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上的那把剑,倒确实是个宝贝……可不过是打个架,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么个石疙瘩?”自从进了如意镇,就觉得小房东只走高处的法子实在是太适合于这纷纷扰扰的世间,孤光家的师姐此时也坐在了第二大街某个大宅的屋顶上,眺望着今天早些时候、自己还在那折腾了出闹剧的如意镇镇口,颇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提问。

此时快接近了正午,往日这个时候,整个如意镇里都会充斥着大人呼喊孩子们回家吃饭、碗碟勺筷碰撞的声音,热闹非凡。然而此时,别说半点的人声,就连各家各户中向来闲不住的家畜们的哼哧声都丝毫未闻。

这当然不是另一件失魂引——听户闻寂——的功劳,师姐大人尽管手脚通天,但还没能将五件失魂引宝器之二都给收到囊中。当然若真的有那一天,六界必将是会组建成前所未有的强大追杀队伍,先将这个可怕的组合扼杀于襁褓之中的。

这不过是作为化形门下弟子的其中一个简单的戏法。

殷孤光凌风独立。无遮的长发在渐凉的清风中倾泻如瀑,衬得正闭眼专心施法的隐墨师像是正走进了一卷着墨轻淡的山水画里,下一刻便要消失在云海之中。

从甘小甘的嘴里得知,将要有把灵力强大如素霓剑的刃器正在朝如意镇而来后,师姐大人被逼无奈地承认了自己不小心惹上了九山七洞三泉之中最不该惹上的一只。

末倾山地处天险,群恶丛生,且不说一般的凡体肉胎,就连有了三百年左右修为的精妖怪灵,都没有办法在这个山脉中生存下来。而且在其宽阔的山脉底下,还有一条据说是上古异兽精元所化的地脉火龙,虽然已经沉睡了千年之久,但一旦被激怒,将会吞没整个山脉范围中的弱小生灵们——十七年前,秦家与楼家的两对双亲,就是与他们的仇家一起被埋葬在了地脉火龙的怒焰之中。

在这样的险峻生存环境之下,末倾山成为了九山七洞三泉之中弟子最为稀少的山门。能够凭着自己的力量走上末倾山巅、顺利拜入门下的,都是在人间修真界中已有了一定修为的强者。这一代的末倾山门之中,更是仅有三位弟子在这残酷的多年修行之中存活了下来。

而这三数之中的大弟子,同样承袭了末倾山不留本名行走世间的山门规矩,在两百年前,以后辈的身份参加了五百年一次的人间散仙乱斗,并没有因为自己仍然作为凡人的肉身之能所限,竟以车轮战的方式打败了散仙榜上的其中六位,将自己的名号刻上了去。

也是这一战,末倾山的“破苍”之名,响彻人间界。

而这位在传说中以战为乐、以血为袍的可怕强者,在这百余年间并没有再将自己禁锢在山门中,开始以独行猎客的身份行走于人间界之中,以寻找更为强大的对手。

于是人间界的各路势力各怀鬼胎,开始利用起这位战力卓绝、却并不在乎是非对错的强者,想要借“破苍”之手来助自己除去所有的敌人。

当时还年幼的孤光从知道自己的疯魔师姐是怎么样将这个失魂引之一的宝箱哄骗到手时,就知道总有一天,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的对方必将找到师姐,来讨回当年的羞辱之债。

只是那时他还没有想到,今日来帮忙讨债的,竟会是这么一个棘手的角色。

幻术师施术完毕,睁开了眼。他那一直都在额发遮挡下的双眸,墨如极夜之下的瀚海,衬着眸中的两轮满月愈发柔和清明。

殷孤光松开了结印完毕的双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化形门下,以他的七师兄最为聪慧,在其他兄弟姐妹们奔波在人间界各自疯魔、各自纠葛凡事时,七|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师兄把自己关在了师父留下来的密所之中,竭尽心力地学习着紫凰上神留下来的手札,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实用术法,为他们所有的兄弟姐妹们所用。

而他作为师父门中的小弟子,在从小便跟着十七位师兄师姐在六界云游的长久年岁里,七师兄也颇为心疼他地对他倾囊相授——年幼的孤光那时还没有意识到,师兄所钻研出的术法之中,大部分是看似极为简单的小型咒术,像极了人间界被称为“幻术师”这一可笑族群中的骗人戏法。

但这些被其他兄弟姐妹们放在一边的简单咒术,也被年幼的孤光不知情地学了个遍,并在长大成人后才发觉,这些看似不屑一顾的简单“戏法”,才契合了师父对于化形的真谛阐释——行于世,落于世,不知其异,不明其踪。

正如此时此刻,为了再次帮师姐收拾这破烂摊子,不得已才使出的“极夜”咒术。

不同于六师姐只为了整蛊才创造出来的芥子星流,由七师兄之手揣摩出的这一咒术是为了让某些无法安然面对自己的生灵们安然入睡。只要咒术未解,便如同平日里的夜晚中进入睡梦一般,获得较为安乐的休憩。

眼看张仲简身后的素霓剑动得厉害,怕是名为“破苍”的末倾山大弟子已要进入如意镇四周的群山范围之内,殷孤光无奈至极地答应了大汉的提议。

“你就这么相信他,同意让这个小地方的所有凡胎们都在‘极夜’中睡去,听不到看不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多年未见自家可爱的小师弟,师姐大人也颇为好奇地看着孤光,在她的记忆里,孤光从来都没有这般信任过谁,“他说能挡下破苍,你也就这么放他去?”

赌坊四人众与师姐大人都或立或坐地杵在第二大街的大宅屋顶上——尽管有些距离,但这里是能最清楚地看到如意镇口发生了什么的高处。

孤光转过头去,随着三位好友的目光一起望向了如意镇口的大路上,额发遮挡下的眉眼中有隐约的笑意一闪而过。

在那条可容十人并排走过的镇中大道上,此时只有一个魁梧的身形在缓缓前行——大汉仍然穿着这十年来都没有换过的陈旧皮甲,素霓剑也依旧被牢牢地包在他身后的皮鞘里。

与平时奔走在如意镇各条街道上时唯一的不同,是大汉的左肩上正扛了一个大如石桌的雕纹石墩。

张仲简脚步极为缓慢地走到了如意镇口,放下了原本置于赌坊正堂的庞大雕纹石墩,在如意镇午时的大好天光下徐徐呼了口气。

继而站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