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在洞穴里了。
她趴在一个人的身上，以背起的方式和那人一同前进着。
耳边的雪风呼呼啦啦地刮着，四周的景象一片白茫茫，在唐棠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走在胖子的后脑勺。
唐棠半睡半醒的脑袋瞬间清醒，低头看了一眼背着自己的男人，心中的忐忑又缓缓放松了。
是张起灵。
想起自己在温泉里和他做的那档子事儿，唐棠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当时她身上不舒服，本来是没打算搞什么东西的，但张起灵给自己擦身体的动作实在是……
食色性也。
误事儿了啊！
希望队伍里的人不知道自己和他在洞穴里发生了啥，也希望张起灵不要误会。
——她的身体没有脆弱到操作一番就直接晕倒的地步。
……应该是发烧造成的。
唐棠撑着他的肩膀左右扫视了一圈，起身的动作让男人行走的步伐顿了顿。
“别动。”
张起灵斜眼望着唐棠，“还没退烧，趴下。”
还没退烧，她不能随便乱动，万一着了凉气就又会复发。
虽然物质里没有衣服可以供唐棠添加，但这一路上他一直背着唐棠。她贴在自己的后背上，产生的温度也足够保暖。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唐棠说。
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沙哑粗糙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声音……”
张起灵微微用力，向上颠了颠，让她趴在自己身后能够更舒服一些。
他这一动，唐棠骤然感觉腰间一股拉力。
她迟疑地用手摸了摸腰，才发现她腰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缠了几圈较粗的绳子，此刻正和张起灵的腰捆绑在一起。
那男人一手提着两个人的背包，另一只手反手勾着唐棠，让她不至于掉下来。
张起灵脚步沉稳有力，仿佛身上多出的重量不过是一颗轻小的石子，毫无压力一般。
就算是知道张起灵体力好，力气大，但是这样的情况还是让唐棠忍不住惊了一下。
……这人是个怪物吗？
“你……”累不累。
“抱歉。”
张起灵突然开口道。
唐棠：“嗯？”
“你不能靠近硫磺。”
张起灵语气沉了沉，他心里有些懊恼，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害得唐棠差点发生了生命危险。
人蛇共生之后，人和蛇的生命是连接在一起的。
唐棠本身不会害怕硫磺，她去接触硫磺、雄黄和雌黄这些东西都没关系。但鸡冠蛇却对这种有刺激性的东西十分敏感，产生反常行为。
而这种反常，会间接性的影响到身为宿主的唐棠。
唐棠听到张起灵说的话，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她从来没把自己人蛇共生的事情告诉过张起灵。
一是她不是那种用别人的愧疚心捆绑男人的女人，对于自己得了**的事情，唐棠并不想大费周章的告诉张起灵。
二是，现在的她，她自己都说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贸然和张起灵讲这些，万一他不能接受自己，也不过是推开的更远罢了。
但张起灵现在，主动挑起了这个话头。
也对，毕竟帮她人蛇共生的张先生是香港张家的人，而张起灵是现在张家的族长。
他是会知道的。
不过……怎么那么奇怪呢？
唐棠皱了皱眉。
她望着张起灵带着雪花的墨发，伸手轻轻为他掸去雪点。纤细柔软的手指在他黑色的发丝中穿梭，做出安慰性地摸头动作。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得病的事情了？”
唐棠问。
张起灵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在得到他肯定答案的那一刻，唐棠想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她并没有自己被接纳的开心，也没有自己不被嫌弃的愉悦。
过了许久，张起灵听到背上的女人突然冷笑了一声，头顶上的温度也骤然抽走。
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用一种张起灵从未感受过的语气对他讲道：
“放我下来吧。”
张起灵皱眉，没有回答，手下的动作却紧了紧。把她牢牢地背在自己的身上，一副不妥协不认同的样子。
“张起灵！”唐棠提高了音量喊道，话一出口，四周的人都望了过来。
吴邪很开心：“棠棠，你终于醒啦？睡了两天了，可真不容易。”
胖子察觉到两个人气氛不是很对，伸手蹭了一下吴邪的胳膊，抬头呵呵地笑了起来。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你这一路可得要好好感谢人家小哥啊，说什么都要背着你，一走就走了两天。”
黑瞎子一直都记得，自己的任务是帮助两个人和好，所以在张起灵要背唐棠前行的时候，黑瞎子虽然说着不愿意，但行动上却没有半分强势。
“小棠醒啦？到黑爷我这儿来？”黑瞎子调侃道。
他以为唐棠不会理会自己，却没想到女人沉着脸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这下连胖子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瞎子也惊了。
奇了他妈的怪了，这唐老板还会转性的？以前不是一直追着哑巴跑吗，今儿还会主动拒绝了？
莫非是有新的点子？
黑瞎子拿不准唐棠的想法，等到走近了两人之后，他才察觉到唐棠的心情很差。
张起灵不说话是唐棠意料之中的事情，以前她会想许多理由帮张起灵圆过去。但是今天，她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疲惫的感觉。
她对着黑瞎子扬了扬下颌，手指了指自己腰上的绳子，“刀呢？把它割了。”
黑瞎子收了钱，只能照做。他扬了扬手里的匕首，隔着黑色的墨镜对着张起灵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为这兄弟的低情商感到悲伤，为这女人莫名其妙的生气感到同情。
哑巴啊，和好这事儿呢，兄弟可以帮你。
追老婆哄老婆呢，黑爷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张起灵收到了黑瞎子的视线，但因为隔着墨镜什么也没看出来，索性直接无视了。
再加上唐棠的身体此刻并没有恢复好，张起灵自然是不同意的。
“唐棠。”
他皱眉喊了一声，正要讲话，就被唐棠打断了。
“你辛苦了，谢谢你。”
唐棠声音沙哑地说道。
说完，她就利索地从张起灵身上跳下去。
可能是因为身体没完全恢复的原因，唐棠落地的时候腿还软了一下，差点栽倒在雪地里。
张起灵反射性地伸出手，结果被唐棠避开了。
望着她勾着黑瞎子的胳膊倚靠在他怀里的样子，张起灵顿了许久，视线转移到自己的手心处，内心突然出现了一种迷茫又无措的情绪。
她好像生气了，为什么？
是因为他没注意到硫磺问题吗。
还是背着走路不舒服了？
张起灵听着唐棠和那些人的对话，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让唐棠不开心了。
他想解释，但又无从说起。
想过去和唐棠一起走，但因为唐棠那陌生的眼神，让他迟疑。
她刚刚望着自己的时候，眼里再也没有星光了。
似是失望，也似是一种凌厉。
太陌生了。
陌生到张起灵一回忆起那双眸子，心口就忍不住微微刺痛。
唐棠跟着黑瞎子一直走，瞎子好歹是收了钱的，知道这种情况让大雇主独自下地也不合适，就抬手背起了唐棠，重复着张起灵之前做的动作。
唐棠的背包还在张起灵那里，她让黑瞎子去拿回来，没想到黑瞎子发出了求饶的叹息。
“姑奶奶，饶了黑爷我吧！”
“雪路不好走啊，空一脚实一脚的，瞎子我怕死啊！”黑瞎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一转，“当然了，我不是怕死，我是更怕唐老板您死嘛……”
“这包让哑巴拿不挺好的，多个苦力，少操心啊。”黑瞎子漫不经心道。
黑瞎子的体能肯定不是这么弱，之所以这样讲，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活得通透，许多问题都看的明白。
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黑瞎子就尽量撮合着，不过去捣乱。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他这会儿背着唐棠走到那哑巴面前，那人肯定会抽空把自己揍一顿的。
太疼了，医疗费昂贵。
黑瞎子不做亏本生意。
唐棠听到他说起张起灵，死死捏住了他的肩膀，狭长的凤眸里溢出了些水光。她把头埋在黑瞎子的肩膀上，遮住自己的所有表情。
黑瞎子还在跑火车呢，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肩膀上的小脑袋微微抖动着，声音也……也……
靠！唐老板哭了！
黑瞎子震惊了。
“我，我说，唐老板，您没事儿吧？”黑瞎子声音小了许多，考虑到唐棠的自尊心，他放缓了脚步，和大部队拉开了一些距离，不让别人察觉到唐棠的异常。
这样的行为很贴心，很难想象是一向大咧咧的黑瞎子做出来的事情。
“我，想回澳门，”唐棠带了些哭腔，“他不喜欢我。”
黑瞎子：“？？”
黑瞎子：“……”
好家伙，感情问题。
黑瞎子咳了一声，努力吃着一线的瓜……不对，努力安慰着唐棠。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哑巴那人，黑瞎子熟。
除了别人所说的，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之外，这人还经常封闭自己的内心。
他和张起灵认识那么多年了，也就只有下斗的时候才能听到张起灵多说出几句。
其它时候大多是这样的：
‘瞎。’
‘来了！’
‘瞎。’
‘走！干他娘的！’
……
这样的一个人，他可能自己没察觉到对唐棠的感情，但黑瞎子看的非常明白。
如果不喜欢唐棠，他不会纵容唐棠在自己面前反复蹦来蹦去。
如果不是喜欢唐棠，他也不会做出幼稚的吃醋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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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喜欢，就不会背着她在大雪天里徒步行走整整两天……
是喜欢的，但是太缺心眼了，根本没发现……
或者说已经发现了，故意装作不知道，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让唐棠更好的生活。
黑瞎子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们两个也真有意思。前段时间他想后退，今天你想后退，你们两个干嘛呢？在黑爷我面前唱戏呢？”
唐棠和张起灵谈朋友一年，他消失了两年。
她又追赶着度过了一年。
整整四年时间，唐棠从未想过放弃，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她自己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人和幸福，这是她一直坚持的观点。
可是今天她听到张起灵说，自己生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她在澳门得**的时候，受苦的时候，张起灵虽然知道，但是从未想过来见自己。
一面都没有。
在那一刻，唐棠想放弃了。
甚至觉得自己四年的坚持是个笑话。
一直是她在主动，张起灵被动接受。
说起不同之处，可能就是□□的时候会稍微主动些了吧。
唐棠讽刺地笑了一下。
她没回答黑瞎子的话，只沉默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孤独行走的张起灵，受伤的内心和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快要她坚持不住自己的立场。
没有人是唐棠，所以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
这段路走的有些长了，张起灵在期间回头看了唐棠两次，每一次她都趴在黑瞎子的肩膀上，看不见什么表情。
倒是黑瞎子……在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不停地用手小幅度地打着手势，似乎是想表达些什么。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扭过头，不想理会他。
黑瞎子望了望张起灵，又斜眼看着身上的唐棠，无奈地叹口气。
旅游团的顺子带着众人走到了雪山顶，正面对着三圣山。吴邪和胖子还在交流着关于三圣山的事情，张起灵突然动了。
他走到一片空地处，遥望着那三圣山，最后双手合十，沉默地跪了下来。
四周一片空茫的雪，远处的三圣山四周环绕着寥寥云烟，看起来格外壮丽。
在那一刻，张起灵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说不出为什么的悲切感，那种感觉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顺利的呼吸，压抑极了。
张起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三圣山跪下，但他还是做了。
这种感情和他面对唐棠的时候一样，他自己也讲不清楚为什么会放不下唐棠、为什么在不断抉择着责任和未来、为什么要对着黑瞎子抱有敌意……可他还是做了。
他对三圣山，似乎如同唐棠，是一种说不清的感情。
张起灵眸光亮了许多，他看着三圣山所在的位置，缓缓叩首，额头贴在冰凉的雪地上，俊朗的脸上虔诚又认真。
三圣山与他是一种责任，青铜门也是。
张起灵的生活中，能与之比肩的，也就只有唐棠。
在那一瞬间，张起灵特别想回头看看唐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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