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伏波 >   24、第二十四章

这些女子,原是从前在鉴鸿司求学之人,受过谢夫子的教导。如今皆已嫁人,多是命妇,品级不一。

这边送葬的学生们一齐行礼:

“多谢师姐们。”

有中年的师姐恨恨瞪着姜素问:

“出了如此败类,是鉴鸿司的不幸,是谢夫子的不幸。所幸的是,真凶认罪伏法,还谢夫子一个公道!

我等虽离开鉴鸿司多年,但受鉴鸿司教导,懂得忠孝仁义。

谢夫子一生钻心学问,无儿无女。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等便做谢夫子的女儿,为谢夫子披麻戴孝,为谢夫子送葬!”

话音未落,西边街道又乌泱泱涌现一群人。

这回多是少年郎,前头几位夫子领着。他们虽未披麻戴孝,却穿得十分素净,看上去也是送葬来的。

梁宜贞探头看去,梁南渚亦在其中。苏敬亭与柳春卿在他身边。

只听前头夫子道:

“传华夏文脉,启大楚女学,谢夫子功在千秋,千古流芳。

京城国子监众人,为谢夫子送丧!”

“为谢夫子送葬!谢夫子一路走好!”

男孩子们齐声附和,呼声中气十足,气势摄人。

百姓们看呆了。

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竟都是为这位死去的夫子送葬。这么好的人,却死在孽徒手中。断头台上的人,真是该死啊!

姜素问含泪看着台下众人。

自己若与谢夫子一般,专心学问,莫要钻营,死后也是这样的尊荣吧?

何至于像现在!断头台上,人人喊打。便是死后,也只是个长锁地狱的下场!

她悔啊!好悔啊!

一时心中百感交集,眼泪簌簌而落。

姜素问忽仰面望天,哭号:

“谢夫子,素问错了!素问错了!”

话音未落,苏大人大手一仍,令箭落地。

噗!

大刀挥落,鲜血喷涌,人头滚了两圈终于停下。

四下霎时安静。

半晌,只听一声:

“凶手血祭谢夫子!谢夫子千古!”

“谢夫子千古!”

“谢夫子千古!”

三拨人群纷纷汇聚谢夫子棺椁后,浩浩荡荡朝墓地行去。

纸钱纷纷,如雨而落;丧乐凄凄,似呜咽之声。一代文豪就此逝去,世间再无谢七娘。

唯白纸黑字,策论文章,后世相传,千古流芳。

…………

又过了两日,逢春也回到鉴鸿司。她身子底子好,又得梁宜贞悉心照料,自然比寻常人好得快。

覃松松拉着她左看右看:

“你果真痊愈了?还要不要紧?”

逢春依旧一张木板脸,只颔首道:

“没事了。”

说罢便回了屋子。

梁宜贞看着她摇摇头。这冷冷清清的性子,还是丝毫未改啊。分明病中还在问覃松松有没有受刑,这厢却只一句“没事了”。

覃松松抚着心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与逢春同时被关在监狱,又经了那样的事,自然也关出些感情。

梁宜贞遂道:

“你放心,逢春已无大碍,只是还要养一阵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受了重刑?不过日常起居已能自理了。”

覃松松点点头,舒口气。

梁宜贞看了看她,犹疑半晌,才道:

“松松,我有句话问你。如今谢夫子已入土为安,你今后,是怎样打算的?”

此前因着案子未结,自不可能让她与姜素问同住抚顺王府。她自己又不愿回相府,故而只得安顿在鉴鸿司。

可覃松松已嫁人,眼下案子了结,自然没有再待在鉴鸿司的道理。

覃松松看梁宜贞一眼,垂下头:

“说实话,我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接道:

“我不愿回相府。父亲能把我往火坑推一回,就能推第二回。我,不敢回去。

况且,父亲一定以我出阁为由,不许我回去的。嫁了人的女儿住在娘家,父亲的脸面如何挂的住?这是他的污点!

至于抚顺王府…”

覃松松默了半晌:

“本来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梁宜贞拉她坐下,扶了扶她的肩头,只道:

“如此说来,你想继续留在鉴鸿司?”

覃松松摇摇头:

“宜贞姐姐,我不知道。”

她又叹一口气。

这一叹,梁宜贞心下一动,只觉颇是感慨。

覃松松,从前多么灵气逼人的女孩子啊。不过月余,说起话来竟连声叹气,跟变了个人似的。

梁宜贞心中暗叹,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也不知如何宽慰。

覃松松不像自己,就算有朝|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一日一无所有,梁宜贞不过就是被打回原形,成天一个人,下墓与死人为伍。

但覃松松不同。

她一个人,只怕活不下去。

“小姐,”穗穗忽从院外进来,“有人找松松小姐。”

二人一愣,相视一眼。

梁宜贞遂问:

“是谁?”

穗穗思索半刻:

“我忘了问。是个小胖子,穿的挺好看。”

穗穗一面说一面比划。

“是抚顺王。”梁宜贞望向覃松松,“你要不要见?”

覃松松凝了凝眉。想起那个窝心脚,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她只摇了摇头。

梁宜贞朝穗穗道:

“他说了来意么?”

穗穗还未开口,只见抚顺王已冲了进来。

院中人一惊,直直看着他。

他脚下一顿,自知吓着人,不敢再上前,只垂着头,手足无措,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覃松松下意识朝梁宜贞身后躲了躲。梁宜贞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只道:

“抚顺王,你来此作甚?”

抚顺王抬起眼皮,看一眼覃松松:

“晋阳侯小姐,我…我来道歉的。王妃,对不住啊,是本王冤枉了你。”

他有些懊恼,双手握紧:

“那个…你还痛不痛?我带了御医来。最好的御医,平日给皇帝哥哥诊病的。”

覃松松抿了抿嘴角,一语不发。

梁宜贞遂道:

“王爷这时候请御医来,是不是晚了些?”

抚顺王羞红脸:

“我知道,是我错了。”

他跺脚道:

“我就是眼瞎,听信谗言多年。我知道对你不住,那个…小鸡仔儿,不是!我是说,王妃…要不,你也踹我一脚吧。不!多几脚,连本带利!”

梁宜贞没忍住,噗嗤一声。

覃松松一怔,转头瞪向她。

梁宜贞清了清嗓,道:

“她的伤早好了。抚顺王,你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抚顺王看了看半躲的覃松松,长揖到底,只道:

“皇帝哥哥催我离京。我就是来问问,王妃你,愿不愿随我去封地?”

覃松松愣住,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