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陶旻闻着厨房里飘来的清香浓郁的白米粥味道,渐渐转醒。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屋外熹微的冬日阳光透过薄纱的窗帘照了进来,把卧室衬得格外亮堂。

陶旻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换掉了,昨天早上出门时穿的衬衫毛衣全都堆在了一边的沙发上,而此时身上只穿了件男士短袖t恤。

她伸手按压着太阳穴,低着头回想了片刻,只觉得自己脑供血严重不足,归根到底是耐不住厨房的飘香,肚子里开始有了反应。

她起身下床,连鞋都没穿,就直接跑去了厨房。

楚恒正站在厨房的炉灶前煮粥,他一手支着炉灶,一手拿着把汤勺,在锅里翻搅着,专心到未曾听见陶旻靠近的声音。

他那天穿了件白色的长袖薄t恤,下边配灰色的运动长裤,t恤略显宽大,领口也松松的,勾勒出他性感又结实的后颈。

陶旻在他身后看着,觉得这男人也真是不像话,煮个粥还这么端着?要是这样子被b大的那帮小女生看见了,不知道要尖叫成什么样子。

这会儿粥已煮好,楚恒把锅从炉子上端下来,刚放到台子上,就跳着用手摸耳垂,嘴里还叨咕着:“操,这么烫!”

陶旻看着,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音。

楚恒听到笑声,这才知道陶旻已经醒来,还悄无声息地跑到自己身后来偷窥他煮粥。

他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脸,又想起她昨晚说的那句话,心里不免恼火,呛了句:“笑什么笑!”要是别的男人听了她昨晚的那句话,恐怕早就把她扔到床下去了,还给她换衣服?煮粥?

陶旻倚在厨房门边,看着楚恒,收住笑容,说:“昨天谢谢你。”

楚恒倒是没料到这女人还会郑重其事地道谢。他愣了半秒钟,拉开厨房的抽屉去找手套,嘴里却问:“谢什么?”

“谢谢你把床让给我。”

楚恒戴上棉手套,把粥端到客厅,经过陶旻身边时,他扭头凑到她面前,故意露了个淫邪的笑容:“我可没让你,昨晚我们一起睡的。而且”楚恒顿了顿,又说,“你还说梦话了”

昨晚,陶旻确实做了个梦。她早晨醒来时,捏着额头想了半天,只知道那个梦的梦境美好,但梦里的内容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时楚恒说到了梦话,陶旻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昨天烧得迷迷糊糊的,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陶旻心里急,但仍旧假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我说什么了?”

楚恒放下粥锅,回头去看她。

她倚在门边,t恤罩在她|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身上,下摆盖到了大腿上。尽管如此,这女人的那双腿依旧不乏存在感,修长、笔直,连踩在地板上的脚趾都是雪白的。

楚恒看着不由皱眉,“去把鞋穿上,小心着凉。”

陶旻只觉得他是在卖关子,心里不满,扭头就回了卧室。

穿上衣裤,洗漱完毕。两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陶旻喝着粥,眼睛却盯着楚恒看。但这男人倒是丝毫没有流露出想要告诉她昨晚梦话内容的意愿。

最后,陶旻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我昨天晚上说什么了?”

“没什么。”楚恒喝了口粥,把碗放下来,又问,“真那么想知道?”

陶旻耸耸肩,“好奇而已。”

楚恒狡黠笑笑,“你昨天晚上说,你觉得我长得很帅,技术很棒,做饭好吃,你喜欢我,觉得跟我结婚赚到了。”

陶旻听了之后,翻了个白眼,“胡扯。”

“不信?”楚恒叹了口气,悔恨地说,“早知道我就该录下来的,省得你死不认账。”他说完,靠在椅背上,笑嘻嘻地看着陶旻。

陶旻被他看得心虚,埋头喝粥。

她真的说过这么违心的话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虽然她是觉得跟他结婚不算吃亏,但这么没脸没皮的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就在陶旻心里犯嘀咕的时候,楚恒把碗推到了一边,趴在桌上盯着陶旻看:“哎,昨天那么冷,你跑去哪儿了?”

陶旻躲开他的眼神,敷衍道:“没去哪儿。”

“那么神秘?是好地方就别藏着掖着,介绍我知道,我好带小姑娘去。要不我昨晚真是白照顾你了。”

“没去哪儿,就是去逛街了。”为了见一个人,在风雪中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样丢人的事,她怎么会告诉楚恒,让他多一个机会嘲笑自己。

“不会吧?逛个街就发烧了?”

“我”陶旻咬着筷子尖,想着怎么去圆谎,手边的手机忽地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

陶旻放下碗筷,打开手机。

短信是邵远光发来的,简短、干脆:现在有时间,过来吧。

陶旻看完短信,抬头就看到楚恒坐在她对面,支着下巴等着她的解释。陶旻抿了抿嘴,晃了晃手机,说:“我有点事,先走了。”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去拿包和大衣。

不出两分钟,陶旻就已经收拾好,站在玄关处穿鞋。

楚恒走过去,手插在兜里,闲散地看着她弯腰穿鞋,问了句:“晚上还回来吗?”

“不了。”陶旻下意识回答。

穿好鞋,她打开门就往外走。

“哎”楚恒想叫住她,她却逃跑似的夺门而出,只留下“砰”的门响声。

楚恒对着紧闭的大门微张着嘴,嘴里的后半句话呼之欲出。他摇着头叹了口气,回到餐桌前收拾碗筷。他实在没有想到,就算这女的对他这样没心没肺,可自己倒还真是有情有义。

刚才,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到了嘴边的话竟然是:照顾自己,别着凉了。

操!这说明了什么?

陶旻从楚恒家出来,走了几分钟便到了邵远光的公寓。

公寓前台的小姑娘打通了电话,便放陶旻上楼了。

陶旻按手机里存下的房门号找到了邵远光公寓的门口,还没敲门,门就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陶旻微微一愣,门打开时,正好和门里的人对上眼。

邵远光独自在家,仍是穿得一丝不苟。浅灰色的v领毛衫,里边翻出白色的衬衣领子。若不是笔挺的长裤下穿了双拖鞋,陶旻倒真的以为他是要外出讲课去的。

昨天在冯启明的公司,陶旻怕他扰乱自己的思绪,一直有意回避,不去看他。现在两人目光交接,她要是再有意躲开就显得有些心虚了。

两人少说也有六、七年未见了。虽然邵远光近些年的消息她倒是没少了解,学术杂志上的专访,google页面上的介绍,她都曾留意过,那上边也不乏邵远光的照片。但这样真真切切的对视,还是这些年来的头一次。

他的长相倒不是顶帅气,但绝对知性,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从容不迫的架势。陶旻记得,原来邵远光是不戴眼镜的,而如今鼻梁上添的这副黑色金属框的眼镜让他看上去更加考究,好像每一个笑容,每一个表情都是认真论证过的,拿捏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邵远光看着陶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挺快的,十分钟都不到。我以为你从学校过来至少半个小时。”

趁着他扶眼镜的间隙,陶旻移开目光,随口答了句:“打车过来的。”

陶旻进了屋,坐在沙发上,邵远光则去给她倒水。

酒店公寓的设施一应俱全,客厅的电视被固定在了新闻频道,这个时段,正好在播法制新闻。

邵远光把水杯递给陶旻,见她盯着电视看,随手拿遥控器把电视关掉:“好久不回国了,都不清楚国内的情况了。”

陶旻端着玻璃水杯,看着水杯里冒出的氤氲雾气,才意识到,邵远光是在解释他看电视的原因。

也是,这个人从前除了专著和期刊,连电视新闻都不屑看,更不用说抽出时间去逛街、看电影了。如今大好的晨光守着电视机,自然是要好好解释一下。

邵远光在陶旻斜对角的沙发上落座,坐下后,便问:“说吧,你什么想法?”

陶旻愣了愣,发现他已经又把话题跳到了研究计划上。

多年未见,没有叙旧,没有怀念,连个寒暄都没有。陶旻努力想把思维模式调到研究上,却发现她的思绪一直在被往事打搅。

见陶旻不说话,邵远光靠进了沙发里,又说,“给我发短信之前你肯定想明白了。说说你怎么想的。”

陶旻放下水杯,颔首道:“我知道我的研究计划有问题。”

“只是计划吗?”

陶旻讨厌透了这种感觉,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询问,她怎么也没有勇气抬起头直视他。这么些年了,她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看见他,就被打回了原形。

她低着头,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说:“还有选题也有问题。”

邵远光点点头,“陶,你拿到了神经科学的博士,申请过的课题也不会少吧?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这话说得陶旻无地自容,好像在指责她,一把年纪了,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是啊,这种失误她原本不该有,要不是急于想证明自己,她怎么会揪着他那篇文章中的错误不放,一路走到黑。

“你在选题之前为什么不想一想启明那边的需求是什么?还有”邵远光顿了顿,又说,“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弄清楚强迫症的社会神经认知心理学成因,那么你对现实意义的论证在哪里?在你的研究计划里,我并没有看到。”

“我只解释了理论贡献”陶旻低头看脚下的地毯,她觉得自己依然溃不成军,也便无心抵挡了,“现实意义我疏忽了。”

“脱离现实,这种错误,你也不该犯吧?”邵远光偏着头看陶旻。

陶旻觉得四周气压很低,低到喘不过气。

他说话总是喜欢用这样老气横秋的口吻。以前,他动辄便问她,“这个理论你不该不知道吧?”好像如果她一旦回答“不知道”,便会在他面前变成彻头彻尾的白痴。

陶旻那时觉得,被自己喜欢的人鄙视,这简直就是恶梦。她不愿意被他看低,表面上应承下来,回到家,暗自翻书做功课,为的只是在他问起某一个理论时,能够对答如流。

现在,他的话又改成了“这种错误,你不该犯吧?”

她忽地觉得,阔别了数年的恶梦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恶梦里还夹杂了彼时全身心爱慕一个人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