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这大半年里,西域的各国语言都学了点,于是用磕磕巴巴的龟兹语言加上比手划脚,问路边的一个老乞丐发生了什么事。

老乞丐得了他的银子眉开眼笑,嘴里呜呜呜的却说不清楚话。

“原来是个哑巴”,慕容白无奈的摇摇头,又从干粮袋里摸出一个烤馕给他。

“少年人。”老乞丐突然口齿清晰并且用流利的汉话叫住已经转身的他。

“你是汉人!”慕容白又惊又喜。

“好心肠的少年人,如果不急着赶路就来陪我老头子晒晒太阳”老乞丐招呼他。

慕容白随手拴好骆驼,挨着他席地而坐,打开自己随身的酒囊递给他。

老乞丐也不客气,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又顺手递给了他。看着慕容白毫不避讳他是又脏又丑的乞丐,同他共饮一囊酒,老乞丐高兴的哈哈大笑,那笑声如洪钟一般,根本不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慕容白见他高兴,顺势同他攀谈起来,拿出秋荻的画像。

老乞丐眯着眼睛盯着羊皮上那栩栩如生的女子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慕容白已经不再感到失望,他每每都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看着远处的漫漫黄沙,秋荻也曾经在这样茫茫人海中寻过他,经过人来人往,期盼失望,那种孤独和心酸,他如今深深体会。

两人坐在城门口聊了不到一炷香时间,抬出城门的薄皮棺材就已经有七八具之多,有些只是简单拿草席裹着,露出一双青灰色布满毒疮的脚。

即使是在沙场上杀人无数的慕容白看到那情景都忍不住一阵恶心反胃。

“才刚刚开春,怎么就闹起瘟疫?”慕容白不解,西域不比中原,地广人稀,冬季滴水成冰别说苍蝇蚊子,牛羊都会被冻死,此刻闹瘟疫,实在是太奇怪了。

老乞丐看着那具尸体冷冷一笑,“你说你要找的人一进到西域就消失无踪?一点线索都寻不到了?”

慕容白点点头。

老乞丐眼里有一丝痛楚闪过,“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夫人也朝圣去了。”

“朝圣?”

老乞丐点点头。

“是在什么地方?”

老乞丐摇摇头,声音里带着痛苦的哽咽,“我已经寻了十年……”

慕容白眼神一黯,复又坚定道:“就算是一百年,只要我走的动,我就会去找他。”

老乞丐动容的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么年轻便能明白这些,真好,真好,我却是等一切都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老乞丐长长叹了口气,“我本是关内商人,专门|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做丝绸和皮裘生意,几年的奔波很快积攒了丰厚的家业,后来,我迷恋上这里的一个胡人舞姬,疯狂的追逐着她在西域各国流连忘返。我的孩子得了重病快死了我都不知道。”

长久的沉默,老乞丐陷入深深的痛悔中,许久才继续道:“回到家我才知道,我夫人带着孩子来了西域。”

“他们来寻你?”

老乞丐摇摇头,“我女儿的病症十分罕见,关内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夫人听回来的客商说起西域的天圣女能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于是带着孩子来寻医。”

老乞丐抬起皱巴巴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慕容白,“呵呵,你看我,是不是像个快入土的老头子?”

慕容白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今天刚刚满四十岁。”

慕容白同情的看着他,十年的风沙,十年的漂泊无定,催人老。

他无言的把酒囊再次递给他,看着他仰着脖子灌了好几口,安慰的拍了拍他佝偻的脊背,“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老乞丐点点头,拱手道:“我叫李大千,多谢老弟赠酒之情。”

“别客气,我叫慕容白。”慕容白起身告辞,李大千却拉住了他。

“别着急,你这么无头苍蝇似的满世界找只会耽误时间。”李大千指着城门进进出出抬尸体的人群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天圣女的踪迹,有大灾大难的地方,她一定会出现。她一出现就会有大批信徒要追随她,如果能通过测试,被她收下,或许就能到圣地一探究竟。”

“圣地究竟是哪里?”慕容白问。

李大千摇头,“只有天圣女知道。”

“这么说来,这天圣女到是西域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李大千冷冷一哼,压低声音道:“是菩萨还是恶魔还不一定呢。”

“怎么说?”

“我追踪了她十年,也曾想扮成信徒混进去,却没有一次成功。西域民风淳朴,只感恩她救苦救难却没有人想过,这苦难的起因。”李大千说。

“你是说所谓的天圣女故意制造灾难,然后又施以援手,借此笼络人心?”

李大千点点头,“我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但是我确信的是,我夫人和女儿追随圣女朝圣而去就再也没回来。”

“那其他追随的人呢?”

“有不少回来的,但是从他们嘴里问不到半点东西。”李大千说。

一群龟兹孩童突然跑过,大叫着,“圣女来了,圣女来了!”

这句话仿佛有巨大的魔力,街道上人突然多了起来,许多人自发的走出家门,站在两旁,翘首以待。

一抬八人抬的轿撵进了城,抬着轿撵的八个大汉一身黑袍,发式和衣着样式颇像中原的道士,只是那袍子背面绣的不是太极八卦,而是一团火焰,一团风中的火焰。

轿撵用黑色的帷幔围着,里面端坐着一个黑袍女子,看不清容貌和年纪。立刻有不少人跪爬过去,有的哭哭啼啼,有的满脸向往。

慕容白有限的龟兹语水平只零零落落听明白了一点点,“救人、收下、跟随”,但是这已经足以让他猜测到大致的意思。

落了轿子,天圣女并没有走出来,隐在重重的帷幔中,高贵神秘的让人不敢接近。

“你过来”,一只白皙的手伸出帷幔,白的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那把女声柔美飘渺,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

一旁一个瘦小的男孩子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的过去。

“你进来。”天圣女柔声道。

小男孩毫不犹豫的走进去,慕容白和李大千目露担忧之色,旁边围观的人群却个个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