地将丝巾围在脖子上,还以为黄皮虎专门为自己买的呢,她当然不知道,丝巾确实是真的,但不是为她买的,而是易冷在爱马仕店里一次性买了十几条,需要贿赂的时候就用一条。

对付王丽这种没有实际矛盾,只有意气之争的人,特别好使。

王丽拿了报销单,检查一番没有大问题,就拿去总工办找马晓伟签字,马总一看没几个钱,大笔一挥,批了。

马晓伟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在这种小事上卡别人,他只顾忙着自己的事儿。

为了承接北冰洋钻井公司的超级大单,船厂决定新建船台,大兴土木,这里面有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间,干工程嘛,首推就是土方。

干土方来钱快,测算体积的时候全凭一张嘴,说多少是多少,多一点就是成千上万,运输上还能偷里程,预算十公里,实际五公里,光省下来的柴油就不少钱。

这一行没啥技术含量,是个人就能干,所以社会人才会扎堆干这个,为了争夺土方资源不惜大打出手,但这回的活儿不一样,总工办就自己内部消化了。

马晓伟通过操作把合同给了海卫公司,让尹炳松来承办,挣的钱入公司的账,用于发工资福利,他自己分毫不沾。

实习生们即将大学毕业,要回学校拿毕业证学位证,他们七个人一寻思,决定找个酒店摆一桌,感谢单位师傅们的关照,当然也请了黄副总,但易冷要回家给女儿做饭,就婉拒了,说等你们二场再叫我。

结果刚吃完晚饭就接到电话,一个叫祁红的女生以急得快要哭的声音求救黄副总,说不好了,要出事。

“镇定,慢慢说。”易冷正在刷碗,肩膀夹着手机听电话。

“他们说按照这边的规矩喝,我们都喝吐了还不让走,快来救救我们吧。”

易冷奇道:“你好像没事?”

祁红说:“我还好,我家贵州的,家里开了个酒厂。”

易冷说:“我还以为你是安徽人呢,别急,我马上到。”

等他赶到饭店包厢,情况和预想的一样,男生们已经神志不清,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女生们稍好一点,到处一片狼藉,服务员默默打扫着呕吐物,几个面目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在划拳行令。

易冷只认识其中一位,正是副总工刁茂,他的资格比马晓伟老多了,年纪越大越油腻,仗着职位用酒桌文化摧残大学生,着实可恨。

刁茂看一眼易冷,继续和身边人说话,用这种方式羞辱易冷。

易冷拿起白酒倒了一杯,走到刁茂面前:“刁工,我敬你。”

刁茂喝得不少,舌头有点大:“就你,也配和我喝酒?”

易冷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但还是硬忍着:“刁工,我给你端一个行不。”

刁茂扭过头去,和身边人嘀嘀咕咕,不再搭理他。

易冷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往后面一薅,紧跟着捏住下巴,硬生生把嘴捏开,另一手拿着酒杯把杯子沿卡在牙上往里面灌。

字面意义上的灌,管你喝不喝得下,一大杯酒一多半倒在衣襟上,狼狈不堪,刁茂当场就喷了,呕吐物喷在刚上的一盆汤里,硬生生把汤变成了羹。

这个粗暴的举动惊呆了所有人,男生们的醉意都被吓醒了,女生更是噤若寒蝉。

“你们别学我。”易冷说,“这样不好。”

实习生们只顾点头。

易冷又说:“以后这种酒局不要参加,别人灌你酒,也不要喝,至于敬酒不吃的,就直接泼他脸上,别人不给你面子,你也没必要给他面子,吃了这个折辱,以后你就成了笑柄,你当场打回去,反而没人敢惹你,在国企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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