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间的付芙烟探完脉,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她扶着叶氏躺下,正准备离开。

叶氏摸着肚子,叫住她,“付姑娘,能否帮我开一扇窗,我想看看窗外的海棠。”

付芙烟难为道:“夫人您体弱,还是不要吹风为好。”

叶氏固执道:“齐颂也是这样,害怕我受凉。但只看一眼,应该没事,姑娘就满足我这个请求吧。”

看着叶氏希冀的眼神,付芙烟有些动容,“好吧。”

窗子开了一角,一枝粉色海棠映入眼帘。

“真好看。”隔着雕花窗阁,叶氏看得入迷。

付芙烟心中奇怪,真能有人喜爱花草到如此地步?

她关上了窗,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钟思和丁梧桐睡了一下午,付芙烟则在房中修炼,纪尘安不知去向。

宁为许则坐在房外的长廊上,感受回廊的风,十分无聊。

忽然,一只黄色的小鸟落在她肩头。

“又有什么八卦吗?”

黄色的小鸟在她耳边叽喳几声,她眼都没抬,“哦,那沉欢门的花眉又去找纪子甚了,他们倒是臭味相投。”

她神色恹恹,问道:“还有吗?”

……

“临屿宗少宗主离家出走?不大有趣。”

……

“晦如打败魔族长老枯骨,成了魔尊?真的假的?”

枯骨乃是前魔尊苍落的心腹,也是魔族资历最深的长老。

虽然他年龄颇大,但用毒却是一把好手。他研制出的狼毒,只屈于风眠草毒之下。

听说在二十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此毒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那一战,临屿宗少宗主付杳为了保护她娘当场殒命,她娘活了下来,体内却留下了余毒,所以才有她爹宁长宜不顾生死采风眠草一事。

晦如是魔尊之后,又从小刻苦修炼,得到他的拥护不难理解。

只是,她没想到以晦如那样洒脱不羁的性格,居然会喜欢魔尊之位。

宁为许伸了个懒腰,躺在廊台上,眯眼翘脚,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闻着风中清甜的梨花淡香,她不禁想起在天倾山的日子。

白天,风从山谷里吹来,夹带着草木香,连着云雾一起攀升,她就在山顶上,享受着灵气的滋养。

那时候的她很开心,很平静,什么都不用想,只想着快些修炼成人,好下山去看看千闻鸟口中所描述的奇闻趣事。

可现在真正置身于人世间中,却又数不清的烦恼,比如她停滞的修为,比如她和纪尘安的婚事。

她隐隐感觉她爹促成这段婚事有别的目地,否则也不会在出嫁前将她叫到凝晖堂,把寻毅门的老底抖了个遍。

但具体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宁为许用手枕着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嗅着梨花香气,十分舒心。

梨花花瓣被风扬着,飘落在齐府各处,带去无比的安宁。

不过,这般平静的日子,似乎没持续多久。

翌日,正当五人准备离开时,宁为许就在长廊看见神色匆匆的纪景回。

钟思刚要说话,纪景回打断他道:“宁师妹,寻毅门出事。”

寻毅门和云城离地有些远,宁为许一路上不敢停,连最消耗灵力的腾云术都用了好几次,直到把体内灵力耗尽,才在三天后赶了回去。

昔日热闹的宗门,此时却鸦雀无声,静地让人害怕。

白布铺了一个校场,地上全是弟子的尸身。

宁为许掠过几眼,脑中瞬间空白,脚跟着踉跄几下。

纪景远本想扶她,手却落了空。

纪尘安冲他摇摇头,然后走到一处尸体前,揭开白布。

剑柄将那人的头往左挑了挑,后颈处那朵紫色的花便露了出来。

风眠草……

他面色凝重,随后又把白布盖上。

“真是眠宿骨毒,和云秉宗那次一样。”纪景回道。

宁为许只瞥了一眼,便对造成这次惨案的源头已经了然。

风眠草的花,她再熟悉不过。

而眠宿骨毒,则是以风眠草为原料制成的。

对修士来说,这种毒无色无味无解,唯一的识别标志,就是中毒者的后颈处会现出紫色的风眠草花。

不过,自从仙魔大战后,风眠草几乎全部灭绝。

最后一次出现,还是在十几年前的云秉宗。

宁为许按下心中疑惑,收回视线,抬脚从校场中间穿过,中途一步也没有停,直奔净霆殿而去。

殿中挂了白布,四脚桌上放着香案和蜡烛,为数不多的几个弟子穿着白色麻布衣跪在案前,神情悲戚。

宁为许看着殿中棺木,声音有些颤抖。

“……小师兄。”

跪在殿中的弟子听到声音,像是期盼许久,纷纷回头。

“师妹!”

“师姐!”

……

宁栖决站起来,走到宁为许身边,唤她道:“阿许。”

她脆弱的神情让人心疼,那是纪尘安从未见过的模样。

宁栖决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去给师父磕个头吧。”

宁为许走入殿中,此时的脚步格外沉重,她上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上了香。

等再转过身的时候,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但她只是任由眼泪在脸上划过,然后时不时用手擦去,并没有歇斯底里,反倒是旁边的几个弟子开始哭喊起来。

宁栖决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边安抚道:“没事了。”

纪尘安靠在殿外红柱上,眼睛微眯,却看出些古怪。

那个被宁为许称之为“小师兄”的人,面上虽然很痛苦,实际却不然。

他双手抱着宁为许,余光还时不时往他这边瞥。

那眼神耐人寻味,他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没什么善意。

害怕自己想多,纪尘安侧身避过宁栖决的视线,却偶然发现殿中另一个人的眼神也不友善。

师姐庄若清穿着素布孝服抱胸站着,冷冷地扫过宁为许,又轻蔑地挪开目光,似是没眼看。

纪尘安忽然觉得有意思起,看来,寻毅门也不似表面那样和谐。

似乎是终于有人发现了另外两个人,庄若清对宁栖决道:“好了,师弟,纪师弟还看着呢,好歹是师妹的夫君,让他去磕个头。”

宁栖决这才过来道:“纪师弟,请吧。”他礼貌地让出路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纪尘安总觉得这人对自己有隐约的敌意。

他正欲上前,宁为许抓住他的袖口,轻声道:“你要是不想,其实也可以不用。”

纪尘安看出她的逞强,没有回绝,然后恭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纪景回也上了柱香。

寻毅门这次的事情来的蹊跷,丧事没有对外大办,也没有邀请其他门派吊唁。

几个幸存的弟子把后事处理地井井有条,宁栖决还派人从库房中拿了银钱安抚去世弟子的家眷。

宁为许刚经历昼夜奔波,此时在雷霆殿中跪着,早就疲惫不堪。

她只是看着棺木出神,没有再落泪。

斯人已逝,做什么都显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报仇。

纪尘安碍于寻毅门女婿的身份,陪在宁为许身边跪了一天,愣是一声没吭,就连其他弟子让搭把手,他也二话不说。

戏倒是演地足够唬人,让人觉得他十分称职。

纪景回一无既往地规矩有礼,也在大殿帮了一天的忙,众人都对他颇为感谢。

二人忙活了一天,待吃过晚膳,小弟子才引他们去客房休息。

寻毅门不大,至少没云秉宗大。

虽然依靠仙灵器宝赚了不少钱,但全宗上下很是低调,住宿的房间都小巧整洁。

宁为许和纪景回别过,收拾好心绪回到房间后才发现,纪尘安也跟了过来。

她微怔了半晌,忽然想起他爹的嘱托,刚坐下又起身。

今日事情太多,竟把他给忘了。

她不咸不淡地开口,“西舍房间应该很多,我带你过去。”

然而在她走出几步后,纪尘安却仍旧停在原地。

宁为许:“?”

她疑惑地表情传达给了纪尘安,他没说话,在房门站了会儿,又径自走了进去。

宁为许更加不解,只好原路返回。

纪尘安没有走的意思,他不仅坐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宁为许觉得自己没说清楚,只好道:“我会和他们说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用担心。”

寻毅门繁杂的事情一大堆,纪景回又是个极重规矩的人,没人会闲地嚼舌根。

然而纪尘安却不领情,“你是要赶我走吗?”

宁为许:“??”

她头开始疼了,她刚说的话应该很清楚才对,于是她又冷静地重复一遍。

“没有,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纪尘安放下茶杯,抬眼看她,眸光中透出打量的眼神,宁为许有些心虚,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看出什么来。

两人对视良久,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不想成为笑柄,尤其是在寻毅门。”

笑柄?他堂堂纪尘安冠绝仙门,怎么会是笑柄,笑柄明明一直都是她。

“我会和他们解释。”

“不行。”纪尘安又道:“还是你这么着急赶我走,其实另有目的?”

宁为许一滞,眼睫微动,“我能有什么目的?”

纪尘安含糊不清,“谁知道呢?”

宁为许:“……”

两人谁也不肯松口,最后宁为许认输,抬脚往外走。

纪尘安叫住她。

“你去哪儿?”

“不去哪儿。”

她话刚说完,差一脚踏出的门“砰”的一声合上了,怎么扒也扒不开。

宁为许转过身道:“把门打开,纪尘安。”

纪尘安瞥了她一眼,饱含威胁之意,“这几天你哪儿也别想去,晚上乖乖和我待在一间屋子,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宁为许虽然心头有火,但看着他凌厉的眼神,也注意到他的反常。

她没有立马争论,而是双手环胸,细细品着他的话和神情,慢悠悠来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你和从前判若两人?”

纪尘安半开玩笑道:“那你应该现在才认识我,我一直都这样。”

宁为许轻吐一口气,她心思很乱,不想再与他计较。

现下当务之急,是要查出幕后凶手,为寻毅门上下报仇。

白天大殿上有人看守棺木,人太多,她不好下手。

但她又等不到棺木下葬,所以只能晚上去。

她瞅了瞅死赖着不走的纪尘安,如今,他倒成了麻烦。

她还得想个办法,晚上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她偏过头,不想看他,法子在脑中转了一圈,把坠梦术、安梦术一类的术法都想了个遍,还是觉得不太稳妥。

这类术法容易在魂灵上留下痕迹,她道行没有纪尘安高,容易被识破。

但要既没有痕迹又有奇效的,还得她现在能找到的,就只剩下迷魂散。

寻毅门的丹药房里应该还有很多。

她轻叹一口气。

没想到之前纪尘安给她下坠梦术,现在轮到她给他下迷魂散。

只是,该怎么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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