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蝉差一点就直接一剑斩了过去,

定睛看去,原来是跟自己一块上船的那个富家公子钱益谦。

后者才刚刚上船,妖怪都没来得及吸他的精气,所以在众多男子之中他是唯一清醒的人。

“救……救命。”

钱益谦只说了一句,然后就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又没被吸精气,装什么装?”

夏知蝉没好气的轻轻踢了钱益谦两脚,觉得后者这个时候吓唬人又假装晕倒实在是不应该。

可他踢了两脚,见对方居然毫无反应,好像是真的昏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夏知蝉一回头,就明白了。

那只变得比老虎还要大的猫妖就蹲在自己身旁摇晃着尾巴,她獠牙外露的嘴巴里还叼着一根血淋淋的蛙腿骨。

一般人要是看见这场景,不吓晕了才怪呢。

……

七天之后,这艘商船终于是来到了江城的码头。

迎着秋风,夏知蝉和南二并肩站在船头,一个人手里拿着红色酒葫芦,一个人怀里抱着黑鞘长刀。

目光穿过码头,就能看见江城的街道两侧都是张灯结彩的,喜庆的红色丝带挂在高高的屋檐下,各色剪纸贴就的灯笼更是早早就点了起来。

明明还未到黄昏,江城的街头巷尾已经是灯火闪烁。

“这里竟然如此热闹?怕是过年都没有这么大动静吧……”

夏知蝉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个个脸上都是挂着开心的笑颜,这种场景若是别人不说,他还以为是过年了呢。

“江城人向来注重河神祭,就算是过年也比不上此时热闹……”

南二抱着黑鞘长刀,他盯着到处都是红红火火的街道,一时间竟然出了神。

“感觉……就好像什么都没变一样。”

“哦?”

夏知蝉看了他一眼。

“跟我记忆里的景象一般无二……”

南二等到船靠了岸,连跳板都还没搭上的时候就仗着身上的轻功,一个飞跃就落到了岸边。

夏知蝉一挥袖袍,脚尖轻轻一点船帮,也落到了南二的身侧。

他们二人的动作倒是引来了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商人旅客的注意。

“你看那两位,就从身法上来看应该是江湖高手……”

“可不是嘛,你看人家跟飞一样的身法,这怕不是江湖上传说中的‘踏雪寻梅’……”

“踏雪寻梅,那不是盗圣的绝学轻功吗……”

“盗圣?他不是已经在江湖上消失近十年了吗……”

周围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就没停过。

南二抱着怀里的刀,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说了句“我回来了”,表面上倒是不露痕迹。

正在这时,从人群中走过来了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络腮大汉,他背后背着一把形似门板的大刀,用黑色的布条缠了个严严实实。

那大汉上前抱拳:

“在下断魂刀李二虎,敢问二位侠客,可是要到司马府去贺喜的?”

南二听见“司马府”三个字,蹙起了眉头,他脸色冷淡没有说话。

夏知蝉倒是在一旁接过话茬,表现出有些好奇的问道:

“贺喜……什么喜事?”

“今天是司马家大公子迎娶楚家二小姐的日子……怎么,难道二位不是来贺喜的?”

络腮大汉一下子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这两位身手不凡的公子一定是收到了司马家的请柬,才赶来江城的。

“不是。”

南二生硬的回了一句,然后就连理也不理那个络腮大汉,径直分开人群走了。

“这……”

络腮大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着南二离去的背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得罪了这位年轻的刀客,让他对自己如此的不屑一顾。

夏知蝉微微一笑,也没有解释,只是冲着络腮大汉一拱手算是回礼,然后就往南二远去的背影追去。

唉!

大汉暗自叹了口气,他也是江湖人,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闯荡多年也没混出个名头来。他看见夏知蝉这二人的身法不凡,心里想这一定是司马家请来的贵客,自己要是能先过去攀个交情,说不定能一起去司马家。

可惜,他是错打算盘,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

“先去寻一处客栈住下再说吧。”

夏知蝉追上南二,他见后者眉宇间的阴沉都快要滴出水来了,只能是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

南二没有说话。

这时候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响,紧接着是乐器齐奏的声音,听那欢快的曲调,应该是迎亲的队伍。

不多时从街头就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公子骑高头大马,身穿新郎的大红喜袍,胸带大红花,腰间挂着一把青鞘长剑。

身后那些披红的家丁也是个个腰佩长刀。

一般来说迎亲的队伍是不可能带着兵器的,但是新郎的身份特殊,他的家族可是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铸剑师家族,所以家族之人都以佩戴上好的刀剑为荣耀。

“这便是司马家的大公子啊,倒真是一表人才啊……”

夏知蝉听到一旁观看的百姓说道。

新郎正是司马家大公子,复姓司马,双字春雷。

司马春雷,可以说确实是在江湖上如同雷鸣般响当当的名字。

“迎娶的是楚家的二小姐,这楚家在咱们江城也算是名门望族了……”

“对啊对啊,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啊……”

当然也不是都是夸赞之词,也有人暗自撇嘴,低声说道:

“上一回楚家嫁女,就闹得是满城风雨,那定亲的南宫家更是全家都死光了,今天又嫁女,呵呵呵……”

但是几声冷笑很快就被大多数人的喝彩声所淹没。

夏知蝉当然听见了,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南二,抖了抖袖袍没有说话。

南二低下头,他的双眼就像是一滩死寂许久的深邃水潭,可此时从水潭的最底下竟然开始疯狂的滋长出来了名为“复仇”的水草。

那些水草是鲜红色的,是他的每一位含恨惨死的家人的血染成的。

他低垂下眸子,努力压制着自己心头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怒火。

唰——

一阵秋风刮过,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眯起了眼睛,他竟然在刚才突然刮起的秋风之中感到了一丝杀气。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鼓乐齐鸣,司马春雷骑着马穿过人群离去。

等到都快要离开这条街道时,他还是有些在意的回过头来,目光快速的在街道两旁的人群中寻找着。

他希望能找到那个对自己有杀意的人。

可惜的是,无论他再怎么感知,刚才的那一丝杀意就好像是跟着秋风而来,也跟着秋风而去了。

司马春雷把右手搭在剑鞘上,手指轻轻的弹动着。

“公子,快些走吧,要不然会误了时辰的。”

一旁管家模样的人小声的提醒着。

“好吧,走。”

一催座下的马儿,迎亲的队伍就穿过街道,消失在了夏知蝉的视线之中。

“走吧,找个客栈休息去。”

南二拍了拍夏知蝉的肩头,他好像把之前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又恢复到夏知蝉记忆中的模样。

夏知蝉目光深邃的跟在南二的后面,他心里很清楚,南二现在表现的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但是他没问。

如果南二想说他自然会说的,如果他不想说,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

“抱歉啊客官,我们这里的房间早就被预订满了,都是五湖四海来咱们江城参观河神祭的,实在是没有空房间了……”

负责接待的跑堂小二一脸歉意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年轻公子。

夏知蝉跟南二对视一眼,二人这已经是跑了第五家客栈了,居然还是客满的情况。

“不瞒二位公子,因为这河神祭是我们江城一年一度的盛事,所以往来观看的人是异常的多呀,小店早在半个月前所有的房间就被抢订一空了……”

小二是个伶俐人,即使做不成生意也不厌其烦的陪着笑脸:

“二位要不然再去别家看看……”

“小二哥,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江城的驿站在哪里啊?”

夏知蝉拉住了刚想要走的南二,他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中询问道。

“江城驿?就在城南十字街口往东的位置……但是公子,江城驿可是官家驿馆,一般人是不能入住的……”

小二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位公子,这二人倒像是江湖上的侠客,不像是朝中的官员。

“无妨,多谢了。”

夏知蝉给了南二一个眼神,后者只能跟着他往江城的驿站走去。

二人穿过街道,来到了江城驿的大门前。

此时夕阳西斜,黄金色的光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两道永远平行的直线。

“二位,此地为官家驿站……敢问二位可是在职官员?”

敲开大门,年轻的驿卒还是十分客气向二人行礼说道:

“若是在职官员,出示告身和官凭就可入住。”

夏知蝉从袖袍里拿出来了灵官金印,但是他没有递给驿卒,只是握在手里面,然后冲着驿卒说道:

“去把驿丞叫出来,他应该认得此物。”

驿卒见来人气宇不凡不敢怠慢,只能是把二人迎进了大堂,然后马上转身去找驿丞了。

不多时就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胖乎乎的驿丞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跑了出来,明明是寒冷的秋天,他居然跑得是满头的大汗。

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好久,他才一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冲着屋子里面两位气质不凡的公子一拱手:

“敢问二位……”

夏知蝉晃了晃手里的灵官金印,他本来还打算递给驿丞,让对方再辨认一番,可没想到对方只是见到了那枚金印就直接跪了下去:

“下官江城驿……驿丞张月半见过灵官大人。”

他在说江城驿驿丞的时候,还打了个磕巴。

“张驿丞不必多礼,帮我二人准备两间上房吧。”

“是。”

张月半站了起来,亲自领着夏知蝉二人到了驿站后面的一处别院。

“这里是竹林小院,是我江城驿最好的一处别院了……二位上官请进。”

“多谢张驿丞了。”

“不不不,上官能来我这小小的江城驿,是我莫大的荣幸……”

别看张月半很胖,他摇起头来倒是挺灵活的:

“这江城虽然说官员往来频繁,但是少有住在我这江城驿的,今日二位上官来到,真是让此处蓬荜生辉啊。”

“既然官员往来频繁,为何不住这江城驿站呢?”

夏知蝉也是没话找话,总不能是让人家张驿丞一个人不停的说吧,总还是要搭两句话的。

“唉,大多数官员来到江城之后,都会去拜会乐王爷,之后也是住在乐王爷的府上,少有来我们江城驿的。”

张月半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在这江城驿能结交到不少的达官贵人,没想到这里一年到头都是门可罗雀的。

“乐王爷……”

夏知蝉点了点头。

这江城乃至整个江州都是乐王爷的封地,乐王府就建在江城最繁华的东街上。

乐王爷是当今大齐皇帝陛下的弟弟,也是先帝的遗腹子。遗腹子的意思就是说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他还尚未出生。所以他直接躲过了皇子间的权力之争,等到当今陛下稳固住权力之后,就把他封在江州这片富庶之地。

让他当个闲散王爷。

大齐皇帝宠爱自己的这个弟弟到什么程度,不单是把最富庶的江州封给了乐王爷,还任由其节管当地的赋税,甚至还特批乐王爷可以自行组建一支三千人规模的近卫军。

要知道,身为皇帝最怕的就是藩王掌有实权,更别说掌管军队了。

由此可见当今陛下对乐王爷的宠爱。

乐王爷出生的很晚,甚至比当朝的太子还要小一岁,所以坊间都传说乐王爷其实是当今陛下与先帝后妃私通后所生的,也就是说乐王爷其实是大齐皇帝陛下的私生子。

不过这些都是民间传说,没有任何依据。

“二位上官早些休息,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张月半自然就走了。

夏知蝉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桌角上点着一盏油灯。

灯火随风一阵摇摆。

啪!

一把刀鞘出其不意的出现,然后敲击在了夏知蝉的后脖颈处。

强烈的撞击感让其直接昏迷了过去。

但在他要倒地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扶住了。

刀鞘的主人,自然是南二。

他把夏知蝉拖到床榻上,让其躺好,然后关上房门走了出来。

已经入夜,如雪般的月光洒了下来。

月辉下的人眼眸通红,压抑许久的杀意此刻汹涌而出。

今夜,他提刀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