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秦萧萧是否想要知道秦悼的消息,作为长安城曾经的风云人物,秦悼携家眷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宫里宫外。就连久病初愈的贵乡公主拉着兄长光王李牧到许府散心时,都和许沅君说起秦悼的事儿来。

当今圣上即位以来,先是在仇九州的授意之下雷霆手段赐死了陈王、安王两位王爷,接着又下令先帝宠妃杨贤妃自尽。紧接着,圣上又将李珏、杨嗣复两位宰执罢免,召回了李诗裕,任命他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门下侍郎。

帝位轮转,轰轰烈烈的牛李党争一夕掉了个个儿,牛党日薄西山,李党蒸蒸日上,如今朝中要职,除了秦悼这个前牛党要人还占着一个户部尚书的位置之外,竟再无见得一个牛党中人。

可以说,秦悼起复与否,决定着当今圣上与李诗裕君臣二人对于牛党的态度,是赶尽杀绝,还是一线生机。这一点,不仅牛李二党十分关注,就连不涉党争的许家父子,这几日也常在闲谈中提及此事。

按着许隐的意思,当今圣上多半不会重用秦悼。如今李诗裕在朝中的威望如日中天,一山尚且难容二虎,更何况是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两党相争,只会让政事停滞,长久陷于扯皮的泥淖之中。

李党得势,对于许、萧两家而言,不可谓不是一桩幸事。然而古依然总觉着自家少爷并不高兴,无人时总显得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来。原本许彦可盼望着萧家表小姐上京的,可是表小姐真的在家里住下了,他却没了精气神儿,五次里总有三次避着不去见她的。

古依然心里想着,少爷一定是和表小姐起了什么龃龉,才会三番两次地避而不见。他们两人小时候多亲热啊,无论表小姐去哪儿,少爷一定是要跟着去的,牛皮糖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为着这,萧家姑爷总打趣说|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要认少爷当儿子,带回杭州城和表小姐一块长大呢。

不知不觉,当初的小孩子如今都长成了大人,可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却生疏了许多。古依然这么想着,脚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萧訚訚住着的院子,迎头撞上了脚底生风的杨柳儿。

这两人对于对方的出现没有防备,连忙收住脚步,还是晚了,重重地撞出了一计闷响。杨柳儿身手敏捷,马上站定,狠狠地剜了古依然一眼,埋怨道:“大白天的见鬼了吗,走路不长眼,急吼吼地赶着投胎让你下辈子做主子啊。”

杨柳儿年纪虽小,嘴皮子却老练。古依然哪里是她的对手,只能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被撞得发红的下巴,嘿嘿地干笑两声,算是给她赔不是了。

古依然有心息事宁人,杨柳儿却无意小事化了,她不依不饶地揪着古依然,连珠炮似的质问道:“你怎么来我们这儿了?往日你从来不往我们这儿来的,今儿怎么鬼鬼祟祟的,这么凉快的天气,你怎么还出汗了?我就知道,你这是做贼心虚……”

古依然原本问心无愧,坦坦荡荡,禁不住杨柳儿的胡搅蛮缠,倒让他有理也成没理,反被杨柳儿占了上风。

“好呀,没想到看上去一脸正经的古依然也有今天,信不信我现在就喊管家过来,让他告诉表少爷,你不好好在前头做事,跑到后院来耍滑头。”杨柳儿一脸拿捏住了古依然的神色,洋洋得意地向他索要起好处,“想让我别说出去也行,好哥哥,你打算给我点什么好处呢?”

多年不见,古依然没想到当年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如今张牙舞爪地在自己面前卖弄,不禁叹息江南萧府这座大染缸竟将好好的一个姑娘浸染至斯。深宅大院,将杨柳儿原本纯白无暇的本性全数磨光,只余下市侩功利的壳子,支撑她的一颦一笑。

古依然冷静地打掉杨柳儿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沉声道:“你爱叫人就去叫吧。如今这是在许府,可不是萧家。”

杨柳儿这才发现自己踢到了一块铁板,她讪讪地收回手,不敢对许彦的贴身小厮、许府老人古依然轻举妄动。

两人正僵持着,不知如何收场时,梧桐儿恰到好处地从小院里走了出来,轻巧地招呼道:“依然,这么巧,今儿有空来我们这儿转转?”

梧桐儿和古依然原是旧识,她性子沉稳,人也大气,许府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见梧桐儿出来,古依然收起脸上的不豫神色,和往常一样与她见了礼,寒暄道:“今儿天好,表小姐来府上有段时日了,总不见她带你们到前头转转,今日特来给表小姐请安,顺便问问你们屋里可曾缺了什么,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古依然话说得圆满,梧桐儿支走了杨柳儿,这才悄悄地和他说道:“你来得不巧,昨儿傍晚李府来人传话,说今儿稍晚时候,李大人要来呢。这么要紧的时候,我家小姐自然不方便随意走动了。”

李诗裕和萧訚訚的婚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因着萧家的长辈都在江南,无人陪同萧訚訚一块北上。阳朔公主和许隐便成了萧訚訚在长安唯一的倚仗。按着阳朔公主的意思,既然李家长辈年事已高,这些日子又多病痛,两人的婚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拖过今年,免得夜长梦多。

听了梧桐儿的话,古依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值此非常时刻,李诗裕处在风口浪尖上,萧訚訚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避免惹来太多的目光了。

两人再无他话,各自忙去了,随即将这场小小的风波抛诸脑后。然而,有一个人并没有释怀,她忿忿地躲在角落里,挖出一个不深的小坑,振振有词地嘟囔着什么,随即她从大树后头抱出一只雪白的活物来,揪着它的后脖颈,将它埋进了坑里。

那只小东西对于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懵懂无知,还来不及发出声响,便被泥土无情地掩埋在了地下。少女脸上露出得逞后的痛快表情,用力在那块地上踩了几脚,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那女子走得坦然,离开之后大摇大摆地进了萧訚訚住着的院子。殊不知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中间自有许多眼睛注视着万事万物。今次就有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上,不动声色地将才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树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吗,让我也上去瞧瞧。”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树下软糯地说着。说话的人仰着脖子,眼巴巴地瞧着安然坐在树杈上的秦萧萧。

秦萧萧早察觉有人到来,只是她一心想知道杨柳儿究竟要做什么,所以没有出声戳破在树下偷偷窥伺的那人。如今杨柳儿已然离开,她自然腾的出手来和树下之人交谈。

秦萧萧往下睨了一眼,才发现树下之人果真是旧识——正是当日在仇府花园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贵族少女,贵乡公主。秦萧萧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从树上跳到了地上,一下子站到了贵乡公主的面前。

贵乡公主猝不及防,猛地见一个人影到了自己面门前,惊得后退了两步。甫一站定,发现是故人,惊讶地问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与贵乡公主打过一回照面,秦萧萧知道她生性纯良,是个还没长大的半大孩子,总让她联想起师门中的小师弟宗蔚然,言语间不禁总想着逗逗她,“你不是也来了吗?”

“我,我是跟着皇兄来姑母府上串门的。”贵乡公主肯定地说,“姑母一向喜欢见到我。”

秦萧萧是听说今儿光王殿下会带着自己的妹妹贵乡公主来许府做客。这么说来,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就是李牧的小妹妹,贵乡公主了。他们兄妹俩,长得可一点儿也不像。

对于自小长在美人地乡间的秦萧萧而言,她不知道繁华的长安城深宅后宫之中,一个男人可以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他的孩子们会有着不同的生母。她从小接触到的朋友们,他们和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有着相同的母亲。就连在许府,许隐也只有阳朔公主这一位夫人,为他诞育了许彦和许沅君一双儿女。

贵乡公主并不在意秦萧萧的调侃,她眼巴巴地望着树上,软绵绵地央求秦萧萧道:“我想上去,你把我抱上去,好不好。”

虽然贵为公主,整日锦衣玉食地供着,但是贵乡公主的身板并不比终年吃着山羹野菜的宗蔚然壮实多少。若要抱她上树,费不了秦萧萧多少力气。正踟蹰间,远处传来许府的下人找寻公主的呼喊声,秦萧萧不再多想,三下五除二除去贵乡公主身上繁琐累赘的饰物香包,丢在不起眼的草丛里,嘱咐她:“一会别忘了去拿。”

贵乡公主还没来得及回应,秦萧萧已经揽着贵乡公主,带着她攀上了树,将她搁在最为粗壮的树枝上,免得她一个没坐稳摔了下去。

找寻贵乡公主的仆从们此时已走到了树下,左顾右盼,愣是没发现贵乡公主去了哪里。遍寻无果的人们纳闷极了,刚才还见到公主就站在这儿呢,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贵乡公主坐在树上,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看着底下的人们没有方向地胡乱找着自己。秦萧萧有些好笑地看着身旁的贵乡公主,她正努力地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双肩,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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