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bi xiasheng hua.c o m 范兰心,虽是范氏千金,却是立场坚定。

她对范京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反贼那就只能跟着摇旗呐喊了。

为了表示诚意,

她还把嫁妆的一半,献出来充作了军资。

李郁对此很赞赏,

这才是造反夫妻该有的样子,你杀人,我递刀。

夫家大于天!

漕帮谭沐光也来了,

还有一些核心堂主,也都在酒桌上。

见到李郁,纷纷起身示意。

谭沐光是个聪明人,瞒也瞒不久。

所以,干脆告诉他了。

谭沐光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人就是这样,心里担心的石头落地了反而轻松。

造反,就造呗。

反正漕丁们都是江湖中人,原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

……

光脚的,往往豁达,看的开。

因为没啥好损失的,无非是赌命。

赌输了,早点解脱。

赌赢了,一本万利。

但是穿绫罗绸缎的,就很难豁达了。

他们一定会权衡,再权衡,反复纸面推演,两边下注。

直到看出来,其中一方要赢了。

他们才会欢呼着,贡献出自己的忠心。

在已经倾斜的天平上,狠狠的下注。

抛开个人感情不论,

李郁可以理解这种做法,因为人,一定是p股决定脑袋。

或许有背叛阝介级的个人,但绝不可能有背叛介级的介级。

作为一个领头羊,

李郁不能带着太多的个人感情去看待一切人,而是尽可能理智,甚至是冷酷。

漕帮核心团队的加入,

是一个很重要的胜利,意味着开始染指漕运。

明年的漕运,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要出意外了。

李郁很乐意给乾隆一点惊喜,

顺便测试一下,漕粮的延误,或者是大规模船难,会对帝国的中枢神经造成多大的影响。

是疼痛?还是短暂昏迷?还是中风?

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

范氏族长来了,

冒着风雪,先乘马车,后换雪橇。

只带了2个心腹随从,轻车简从。

很低调,刻意避开了旁人的注意。

“范族长辛苦了,咱们到书房聊吧。”

两杯清茶,

屋内温暖如春,没有一点烟气。

李郁设计的地龙,已经正式投入使用了。

在营区,办公区,还有生产区域,实现了集中供暖。

这是南方人冬季供暖迈出的一小步,

之后300年,都没迈出第二步。

主要是,南方的冷仅仅是让人痛苦,却不至于危及生命。

北方就不一样了,不供暖,真的会死人。

“老夫是真没想到,李先生好手段,好谋算,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

“范族长过奖了。事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臣。”李郁笑道,“若我做事如此不谨慎,又岂敢觊觎九州?”

范族长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九州这个词刺激到了他。

太狂野了!

太嚣张了!

李郁端起茶碗,拨开茶叶,喝了一口:

“范族长,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讲,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是难听的话,我也接着。”

……

范族长一咬牙,盯着说道:

“好,老夫就直言不讳了。”

“何时反?”

“暴露之日,就是造反之日。”

“你有多少兵?”

“我的兵,足够扫荡江南绿营,攻占江南三府,松江、苏州、常州。”

“然后呢?”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金川兵,缅兵,准部骑兵,皆为当世强军,被朝廷打成了冢中枯骨。你自问比他们如何?”

“我之谋略,胜过大汗、缅王、土司10倍。没有人比我更懂大清。”

“江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你可有策略?”

“坚城堡垒为支撑点,河流为生命线。以水师为载具,打出去,打破袭战,打舆论战,打代理人战争,配合本土防御。”

“当今皇上在位40年,驭臣有方,手腕老辣,寡情又睿智,狠辣又果断。你可比否?”

“我看透了他,他却从未看过我。”

“可有证据?”

“赛里斯使团,听过吧?”

范族长瞬间惊讶的跳了起来:

“你,你派的?”

“正是。”

李郁心想,这世道真幽默。

大清皇上,是反清事业的A轮投资人,还是领衔的。

“好,好。老夫无话可问了。”

范族长站起身,

苍老,疲倦,担忧都溢于言表。

“老夫知道,范家现在就好似雪夜狂奔的瞎马,你还在上面不停的狂打鞭。事到如今,老夫也不怨谁了,只指望你是个朱元璋。”

“对了,贤侄你缺钱吗?”

李郁拱手行礼:

“江南虽是鱼米之乡,可战事一开,一切都不好说。”

“请族长,为我囤积10万石粮草,还有上等造船木料,起兵后备用。至于说理由,你自己编。”

范族长点点头,

走出了屋子,重新融入了黑夜。

以他的年龄,折腾这么一趟确实够呛的。

不过,

他的态度,很令人满意。

李郁原本是要把范氏连根拔起的,现在杀心已经减去了6成。

这么大批量的囤积粮食,

若是自己干,就好似走夜路打火把一样惹眼,

范氏出面做,能省去很多的麻烦、嫌疑。

即使是朱珪,福康安知道后,

也只当是范氏判断来年的粮价会涨,所以提前下手。

而且范氏有良田万亩,佃户数千,

囤积粮食,荒年赚差价这种事,属实是士绅的常规操作。

合情合理!

囤积上等木料嘛,是为了翻修祖先祠堂。

这等大事,有多好的材料都不为过。

……

范族长是个聪明人,

他一点都没犹豫,就决定赌命。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不必多说。

因为,

清廷那边已经没有他容身的位置了,

一个和造反集团前三位人物联姻的家族,实在是良心坏透了。

乾隆不把范氏杀个精光,再把范文正拖出来鞭尸,从名教大儒行列中除名。

都对不起这些年倒在他刀下的八旗亲贵。

李郁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因为有轨迹可循,

总能预判,对方进门先迈哪只脚。

而和蠢人打交道,就头疼了。

你永远无法预料,他今天会用第几条月退开门。

一个穷酸童生,秀才都没考上的货。

王兆铭。

在大年初三,给巡抚衙门上书,

希望朝廷表彰李郁,同时收回胥江园区。

给苏州府游民,乞丐,苦力提供一个谋生场所。

实现天下大同。

有了李郁这个楷模,大清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

他敲了登闻鼓,

甚至当面把书信交给了福康安。

随后,被安置在了巡抚衙门里。

……

这个消息传到李郁耳中时,

他差点怀疑这货是哪个对手派来恶心自己的。

急匆匆赶到府城,找黄文运打听。

却得到了一个尴尬的回复。

这货是认真的,无人指使。

福康安已经派人审讯了好几次,确定没有主使。

所以,

“李老弟,抚台大人怀疑是你指使的。”

“黄大人,你看我像是脑子进水的样子吗?就这么捐了,孔子不理解,庄子不理解,老子也不理解。”

看着李郁气急败坏的样子,黄文运也忍不住笑了。

“说真的,这事过于离谱。是个人,都会怀疑是你自导自演。”

“我辛苦挣的家业,为啥要捐出来?这是绑架。”

“你且宽心,我和朱大人都为你说话了。抚台大人不至于相信那个傻子的话。”

毕竟,胥江园区是黄文运的业绩之一。

开春,指望着多收税呢。

这也属于早达成共识的p友交易,之一。

打造一个标杆码头,

然后,每条船都收一笔过路银子。

过路银子,

一半归知府衙门,充商税。

这个思路,绝对可行。

……

而匆匆赶来的王六,

尴尬的告诉李郁,王兆铭是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

是他招进来的,负责记录苦力的来回趟数,出勤次数。

一天30文钱。

比苦力多了10文,算是优待读书人。

王六大约是同病相怜,把这个在寒风中饿的哆嗦的老实人招了进来。

没想到,弄巧成拙。

李郁饱含深意的瞥了他一眼,

一瞬间,

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杀意。

“此人到底是坏?还是蠢?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你给我查,查不出来,你给我滚蛋。”

“属下遵命。”

王六黑着脸离开了,

他把所有接触过王兆铭的人都召集起来询问。

答案似乎指向了,这是纯蠢的家伙。

有人说,

他天天夸赞李郁是大善人,有古君子之风,佩服的五体投地。

希望天下人都知道李郁的善名。

……

而巡抚衙门,

王兆铭向天赌咒,各种表忠心。

“晚生就是出于公心,希望朝廷能把此事广为宣传。”

“如今虽是乾隆盛世,却世风日下,千年未有之道德洼地,我大清需要一道亮光,改变人人只求银子的现状。”

“推出一个李郁,就会有千千万个李郁。”

福康安的戈什哈,

把此人当成了一个疯子。

然而,福康安却不这么看,

他让人调来了所有关于李郁,维格堂的资料。

再结合前面,

私自组建救火队的事,疑点越来越多。

其实,

苏州府的官绅胥吏们,如果抛开利益,很容易就琢磨出李郁的事不对味儿。

但是,

个个都被银子闪花了眼,不自觉的给李郁加了许多的滤镜。

不想管,不愿管。

无论他做什么,都自发的给他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大约也是人性的缺点,

趋利避害,擅长自我麻醉。

什么要从理智第三方,客观角度评价,不存在的。

就问你,

一人天天骂你,讽刺你。

另一人豪爽大方,连吃带拿,加逛窑子,都是他买单。

你觉得谁是好人?

……

福康安走马灯似的,召来了许多官吏,商人。

分别询问了关于李郁的事。

最终,

他把碎片信息拼凑到一起,就得出了一个骇人的结论。

李郁是个很不安分的豪强,

结交官府,私蓄打手,开矿挣黑钱,无法无天。

这种人,表面恭顺,实则胆大包天。

对朝廷毫无敬畏,唯利是图。

属于不稳定因素,无论有没有嫌疑,最好提前排除。

“让知府衙门,派个人去把李郁叫来。”

“抚台大人,您要召见他?”

“区区一介豪强,还不够格。随便派个人审审,定个罪,流放抄家。”

……

福康安目前最上心的,还是满城。

京城的大爷们,马上就要拖家带口的来了。

要是来了没地儿住,吃的还差。

这帮人能天天跑到巡抚衙门撒泼。

你还别以势压人,

保不齐,里面就有一位大爷,是自家拐了几道弯的亲戚。

总之,

旗务复杂的很,搞不明白的。

即使是和珅那么精明能干的臣子,也不敢对内务府改动太大。

只是偶尔敲打,弄些银子贴补内库。

把李郁流放抄家,

一来杜绝可能存在的隐患。

二来,还能为满城再增加一笔经费。

“三公子,喝碗热的银耳莲子羹,早些歇息吧。”

“阿伯,你先去睡吧。”

“公务是大清的,身体是自己的。明儿再理事吧?”老管家表情殷切,好似父亲傅恒再世。

福康安心底一软,放下毛笔:

“成,听您的。”

老管家这才欣慰的离开了。

他深知,富察氏的男人都是工作狂。

老爷傅恒,就是因为征缅之战,过度劳累病死。

他是旁观者清,

整个巡抚衙门,只有他才有这样说话的资格。

毕竟,

他是富察氏的忠心家生奴,几辈子伺候主子。

哪怕是福康安这么傲气的人,也把他当半个长辈。

……

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都抵达了李郁的案前。

众人大惊失色,这刚过完年,

新任巡抚就要动手了?

李郁将几份情报,综合考虑了一下。

拖!

直接称病,看看官府的反应。

巡抚衙门只是说召见自己,又没说要抓捕自己。

范京担忧的问道:

“福康安不好糊弄吧?”

“嗯,除非他铁了心派兵来抓我,否则我就拖到底了。”

黄文运的心腹管家也来了,

他带来了一张纸条,打开后,只有一个字:拖!

居然和自己所想不谋而合。

李郁抚掌大笑,

感慨黄知府真是个妙人,宦海老手。

官场规则之内博弈,

拖,就是一张王牌。

而李郁判断,福康安没有看破自己,才会有如此打草惊蛇的举动。

……

这世上就是如此,

许多人缺少的只是一个机遇,一方舞台。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始皇帝若是长命百岁,沛县那帮人该屠狗的屠狗,该哭丧的哭丧,该刮羹的刮羹。

曹睿多活30年,司马懿就是“大魏的周公”。

汉武帝若是没看上卫子夫,卫青就是“羊圈里的一号战神”,霍去病是“二号战神”。

想要青史留名,能力是个必要不充分条件。

史书留名的所有英雄,都是无数随机复杂因素综合作用下的结果,少了任何一项因素,他都不是你在史书上看到的形象。

而捧着手机,看到此处,面色凝重的你,

若早生100多年,很可能也会大不一样。

啊!

……

当初做通判,

碌碌无为的黄大人,多么普通。

如今风云际会,那是何等的精明能干。

杜仁不在,否则他定会领悟其中的秘诀。

一个“拖”字,

就凝聚了官场四成的智慧,非老司机想不出来。

急事,拖拖就不急了。

重担,拖拖就散架了。

难事,拖拖就不难了。

小事,拖拖就忘了。

知府衙门装模作样的来人,得知了李郁伤寒,卧病。

抄了张药方,回去了。

第二天,

夹杂在不重要的公文里,送到了巡抚衙门抄事房。

第三天,

终于有人瞧见了,送给了福康安。

福康安批示,

“抓起来,治病审问两不误。”

又是几天后,

终于有了回应。

要求巡抚给个明确说法,以什么罪抓李郁。

抓人容易,放人难。

皇上南巡的疏浚工程,还有满城所需的砖瓦,都是维格堂承揽的。

抓了李郁,工程就得停摆。

当然了,如果李郁确实有重罪,

知府衙门绝不姑息,

但是万一抓错了,这影响谁来承担。

……

与此同时,

运河两侧,苦力们突然罢工。

理由是还几天没拿到工钱了,之前都是日结,最近拖欠5天了。

维格堂则是两手一摊,

表示现在人心惶惶,没心情带队伍。

苦力们,表现出了异常的团结,

甚至成群结队的,坐到了城门口。

成百上千的,晒太阳,盯着来往的行人客商。

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经过,

能被盯得发毛,回去做半宿噩梦。

差役们也没法管,

因为人家没进城,也没堵门,

更没打架闹事,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晒太阳,似乎没违反《大清律》吧?

而协会的人是清楚的,

苦力们这么团结,是因为王六派人散布了消息。

官府某位爷的小舅子眼红,想抢工程,

一旦李爷失败了,退出工程。

以后每天20文的工钱,就没了。

苦力食堂,也甭想了。

都踏马的喝西北风去吧。

……

事关肚子,兹事体大。

即使是懦弱,惧怕官府的人,也生出了莫名的怨恨。

于是,

苦力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李爷不能倒,倒了自己饭碗就砸了。

还有那一文钱的套餐,也得泡汤。

城西,

修建了一半的御亭,也停工了

福康安马上就知道了,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

城北,

给满城供应砖瓦的三口窑,都塌了。

烧窑匠人跑了,留下了无人照应的窑,因温度过高塌了。

现场狼狈不堪。

局势,有失控的趋势。

福康安愤怒的摔了笔,从墙上取下佩刀。

准备调动抚标,去把那个姓李的小王八蛋薅出来,在城门口关站笼。

突然,

太湖厅同知段迎武急匆匆跑来,

“抚台大人,维格堂李郁,搭乘客船,说要去杭州府找名医治病。”

“下官要拦截吗?”

福康安一听,暴怒,揪住段同知:

“此处赶到码头,需多久?”

“抚台大人马快,小半个时辰就够了。”

……

“抚台大人,要不要发海捕文书,让杭州府配合捉拿此人?”

福康安忍住抽刀砍人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本官暂时不见他了,让他好好养病。”

“是,下官也觉得不见为妙,他得的可是伤寒,病气传染,抚台大人千金之躯,不可涉险。”

福康安不想再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怒气冲冲的回到书房,老管家悄悄跟了进来。

“三公子息怒。下面的人就是这样,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阿伯,区区一个豪强,居然从知府到胥吏个个都护着他。这还是大清的天下吗?我准备秘密调动一支精干骑兵,先抓人,后通知他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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