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以北,雍州城。

雍州,作为河北重镇,虽不在大越北疆十八城之列,但其重要性却丝毫不在那些边疆关城之下,甚至对整个黄河以北来说,其地位更在许多边城之上。

只因为这雍州距离黄河不过二百里,又位于整个河北的中心位置,一如洛阳之于中原,由此无论是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去,都是四通八达,最是便捷。于是,早在一两百年前,大越朝廷就已把北疆各城的后勤粮仓设置在此。

而随着时间流逝,局势变化,这雍州城的地位更是不断提升,待到二三十年前,这座河北大城更成为了整条北方防线的大后方。

无论是军械粮食,还是兵马物资,朝廷都会先一步运抵于此,然后再在雍州集散,分于各城。这一习惯保持了多年,直到十五年前,北疆剧变……

可如今的雍州看着却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在这个五月中旬的时节里,各种人马物资也正源源不断地被送入城池,然后交由一批披甲执锐的将士点算接收,再将之按类别送入到一个个有兵卒守护的硕大仓库之中。

要是仔细打量的话,更会发现,这些甲士看着完全就是大越官兵,至少从其穿着模样来看,就是不折不扣的中原人氏。

而事实上,现在的雍州可是完全在鬼戎人的控制之下,真正做主的,正是鬼戎室韦部万夫长别乞该。

作为室韦部七大万夫长之一,他在部族中的地位自然极其重要且崇高,一直以来,这雍州城就完全由他说了算。而在此之前,这汉人的城池,也从来不像如今般繁华忙碌,之所以有此变化,是因为一人的到来。

别乞该在巡视了城中各处粮仓一圈后,才有些不耐烦的回到自己的住处,也就是原来的雍州太守府。

对这个汉人的衙门建筑,他虽已在此多年,却还是不甚习惯,下马进入正堂时,他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不过在看到上首席地而坐的那个高大身影时,他脸上的表情就迅速从疲惫不耐变作了尊敬:“大汗……”

一边打着招呼,他已迅速抚胸弯腰,行下礼去。

而坐着的那人,此时目光还在手头一份书卷上,片刻后,才微微点头:“坐。怎么样,现在雍州这儿有多少粮食了?”

“按汉人的计量来算的话,现在已经凑集了二十五万石左右的粮食……”别乞该低声回道,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不好出口。

直到这时,对方才把手中书卷往面前矮几上一放,扭身抬头,看向了他。

这是个容貌颇显粗犷豪迈的草原汉子,因为饱经风霜的缘故,容貌就要略显老些,看着有五十左右,但其真正年龄却只四十出头。

两条浓黑的眉毛斜斜向上挑起,下方则是一对硕大的眼睛,配上略有些塌平的鼻子,和大嘴,以及杂乱而出的须髯,整个人更给人一种豪放不羁的气势来。

不修边幅的他此时先探手取过矮几上的一只皮囊,拔去塞子后,就先往嘴里猛灌了好几口酒水,这才哈哈一笑:“你想不通为何要在雍州聚拢粮食?尤其是要你帮着我盯住在些从北边各城送来的粮食和物资?”

他的声音很大,此时一开口,就震得整个大堂内都有嗡嗡的回声,而随着这些举动话语,整个人的气势更是再度攀升,虽依旧有些慵懒坐那儿,却也如猛虎高卧,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感受到压力的别乞该立刻垂下目光,身子又坐正了三分:“大汗,我……我确实有些想不通……”真话说出口,他只觉呼吸都有些停滞了,生怕面前之人因这话而突然发怒。

没法子,眼前之人对他,对整个室韦部,乃至所有草原鬼戎人来说,都是至高无上,宛如天神一般的存在。

因为正是他的突然崛起,才让本来一直在塞北三族中处于最弱位置的室韦部快速变强,于短短几年间,成为能与完颜、耶律这两个有着几百年家底的部族相抗衡的存在。

在他带领着室韦部一步步崛起的过程中,无论是用智谋,还是用武力,他都是塞北草原上前所未有的存在。

论用计,他能够把其他两部那些高高在上的首领都耍得团团转,让完颜和耶律两部于鲁地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然后室韦部则抓住机会,一举掠夺了本该属于那两部的数座城池,将其中的财富人口搬运一空。、

论勇武,他更不在任何一个草原勇士之下。

在数年前,他们室韦部夺取北疆五城之后,曾遭遇过两部联手攻击。

结果就是在他的带领下,于塞北原野之上,他们室韦部以一敌二,正面击破了数倍之敌,从而真正奠定了眼下塞北三族的强弱格局,让室韦部成为三族之首,其他两部只能奉他为真正的大汗,以他之命是从。

直到今日,别乞该还能清晰记得当日决战时的场面,大汗他骑一匹黑马,手提钢刀,真就宛如草原中传说的神兽苍狼般杀入敌阵之中,斩杀耶律完颜两部十多名首领,其他兵卒战士更是以百计。

等到战事结束时,他和胯下骏马都被敌人的鲜血染|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红,而所有两部战士,再看向大汗时,则只剩下了深深的敬畏。

草原之上,从来就是实力至上。

就是这一战,让大汗成为了整个草原的主人,让蔑勒真的名字传遍了每一个风能吹到的角落!

而包括他别乞该在内的所有室韦部的族人,更是将他视若神明。

所以哪怕在他看来大汗这次的命令有些不合理,他怎么都想不通,也只能照办,虽然依着草原人的性子,他还是直接将心中的疑虑和不满给说了出来。

蔑勒真却笑了:“你感到奇怪就对了,其实不光是你,我相信所有知道我要把粮食物资全部齐聚在雍州的人,都会感到疑惑,包括南边的敌人,也是一样。

“而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取得最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