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还真热闹啊。”

夏知蝉推开自己房间里的窗户,他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的打量着不远处大院子里腾起来的阵阵蓝色烟雾,又回过头来去看了屋顶上对峙的二人。

对峙的二人并没有僵持多久,那个身形魁梧的壮汉身体一阵摇晃,原本高高举起的大刀也没有劈下。

这个时候就听见黄总镖头用淡淡然的声音说道:

“你的后腰已经中刀,再强行运用内力只会让自己的伤口扩大。”

那壮汉紧咬着牙关,他保持双手高高举刀的姿势,努力把涌上喉头的鲜血咽了回去。

别看只是后腰中刀,比起心口中刀却还要更加危险。

练武之人都知道,力从地起,然后由腿至腰,再由腰至肩,由肩至双臂。所以为什么那些练武之人从小先练扎马步,就是为了把腰力锻炼好。毕竟腰部在人体的中间,可以说是起着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

而这一飞刀刺入的时间也是极其恰到好处,就刚刚好是在壮汉的力道由腿至腰部,还没有传到肩头的时候。

此时飞刀刺入后腰,正好打乱了壮汉体内劲力的运输,让他体内原本凝聚成一点的力量被瞬间打散。

黄总镖头只是摇了摇头,他上前两步。一只手托住悬在半空的大刀刀柄,另一只手用柔劲将那个魁梧壮汉拍下屋顶。

“噗啊……”

魁梧大汉被拍落地面,他顿时是吐出来一大口鲜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了,原本跌落到地上的那些黑衣人连忙跑过来扶着壮汉。

“快走,点子扎手。(对方太厉害,我们不是对手。)”

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衣人消失在远处的黑夜里面,黄总镖头没有再出手,而是转过头来去看大院子中间的情况。

那团蓝色烟雾在院子中间聚而不散,根本看不清楚迷雾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喵~

随着一声猫叫,黑猫从夏知蝉的左袖袖口里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她张着小嘴,伸出粉舌舔了舔自己右爪爪上的绒毛。

“它……是吗?”

夏知蝉像是在喃喃自语,实际上却是在问自己袖口里的猫妖。猫妖体内有一颗金玉人头的碎片,所以她会本能的去寻找相同的碎片。夏知蝉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找其他散落的碎片。

喵~

黑猫又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然后就钻回到了夏知蝉的左手袖袍里面。

看黑猫她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夏知蝉心里估计这次发生的灵异应该跟金玉人头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做为五色灵官,怎么可能看着妖魔作祟而置之不理呢。

夏知蝉拿出来红色酒葫芦,他仰头饮了一口酒。这酒葫芦是灵官一脉祖上传下来的特殊法宝,里面能够存储的酒自然也不是一般的酒。

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体内无形真气混着仙酒的酒气,在一瞬间被夏知蝉吐了出来。

一道有形的白气旋转着砸入到那蓝色烟雾之中。

白气就像是烧红的铁棍一样,轻轻松松的就把那些蓝色烟雾驱散融化。不多时,原本笼罩整个大院子的蓝色烟雾就消散了下去,露出来倒在地上的那些镖师。

“还差的远呢。”

刚才的白气其实就是用酒中仙的催动法门运转夏知蝉体内的无形剑气。要是他已经修炼出来了真气,那刚才吐出来的白气至少应该是一把剑的形状。

无形剑气是夏知蝉从当年的三千典籍里找出来的一本偏门功法。这门功法之所以偏门,就是它根本不讲究什么修炼之法,完完全全只看天赋。

等到那蓝色烟雾尽数散去。

夏知蝉就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整个人如同一片树叶一样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让一旁还站在屋顶上的黄总镖头暗暗叫好,心里称赞这个年轻人的轻功真是好。

他哪里知道,夏知蝉用的不是轻功,而是一些微末的仙术道法。

黄总镖头见夏知蝉落到院子里面,他也只是紧了紧背后一直背着的木头匣子,然后脚尖一点地,也是如同树叶一般轻飘飘的落下。

他这可就是苦练几十年实打实的轻功了。

“阁下莫非是天师?”

黄总镖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妖魔鬼怪的事情也遇到过不少,能够这么轻松把妖邪的迷雾一口吹散的,那就只可能是龙虎山上的天师了。

“非也,只是个好管闲事的人罢了……”

夏知蝉笑了笑,他直接把目光投向了西南角的青石井口。那里早就已经是空无一物,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黄总镖头见夏知蝉不肯说出来历,也没有再多加询问。他明白这些修仙求道之人大多数都是脾气古怪的,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他目光一转,也看向了那口水井,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转过身去一个又一个的去试探倒在地上的那些镖师的气息了。将所有人的气息都探查了一遍之后,黄总镖头才松了一口气。

一切还好。虽然气息微弱,但是所有的镖师都没有性命之忧。

“他们没事的,只是中了妖气。去让小二熬些驱邪的汤药来,给他们灌下去就没事了。”

夏知蝉走到青石井口旁边,往里面的水里打量了一番,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也不着急,这只女鬼看来道行不深,也可能刚刚成形不久。

他端起来夜晚就放在青石井口旁的酒壶,左右晃了晃,听见里面还能听见酒液撞击壶壁的声音。

这壶酒本来是他留下来准备给那个女鬼的一招后手,但是他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不打算直接消灭她。

喝了一口酒,把原本藏在酒壶里面的无形剑气尽数吸回到自己的体内。然后把那壶酒剩下了的都倒进了青石井当中。

井里水面上浮现出来了那个披发流着血泪的女人脸。她张开檀口,把夏知蝉倒进来的酒尽数吸进了口中。

一壶酒尽,夏知蝉把酒壶随手丢到一旁。

井内的女人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也许是不胜酒力,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竟然是泛起来了红晕。

她妩媚一笑,消失在了水波之间。

……

夜尽天明,只听一声金鸡报晓。

城东一座残破古庙的掉漆山门被人推开来,门口掉落的几片枯叶被风吹动着,先于来人一步,走进了庭院之中。

负责打扫庭院的小沙弥则是一个个转过头来,看了几眼这个突然到访的客人。

夏知蝉有些奇怪的,他有些不自然的抖了抖自己左边的袖袍,然后才缓步走入了大雄宝殿之内。

“阿弥陀佛。”

只听见大殿之内有一个声音,低声宣了一声佛号。

这座古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建造的,现在已经是残破不堪,就连最该恢宏浩大的大雄宝殿都是四面透风,连头顶上应该遮风避雨的屋顶都是缺砖少瓦的。

幸好大殿里面还算是干净,真的是干净到了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步。

在大殿中央的高台前只有两个带着补丁的杂色蒲团。上面盘膝端坐着两道身影,都是一般无二的干枯清瘦。

只不过一人披袈裟,一人穿道袍。

一僧,一道。

“夏施主远道而来,恕贫僧无礼。”

那和尚连眼都没有睁开,只是双手合十面带笑意的说道。

他一旁的道士也双手合抱如太极,行了一礼。

“二位都是得道高贤,在下就开门见山了……”

夏知蝉看了看地上,连一个多余的蒲团都没有,自己是连一个能够坐下来的地方都没有。地上原本应该是青石铺就的光滑地面,现在是连一块石板都没有了,只露出来下面的黄土地。

“此处有一老店,名叫董家老店。这家店……是黑店吧?”

“是黑店。”

那和尚轻轻颔首,手上原本掐着一直旋转的檀木念珠也一刻没停。

“那店后水井内的女鬼,是否是冤屈惨死的……”

“是冤死。”

一旁的道士也是跟着点头。

“即是黑店,又有冤死之人。那……”

夏知蝉把袖口一翻,拿手指头指着还端坐在蒲团之上纹丝不动的二人,双眼一瞪:

“敢问二位,如何端坐于此无动于衷!”

冷眼看那贼寇举刀兵,杀人性命,夺人钱财。若是一般之人只能说保全自身,那已经修为高深的这二人为何对就发生在眼前的惨境视若无睹呢?

这世道,冷眼旁观他人笑话的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阿弥陀佛,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今日万般苦果,都是昨日种下的因。”

这时初升的太阳穿过屋顶上没有瓦片的孔洞,明晃晃的阳光落了下来,落到了和尚枯坐之处。

那一圈光晕为和尚披上了一件黄金铸就的灿烂袈裟。

好似传说中的佛祖降临到了人间。

“所以,大师的意思就是不去管他?任凭杀人者逍遥,任凭冤魂枉死!”

夏知蝉逼近两步,一时间气的连自己平时都要保持的风度都不管了,唾沫星子都快要喷出来了。

“阿弥陀佛。”

那和尚低声念佛,不再发一言。

一旁的道士捻须不语,他背后有一把除魔卫道的三尺剑。想当年也是利剑出鞘曾经剑斩妖魔,保一方平安乐土。如今也不知道多少年再也没有出过鞘了。

可惜当年斩妖的铁剑早就锈损了,如今鞘中的是一把无锋的木剑。

铁剑锋芒,但是不长久。

木剑长久,但是无用。

“夏灵官,你如此言辞凿凿。可这天下何时能没有孤魂冤鬼,何时能没有奸邪之人呢?”

那道士第一次开口,没有替自己辩解而是去诘问夏知蝉。

“呵呵呵,呵呵呵……”

夏知蝉没有回答,反而是一阵冷笑。他甚至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原本以为隐居在此地的两位高士应该都是些修为深邃愿意济世救人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两个胆小鬼,龟缩在一间破庙之中,冷眼旁观故作逍遥姿态。

一间破庙,两个草团,两个人枯坐在那高台之前。

一般大雄宝殿的中央高台上是一座高大的如来金身法相。而这间破庙里面,中央是一座石雕人刻。那道人形雕塑也是盘膝而坐,但是看不清楚面目,身上也没有什么装饰。

看起来就像是村里面一个寻常石匠随手雕琢出来的。粗糙顽劣,没有一丝可取之处。也不知道这座雕塑有什么好,居然让这二人在这里枯坐多年。

怒气一起,无形剑气从丹田腾起,顺着周天经脉开始流转。每流转满一个小周天,那剑气就快上三分。

三十六个周天,就是夏知蝉现在的极限。

呼——

震袖而出,一道剑气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