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

我急切地抓住对方的手臂,仿佛听到了天籁般欣喜。伍觉明手里又是提灯又是碗的,满满当当,真真切切。他还戴着银面具,要有多俊俏,才能让老板娘过目不忘。

我很快稳住呼吸,忍不住蹙眉,抬头问道:“你们怎么不在店里等我?”

伍觉明稍稍弯腰,目光集中在我这里,“糖水做得很快,我们在那等了好一会儿,后来想着去胭脂铺子,也没找到你,有人说你往东边来了——”

“我往西边去的,还有人告诉我说你们被人带走了……”

伍觉明摇头:“我们没跟谁一起走。”

鬼面具又在眼前浮现,我很是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恨不得将这街上的面具看个遍。一切无异常,我暂且放下心来,站直了,再瞧瞧两脸茫然的两个小娃娃,一边气一边笑:“让你们在那等我的,我回来就找不见人影了。”

伍觉明摇摇头反驳:“是你离开得太久了。”

“是你……好吧,是我的错,下次——”还有下次吗?不能有下次了,明玉。“怎么又买了一个灯笼?”

迎安又抢答:“明哥哥说玉姐姐你今日辛苦了,画个灯笼送给你玩儿!”

“画个灯笼?不是买人家现成的吗?”我新奇地接过灯笼,绘了女子舞剑,发带飘扬,身姿凛逸。不过寥寥数笔,气质意境都在了。

如薇很是自豪:“那是当然!怎么样,明玉姐姐,明哥哥画的你很像吧!”

我凑近了细看,眉眼鼻唇是简约勾勒,不知怎么的,多看几眼,我竟从中看到了本来的我。

层层假面之后,本来的我。

我十分诧异,佩服地看向伍觉明:“想不到你画画也会这么多。”

伍觉明大概是不习惯听人夸赞,笑意内敛,谦虚地摇了摇头。他将盛着甜汤的碗递给我,“冰莲百合,我让师傅多加了一勺糖。”

我哭笑不得,他居然端着满满一只碗在街上找人,还去画灯笼,是真心找我的么?

唔,还好他多要了一勺糖,正合我心意。

迎安说:“明玉姐姐,这家的赤豆元宵也很好吃的,下回来你试试。”

我顿了一下,“甜的吧,你们怎么吃到了?”

如薇开开心心地晃了晃伍觉明的手,“当然是明哥哥准许啦!”

迎安补充:“虽然只有一口,但我嗷呜一口吃了好多!”

如薇撇撇嘴:“你还知道说呢!”

伍觉明认真地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迎安立即保证:“肯定的,明哥哥,你放心哦!”

我在一旁边吃边笑,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走着走着,如薇抬手遥指:“看!天灯!”

云汉多星辰,悬在高空耀白,升自红尘烁金,好景当入梦。

别人的天灯都是买的,我们的是伍觉明做的。他连王小姐的化妆匣都能做,小小天灯又如何难得住他?

放天灯要到开阔地,我们对庆年镇不熟悉,如薇和迎安又正在兴头上,还是等返回时停一停再放吧,地方我在来时路上就看好了。

迎安忽然高兴地叫道:“喷火儿!”他是个眼尖的,玩乐的都错不过。

是耍杂技的班子,喷出的火得有半丈高,腾空化作一朵盛放的花,倒是内地班子里少见的技法。

陆骞有一回特地带我去花央城,美曰其名见世面,其实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但我也确实大饱眼福。城中女子皆丰腴婀娜,赤足履地,所到之处有异香;花央男子亦高大俊美,鼻高眼深,个个都是饮酒吐火的高手。那日在露天宴席之上,我亲眼见到一位美男子豪饮数壶,轻薄纱衣敞开,酒液流淌过沟壑,其豪迈其狂放,记忆犹新。还有一壮硕男子,可喷火丈远,形似游龙,好不震撼。

在此之前我也从未见过有女舞可如此美艳,袒胸露乳不觉浪荡,金铃系踝铃铃响,红线束腰轻轻飘,风华绝代。

眼前也有少女翩翩起舞,她断不会着轻纱露肌肤,于众目睽睽之下身姿伸展已叫她颇觉难堪,因而面纱不掩羞色。

可她亭亭玉立,怯而舞袖,亦有其美。

如薇被我抱在怀里,拍手叫好:“好漂亮!”

一旁被伍觉明举起来的迎安也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大了舍不得眨眼,“真厉害!”

又是一柱火向前喷发,看客齐惊呼,退后欲躲。我转头看伍觉明,火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于刹那间照亮冷冷的银色面具。

我竟有些遗憾,遗憾他大千世界景,只见朦胧影。

“这个踩高跷顶碗的小姑娘和方才跳莲舞的少女好像,也许是亲姊妹?”

“我也会胸口碎大石,关键是抡锤的人要内行,使巧劲,否则大般若护体神功也禁不住一顿猛砸。我看这人是有些气功在身上的,石头选的倒也不是砂石,还算用心。”

“空口吞剑么,要领是表演逼真,明知剑|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内有机关,还要做出大无畏的潇洒气度。若是练了金刚不动舌,便可用真铁。我看这位小师傅年纪轻轻,恐怕是无此造诣。那造假剑也是有讲究的,木剑刷漆注光多日,方能登台。以舌后抵剑尖,手上施力,也是不好受的。”

“蒙眼飞镖,这是做不了假的。可我以前也见过失手的——”

“啊,那不是很惨吗?”又是迎安,他转过头来和我对视,露出惊恐的模样。

如薇紧紧圈住我的脖子:“好可怕啊。”

放在平时,我说不定还要说什么戏班鬼影还魂之说来继续吓吓他们,但我现在是揉揉如薇的脑袋,说谎话安慰着:“不怕不怕,没打中。”

两人半信半疑:“真的吗?”

我一点也不作假地点头。

伍觉明在这时悠悠开口:“传闻一家有名的戏院里常常于夜半时分响歌声,某夜更夫推门而入,”他故作神秘,如薇和迎安已拉上手,又好奇又害怕。“见得台上人影憧憧,皆披发着装,动似人偶。更夫吓得魂飞魄散,翌日于戏台之上经人发现,竟已——”

如薇和迎安脑门对脑门贴在一块儿,紧闭眼,使劲摇头:“明哥哥别说了!”

伍觉明露出得逞一笑,像只狐狸,十分神采。

他居然也知道这个故事。

我问他:“你从哪听来这个故事的?”

他笑着回答:“我爹曾拿这个事吓唬我,我那时晚上不爱睡觉,总会偷跑出屋子去玩。”

“哦?”我一挑眉,看不出来他小时候还是个皮孩子,“那在这之后呢?你还跑出去吗?”

“当然,”他还挺骄傲的,“我直接翻墙跑出家门,去了一家荒废的戏院找鬼……”

戏院找鬼?这事儿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么,”他忽而苦恼,“鬼没找着,撞见了一个小夜叉,将我绊了一跤,回去又给我爹一顿板子,之后再没溜过夜。”

我一时失笑:“真是巧了,我从前也被这则戏院鬼影说吓唬过。我也不信邪,半夜跑去寻鬼,鬼是没一个,倒被一个人吓了一跳。人吓人多吓人啊,我当场将那人教训了一通。”

“啊……是么……这……”伍觉明一定也觉得实在太巧合了。

我倏地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家以前在哪儿?”

伍觉明片刻不语,敛去笑意,“景阳……”

“哦,”我不用惊讶了,“我去的是熙京。”

伍觉明看着我的神情有些怪异,我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权当他还在感叹这世间缘分之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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