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妹妹说的人人想随心所欲,过的舒心,那谁来做事?遑论治国平天下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做那样的人注定是孤独痛苦的,或者还不被人懂得,但没有这样的人绝不会有妹妹说的舒心日子。若是我,宁可做不舒心之人。”

曹颙颔首,茹茹眨眨眼挠头道:“嗯,哥哥说的是,不过这么伟大的事儿可不是我能想的。我是女子,在这样闭塞的社会能做的有限,我就是想在有限的生命里过的无限的精彩。不怨天尤人,不去给别人添麻烦,经济独立,婚姻自由,多交朋友,永远快乐。”

她这些话说的颇有现代感,让那几人听得怪怪的,济兰咳嗽一声,茹茹方警觉自己说跑题了,于是马上转移了话题道:“刚才说到中华地广物丰,后来和阿隆索聊天方知天下不只有中华,离大清国近的有朝鲜日本俄罗斯南洋诸国,更远的地方有英吉利西班牙荷兰,再远的地方还有南美大陆非洲大陆,那些地方该是什么样的呢?我很好奇便问了阿隆索,他去过的地方多,便讲了许多奇闻异事也给了我许多稀奇的东西玩。前些日子我病了,对药理便有了些兴趣,捡着《本草》《千金方》《金匮要略》看了,又从阿隆索那里知道南洋有种药对痢疾伤寒什么的都挺有效,碰巧他手里有,我觉得好便要来了。”说着她看了眼流苏,小丫鬟会意,马上回望月楼取了东西来。

东西在手茹茹打开了匣子,众人都好奇的去看,只见里面放了两个圆瓷盒子,曹蕤拿起一个打开看,只见是黑乎乎的药膏子。她闻了闻,皱眉道:“这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曹颙若有所思,一向对医药很感兴趣的雪竹也拿起一盒,他一看二闻,忽然开口道:“我曾向刘掌柜请教过西洋药材,他提及过南洋有种药材符合妹妹说的药理,样子却有些不像,大约是成药和原材有区别吧。若是我没看走眼,这个合该是叫做金鸡纳霜的。”

茹茹惊奇道:“二哥你真是个做名医的料子!”见他神色黯然下去,她才忙改了话道:“没错,它就是金鸡纳霜。”

曹颙道:“这名儿怎么那么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茹茹深深看了他一眼,心说,费了半天劲,绕了那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让你多活两年,她只记得曹寅是来不及吃这个药死的,曹颙得的什么病怎么死的完全无从想起,不过这种百搭药还是先给你家备上吧。

她解释道:“它也叫奎宁,消炎用的。”几人又都茫然,茹茹汗了一下,挠头道:“总之是好药,而且很难得,据说宫里也不多得的。”

听她这么说,众人啧啧称奇,茹茹就势说出了自己的用意。“阿隆索那里还有些,这个就送给小曹你啦。”

曹颙很意外,他看了看药又看了看茹茹,不解其意。曹蕤眼珠一转笑道:“怎么不送我,偏送他。”

茹茹斜睨她一眼:“都没做姐姐的样子。”她咳嗽一声解释道:“不过是看小曹年纪最小,身体要多注意保养,将来还要娶妻生子做大事的,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曹蕤扑哧笑喷出来,“你觉得连生体弱多病吗?哈哈,我家这个弟弟虽及不上济兰哥哥,但他能开五力的弓啦,也从不生病。你要给人也该送雪竹呀。”

雪竹咬了咬嘴唇不吭声,济兰忽然道:“茹茹是好意。小曹就收下吧,她这也是为谢你家这些时日的照顾才送的,她下来还在犯愁不知送什么才好,外面有的你家都有,也就是海外的东西有些稀罕才选的这个,用不用的上有备无患也是好的。”

曹蕤笑呵呵的让曹颙收了礼。茹茹感激的看向济兰,少年似乎并未察觉到又招唿大家吃茶品点心去了。

几人说说如雨,茹茹一半的心愿已完成,她见时辰不早,便循着诗书的话题扯到了小说野史,他们都是能说到一处的,又都是少年人谁没偷偷看过几本歪书,嘻嘻哈哈论了好一会儿茹茹终于寻到了个由头,说道:

“你们说的那些不稀奇,也不过就是讲狐怪妖精书生小姐的。阿隆索曾给我看过一本海外奇书,是他游歷到大清近海某个小国时买来看的,只不过写的是洋文我看不明白,他大约给我讲了讲,说的是那里有个大城,译成咱们的话叫做石头城。”

曹蕤一听便笑了,“一听这话就是杜撰的,海外哪里正好也有个石头城?”

茹茹一本正经道:“怎么说是杜撰的呢,人有同名别国的城市怎么就不能叫这个名儿啦。这个故事呢却不是因为城名而是因为一块被弃美玉引发的故事,玉通石。故此这个故事便起名叫石头记。”

曹蕤笑道:“算你能自圆其说。你且往下讲。”

茹茹嗯了声,喝了口茶,这才慢慢讲了起来。“传说西方天界有块神帝用来镇妖用的石头,用了万年后妖不为妖,或死或修为仙了,它自然便没用了,神君也忘了有这么块石头,又过去了千年。石头感到很无趣,它常听飞鸟鱼虫提到人间繁华,便想经歷一番,便求上神让它去享受人间荣华,上神心血来潮便允了,就让它化身为玉,随着一个到人世歷劫的仙家投胎来到这石头城。当然那会儿还不叫石头城,叫什么已没有记载了,那位仙家投胎到一个世家做公子,家人见他衔玉而生就叫他玉儿,这个玉儿生活的园子有幢楼名叫红楼,有一日……”

茹茹所讲自然是根据《红楼梦》改编的。大抵她是为了让曹家姐弟居安思危,故此并没有大讲男女情事,而是将大树底下好乘凉另解了一番,同气连枝有好处亦有风险,又再三提到树倒猢狲散的悲惨。她提纲挈领的讲的简单,纵是如此听故事的几人也不禁为跌宕起伏的情节而心绪起伏,特别是曹蕤,听到黛儿含恨病故玉儿错娶金钗最后出家。她竟忍不住流下泪来,茹茹汗……咱不是让你注意这些啊。倒是曹颙听完叹息了番,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来海外也是如此。听这故事,写书的人定是遭遇了此等变故方能写的这般入情。着实可叹。”

茹茹看了他一眼,带着提示也长叹道:“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就是另一回事啦。多少人都深陷富贵而不得解脱,自以为能荣耀几世永远如此。殊不知也就是转眼大厦倾,待到家破人亡了才有觉悟。啊,据说写书人还自提过一首诗,当然他写的是西洋诗,翻译过来就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能写出这样的诗,能感悟这般深刻,也不知他有没有恨过呢?”

曹颙点点头道:“我想他无奈更多一些吧,这到底不是他能决定的。要怪也要怪帝王无情啊。”

茹茹一听便喷了,好吧,算你狠,现在就把四四怪上了。

雪竹却道:“还好他家有个兰哥儿,算是光耀门楣了。就是可怜他母亲没享到福。”

曹蕤幽幽道:“说来玉儿家的富贵散了还和元贵妃去世有关系,如果她能一直受到帝君的恩宠也不至于被抄家。最可怜就是黛儿,无依无靠母亲死了就寄人篱下,父亲病故连家产也被夺了,最后没能嫁给意中人,含恨而终。”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茹茹囧了,果然不论古今真是百样人读出百样红楼梦啊,她还待说什么,济兰插话道:“妹妹一个石头记能说到现在还真是辛苦了。”

见兄长意味深长的眼神,茹茹打了个激灵,她避开对方的视线,哈哈一笑道:“就是一个故事。咱们也别太伤春悲秋啦。时辰不早了,要不咱们吃晚饭吧?”

曹蕤哎呦一声,惊道:“怎么就这么晚啦。连生,该回啦,要不又要被罚了。”

曹颙也是一拍头,急道:“今儿父亲回来还要拷问我的功课呢。这下糟了。”

茹茹也不再留客,又亲自送他们出了二门,见人走远了才回身。门下济兰正看着自己,茹茹知道躲不过去,她在心里叹息一声,屏退左右,挽起济兰的胳膊道:“哥哥,方才坐了好久,同我一起走走吧。”

二人便这么回到了景园,沿着湖散步,走了一会儿济兰才问道:“你可是知道曹家的将来?”

听他问的直白,茹茹沉吟了半晌才拐着弯道:“自从青霜的事儿后,哥哥从不问我来歷,这是为何?”

济兰道:“你愿说自会说。强逼也只能是假话,假话听来何用。”

茹茹道:“嗯。所以曹家的事儿我不能说,不是不愿,是不能。哥哥可明白?”

济兰看她,郑重道:“你还知道什么?青霜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茹茹不说话就只是回视着他,目光坚定。济兰幽幽道:“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茹茹点点头嗯了声。

“你对母亲说了多少?”

“许多都是她猜的,我不能直言。”

“那我如今真想问:你从哪里来的。”

茹茹深吸一口气,不语。济兰盯着她,“那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未来,还有我的未来?”

茹茹心说还以为你不好奇呢,原来也是在意的,但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她正色道:“哥,我可不是弥勒佛知道未来事,也不是神仙下凡,不过是机缘巧合略知道些名人轶事罢了。但凡能说的我定会说。”

济兰点头,他展目远处,“那你所谓何来?”

茹茹叹道:“若我知晓也就好了,早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其中原委,后来想大约是神仙失误造成的意外吧。”

济兰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多谢你关照小曹。”

茹茹道:“客气了,他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何况他家还帮了咱家那么多忙。哦,哥,这事儿万不可给他说明啊,否则妹妹我就要遭天谴了。你心里有谱就行了,日后若再发生类似的事,还望你多帮衬妹妹我。”

济兰侧头瞧她,神色冷峻,茹茹的心便有些打鼓,她不自觉的收回了挽着对方的手,讷讷道:“怎么了?”

济兰打量了半晌才又叹道:“你这样的心机怎么让人能放得下心?”

见茹茹愕然,济兰道:“若我心怀诡意你待如何?”

茹茹摇头道:“以你的为人又|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怎会害我?你可是我的哥哥呀。”

济兰柔声道:“傻丫头,青霜纹锦的事儿你还没学乖?我究竟是怎样的人你如何知道?”

茹茹咬着唇不语,眼里有疑惑和忐忑,更多的是信任。济兰微笑道:“看来日后可是得好好教你啦。”说着他拉过妹妹又亲昵的刮刮她的鼻子,指着晚霞道:“别瞎猜了,逗你玩呢。瞧啊,天要晴了。”

康熙三十八年,正月未完。江宁府第一缕曙光将现,守城士兵迎着北风打开门,有几个还东倒西歪的在打着哈欠,这时一骑快马踏着青石路面飞奔而来,马蹄声清脆悦耳,在只有风声的寂静的黎明里听得分外清楚。黧黑的骏马上是一位少年郎,他系着莲青色缎底纯色大氅,左手持缰右手打马,风吹开半边风帽露出雪白的脸来。

“哎呦,三爷又要出城啊,这几日忒忙啦。”守城士兵一见就笑着打了招唿。

少年收缰,吁了一声,马便在那人三步外停住了,他也不下马而是拿出一壶酒扔了过去,笑道:“张大哥李大哥,你们辛苦啦。吃点酒暖暖身子。”

其中一人接过酒嘻嘻笑着打开酒盖就喝了起来,另一人腆着脸打了个千儿道:“上回小三爷给的那件衣裳俺家婆娘喜欢的紧,多谢您啦。”

喝酒的士兵咋着舌品着酒味道:“李家婆娘得了衣裳喜得连这货和俺出来吃夜酒都不管了,若再送她些东西那不连你找翠儿她都不会管啦。”

说完二人都淫淫的笑了起来,少年尴尬的咳嗽一声道:“我急着出城,就不和二位大哥聊了,改日再请你们吃酒。”士兵们都跟他拱手道别。

少年一抱拳便打马而去,剩下几个男人还在嘻嘻哈哈说着吃花酒的事。

江宁府南城外不远处有一间院子,这里是琅府的绣坊。少年要来的便是这里,他到了地儿,刚一下马,擦门扫地的两个丫头就过来给他打招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