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备盗墓贼,以及日常维护修葺,皇陵常年驻守着一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也不是什么精锐编制,但加上今日临时赶来的虎贲卫,对上一般贼寇倒也不惧,然而这群贼人狡诈,竟以石脂水纵火,升腾的火光搅得乱象频出,守军担心破坏陵墓,投鼠忌器束手束脚,厮杀从下半夜开始,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

所幸考虑到这一带植株密集,一旦起火将难以遏制,工匠在修建皇陵时加筑了夯土结构的防火墙,大火起初烧得猛烈,蔓延迅速,让人措手不及,直到被防火墙阻隔,才渐渐微弱下去,天快亮的时候总算控制住了火势,没有了大火的干扰,入侵的贼人很快落于下风。

夜幕悄然褪去,天边露出隐约的苍青色,望着山腰微弱的火势,迟迟未等到回来复命的人,明恪眸色缓缓沉淀下来。

盛安城内设置有望火楼,其上视野辽阔,方便人在楼顶望风,如发现火情,会击鼓示警,出动救援,皇陵的大火因在半夜,发现情况和传递消息会有延迟,等到城中的人反应过来,调派人手前往施救,几支队伍合在一处,行刺一事便不再有机会,故而无论成与不成,天亮之前都必须收尾撤离。

眼看时辰差不多快过了,才有人匆匆赶到山丘上,寻至明恪马前,躬身复命。

“属下无能,寻遍皇陵,未能找到陛下一行踪影。”

明恪望着冰火掩映的山腰处,喃喃叹了声,“可惜了。”

宫禁之中尽是王氏子弟,根本无从下手,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等到下次,不知需要多久,若是从前他可以等下去,然而近来他已敏锐觉察到,等待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人紧接着说:“不过蓟北那边的人,按照殿下的吩咐,一个不剩都处理了,属下和弟兄们撤退时,没留下任何痕迹。”

明恪微微点头,“辛苦了一整晚,回去吧。”

复命之人暗自松了口气,与来时一样,很快悄无声息地退下。

明恪最后看了眼皇陵的方向,眸中不乏失望之色,然而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借此剪除了讨厌的影子。

看着湮灭的火势,他这样想着,轻轻抖动缰绳,转头策马朝城内奔驰而去。

大概是许久没有生过病,王蔻这一病来势汹汹,噩梦连连,不是梦到栖梧殿那场大火,就是梦到她爹惨死乱军之中……

所有惧怕的、担忧的、最不愿见的情形轮番呈现在眼前,她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那股不甘与懊悔迫使她从迷障中抽离,胆战心惊地醒转过来,睁开眼朦朦胧胧间看到床边的人影,她脑袋昏沉,分辨了片刻才看清是谁。

明煦见她睡得很不安稳,像是陷入梦魇,眉头纠结地拧起,他忍不住伸出手,谁想她忽然睁开眼,瞳仁里残留尚未褪去的惶然,鸦青长睫轻巧颤动,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王蔻挪转目光,发现眼前是熟悉的鎏金色轻纱帷幔,果如明煦所言,一觉醒来,她已经回到宫里了。

窗外隐约透着雪光,像是没过去多久,又像是过了一世那么久。

王蔻茫然片刻,回想起夜里的危机,担忧地问:“皇陵的大火怎么样了?”

明煦很快答道:“皇后放心,天亮的时候火就灭了,大司马和左都侯都无恙。”

想来也是,若非无恙,她此刻也不会安然躺在栖梧殿里。

明煦伸出去的指尖,犹豫地顿了片刻,缓缓落在她透着薄红的眼尾处,轻轻拭了下,“你做噩梦了?”

王蔻这才觉察到自己眼角湿润,想必是梦中所致,她眨了眨眼,忆及方才的梦,仍旧心有余悸。

“陛下做过噩梦吗,梦都是假的,对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如果梦都是假的,冬至那晚的梦又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不能深想,越想越是会陷入迷茫。

明煦低头看着指尖沾染的湿痕,分明是温热的触感,他却像是被火星烫到了一般,如墨深瞳困惑地闪烁了下,将指尖蜷进掌心,轻声说道:“梦都是虚幻的,醒来就不存在了,人都是活在当下,而非梦中,太过在意虚幻的梦境,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他的声音多数时候如金石般泠然,此刻却透着几分低缓温润,和着华帏凤翥的暖香,徐徐扩散开来,奇异的安定人心。

王蔻顺着他的话去想,她的确本末倒置了,太过在意梦中的细枝末节,反而忽略了眼前,不管怎么说,冬至那晚她的确将发病垂危的明煦救了回来,无论最后如何,眼前的事实已经与梦境中的轨迹脱离了,至于以后,事在人为,总不会比从前更糟糕。

从茫然中解脱出来,她舒了口气,“陛下说得对,是我庸人自扰了。”

丝绸般的乌发|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铺陈在锦褥上,衬得病中人面色越发虚弱苍白。

明煦垂眸看了片刻,目光轻动,“病邪入体,容易让人心思繁杂,陷入迷障,皇后定是如此才梦魇缠身。”

王蔻深以为然,她八百年才病上一回,一病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明煦这种常年病患,经验丰富,自然深谙其中道理,索性不再去理会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听见两人的交谈声,青蒲走过来查看,如释重负地说:“皇后可算醒了。”

好好的人出去,回来病得不省人事,将殿内众人吓得不轻。

王蔻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睡了多久,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青蒲答道:“将近晌午了。”

王蔻又问:“陛下一直在我身边?没去休息吗?”

青蒲担忧地看了眼明煦,“没呢,奴婢们劝陛下休息,可陛下说等皇后醒了再走。”

王蔻想起来,昨夜他在雪地里待了许久,不会也病了吧,“陛下可有不适?”

明煦摇头,“没有不适,江太医让我服了姜汤驱寒,皇后不必担心。”

照这么看,他应该一整晚到现在都没有合眼,王蔻忙说:“陛下该回去歇息了。”

明煦目光落在眼前人缺乏精神的病容上,点了点头,“皇后好好休养,我明日再来。”

王蔻立即劝阻,“陛下明日别来了吧,过了病气可不好。”说着她往被子里缩了缩,以免他靠得太近沾染病气。

“我没有那么容易病倒。”

这话从明煦口中说出来毫无说服力,王蔻被他折腾得草木皆兵,韦姬刚过逝,这个时候他要是染上病邪,万念俱灰一发不可收拾如何是好。

明煦墨瞳轻闪,“我病时未曾嫌弃皇后,皇后病了却嫌弃起我来了。”

王蔻发着热脑子糊涂,没来得及想明白这生病和嫌弃之间是个什么逻辑,就着急辩解,“我没有嫌弃陛下。”

明煦颔首,“那皇后安心休息吧,说不定我明天过来的时候皇后就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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