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北王来盛安后安分了没多久,就按捺不住四处结交,每日进出撷华园的贵人只多不少。

尽管如此,明恪依旧谨慎地挑选了一家僻静的茶肆,才答应与之见面。

进入房间后,将遮挡住大半面容的风帽取下放置在一旁,明恪方才抬起眸子,看向对面的人,“多年不见,蓟北王依旧没什么变化,神采一如从前。”

明绍打量着风华已盛的青年,叹息道:“郁陵王倒是变了很多。”

当年还是个毫无倚靠落魄潦倒的弱势少年,如今已经拥有了让他刮目相看的实力,到底是从前将人小瞧了。

明恪并未在意面前人眼底的复杂思量,出于对同类的灵敏嗅觉,他从一开始就清楚蓟北王将他当做什么,他恰到好处地示弱,伪装出对其孺慕且依赖的模样,充当一双安插在盛安的眼睛,多年来不时地将对方想知道的消息输送给蓟北,获取了足够的信任,看似安分地被利用着,可实际上被利用的到底是谁呢。

名义上给予死士成为他的助力供他驱遣,实则未尝不是在监视他,他若仅仅求个苟安,也就忍了,然而他所求远不止于此,故而那日在皇陵,便借故将人处理了。

刺杀能得手自是最好,不能得手,也不过是身边少了个让他辗转难安的隐患罢了,他丝毫不在意。

“何故有此感慨,不管过去多少年,我与蓟北王之间情分总还是在的。”

从少年到青年,外貌不再一样,但明恪说话时,眉眼仿佛依旧和从前一样。

明绍看了片刻,暗自摇头,倘若不是知道对方暗地里干净利落地除掉了那批死士,他没准还真信了,忽而就明白为什么此子在王贺眼皮子底下还能长成这样。

“你说的没错,无论如何,总还是有着过往情分,转眼这么多年过去,看到故人变化,一时感慨罢了。”

若非他出钱出力提供庇护,明恪一个落魄宗室也不可能有今日,即便各自怀有防备的心思,也不妨碍继续合作。

明恪叹了声,不赞同地开口:“如今朝堂局势不似从前,蓟北王来盛安实非明智之举。”

明绍抬眉问道:“何以见得?”

“这阵子陛下不知何故转了性,朝堂之上动作频频,我都拿不住陛下的意图了,蓟北王何苦来趟这浑水呢。”

说起这些,明恪忍不住无奈起来。

从前他只需要关注王贺便好,而明煦亲政之后,朝堂的形势就没那么简单了。

同为三公的大司徒与大司空手中掌握的势力分开来看,的确没法跟王贺抗衡,但这两人被明煦绑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若是从前他还可以试着去争取大司空的支持,可随着明煦的转变,彭裴就再没给他递过眼色。

想来也是,明煦外祖家是燕淄出了名的清流儒门,广受读书人爱戴敬重,即便是最擅长挑人毛病的御史台都只有夸的份,若非实在扶不上墙,彭裴好端端的何至于冒险勾搭别人。

听了他的话,明绍暗自不以为然,若他所言不假,岂不正是扳倒王贺的大好时机。

对于明绍的盘算,明恪洞若观火,却未置一词,众藩王齐聚盛安,如此阵仗必有大事,这个时候有人不听劝告想搞事,他还能拦着不成,到时候动静不妨再大一些,水搅得更浑浊才是他所乐见的。

从茶肆离开时,明恪重新戴上了风帽,走到院子里看到有人倚在栏杆上吹笛子,曲调与平常在盛安听到的迥然不同,不由缓下脚步望过去,是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棱角锋利的脸上,一双眸子犹如鹰隼。

明恪往院外踏的脚收了回来,转而朝他走去,“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卫辰放下手中笛子,懒洋洋地抬起头,目光闲散地瞥向他,“家乡小调罢了,污了贵人耳朵。”

嘴里说着贵人,眼睛里却半分恭敬的意味都没有。

明恪目光一扫便知他手里的是支鹰骨笛,外族的制式,跟他长相倒是一致。

“声乐无贵贱之分,难得在盛安听见这样的曲调。”

这家茶肆今日被明绍包了下来,出现在院内的都是明绍的人,这样想着,他试探地问:“你是蓟北王的侍卫?”

这话让卫辰的眉头抵触地动了下,眨眼间又恢复如常,顺应道:“自然。”

明恪点了点头,“曲子很好听,希望以后还能听到。”

外貌上的偏向并不一定准确,但是用着外域的乐器,熟稔地吹奏着外域的曲子,基本上可以确定出身了。

身为宗室子弟,却将如此一个外族人带在身边,他忍不住好奇缘由。

明恪离开院子的时候,回头朝那人望去,他识人的眼光一向精准,那男子身上的气质不太像是普通的外族人。

王蔻难得空闲下来,不用应酬那群贵妇女眷,想起那日马车上的情形,也不大愿意去清晏殿,便不知不觉走到濯缨水榭附近,看到波光粼粼的池子,立即起了兴致,取了鱼食倚着栏杆投喂。

她有阵子没来,低头往池子里看时,一眼便发现其中多了尾金鲤,宽大蓬松的鱼尾在滟潋水波中款摆游弋,脊背上的鳞片圆润饱满,边缘处自然生长出一圈耀眼的金边,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无比煊赫醒目,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怎么多了条没见过的锦鲤?”

宫人们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稀罕品种,不知什么时候放入池子的,既疑惑又好奇,四处打探下,很快便弄清了始末。

“这尾锦鲤名唤金乌,稀罕得紧,底下的人献上来给天子以应祥瑞,陛下说皇后会喜欢,便让人放入了池中。”

名品王蔻见过不少,金乌鲤尚是第一次见,不禁大感新奇,兴致勃勃地投喂逗弄,然而那尾金乌颇有几分傲气,对她的逗弄爱答不理,甚至甩了甩华丽的尾鳍,嫌弃地拨弄起水花,哗啦游到另一边去了。

王蔻不由微愣,看了看挤在跟前争食的红白锦鲤,再看了看那尾傲然离群的金乌,忽而不知道想起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皇后笑什么。”见她眉眼盈盈,像是想起什么开心事,青蒲不由奇怪地问。

王蔻有几分促狭地开口,“这金乌不愧是陛下送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物似主人形吗。”

明煦刚开始被投喂的时候,对她不也是这么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么,这人送东西也送得别致。

青蒲等人闻言立即将目光投向那尾华贵非常的黄金锦鲤,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说乍一联想,那股冷淡疏离不|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屑同流的气质还真有几分神似,顿时也忍俊不禁起来。

王蔻看着池中游曳的斑斓光景,不由想起昨日没去清晏殿投喂,也不知道这尾金乌的主人有没有按时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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