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莫取找了个借口支开苏敢,将连书南带到屋后树荫下。有树木遮挡,梁莫取又化出灵力罩隐去他二人身形,待确保完全不会被人发现后,他才放心给连书南化形。

几下施法,连书南感觉到自己发生了变化,他身上已然是木府统一的青色白槐花上裳灰褐色下裙,这些丫鬟的衣服是按依槐树特点改制来的,上是绿叶白槐,下是灰褐色树干,色彩细节基本都对得上。

“把面具摘下吧,我看看脸化的怎么样。”

“王爷把我化成谁的模样了?”连书南摘下面具。

他注意到自施灵力时起,梁莫取就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眼里藏不住的期待,似乎将要见到的是一个很想念的人。但连书南有预感,这个人不是古锁鹤,而是一个更久远的人。

他太了解这副表情了,那眼中难耐的期待,和最初他在乞讨路上遇到某个与死去亲人、友人长相相似的人时,眼中所流露的一样。

梁莫取没有回答,在连书南摘下面具后,他仿佛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呆呆地看着连书南,水雾染上眼,手有些不知该往哪放。

“太像了……”最后他轻轻扯住连书南衣角,露出个笑,声音却在抖。

连书南想叫他,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

梁莫取这副样子,明显是陷入了和谁回忆,应该是个他再也见不到的人。古锁鹤说过,梁莫取的年龄相当于他的祖父祖母,所以那么多年了,总有些人灵力微弱,远远的留在了过去。

“阿南,你去吧。”梁莫取终是松开了连书南,贪恋的再看他一眼,便强忍住怀念偏过头。

到底是谁的模样?故友、恋人、还是……

“你是谁?”木小姐房中丫鬟拦住他。连书南早有准备,道:“新来的,夫人将我派来服侍小姐。”

丫鬟也不拦他。这个房子外全是前来除鬼的,院子外也布满保护小姐的仆从,不用担心谁浑水摸鱼进来。

连书南跟这小丫鬟一起进了屋里,路过铜镜,他微斜眼,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是位长相清秀的女子,容貌不甚出众,但温柔至极,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故友、恋人、还是……阿娘。

依稀一眼,连书南从这女子温润面容上看出了梁莫取的影子,她应该就是梁莫取的阿娘。这样也解释通了梁莫取在见到这面容后的落寞和小心翼翼。

“浣儿姐,这是新来的丫头。”小丫鬟将连书南带到方才推出来和苏敢说话的丫鬟面前。

连书南回过神,心知这位浣儿姐应该是木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不知真假的鬼专害木小姐与木老爷,背后原因绝对与木小姐木老爷有关,故马上定要找机会从这位浣儿姐嘴里套话。

“正巧我要给小姐折些槐花,”浣儿姐拉过连书南,“你们都有事要做,便让她随我来吧。”

不用找机会了,新来的丫鬟任使唤,以前在殷府这倒不是好事,现在却给连书南省了不少事。

浣儿走在前面带他出了院子。

连书南觉着奇怪,浣儿说要折槐花,可明明木小姐闺房边上就有几棵槐树,为何还要出院子?

于是在浣儿问他名字后,连书南随便回了个“阿前”,便问:“浣儿姐,小院里有槐花,怎么不去折呢?”

因以为他是新来的,浣儿耐心交待:“小姐要的是槐祖旁边槐树上的槐花,那棵槐是小姐儿时和公子们种下的,小姐和那棵槐感情深厚,如今重病,唯有那槐上花的清香能让小姐舒心。”

“原是这个原因,我记下了。”说完连书南突然走近浣儿,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浣儿提到了木小姐,他便顺水推舟引出下话:“浣儿姐,”他声音放小,仿佛怕被其他人听到:“我刚刚看小姐好像很痛苦,听别人讲小姐是被……鬼害的,那个鬼干嘛要害小姐,太心狠了。”

浣儿忙止住他:“你这丫头,不怕被缠上吗?说这做什么。”

“我生气那个鬼……”连书南装出个可怜相:“若他不害小姐,小姐就不会生病,木府也不会缺丫鬟,我爹爹娘亲也就不会把我卖了……”讲到最后,做戏做到底,连书南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可怜巴巴的问:“姐姐,鬼会不会吃了我啊。”

在木小姐房里的丫鬟,十有**都是家境不好的苦命人。对于木府,这样的人用来挡灾是最好的选择,若死了也不必考虑亲人。他要用此打动浣儿的怜悯心。

果不其然,浣儿拿来手帕帮他擦泪,柔声道:“不会不会,害小姐的鬼生前是个老实人,你看我从开始闹鬼时便照顾小姐,如今不也好好的。”

“既是个老实人,干嘛害小姐,假老实。”连书南故作嗔怪。

浣儿有些犹豫,让连书南先随他走,纠结几步,她压低声音极谨慎的对连书南道:“那鬼是养槐的工人,叫王息,前几月踩断小姐所种槐上的一支枝丫,惹得小姐难过,于是挨了罚。”

此番说法有些耳熟,连书南记起王家村人说息宝就是因此被灌毒药死的。

“其实若踩断的是普通枝丫倒也无妨,只是他不巧踩中了小姐为老爷挂的祈福带。小姐自然觉得兆头不好,唯恐老爷因此倒霉,于是整天郁郁寡欢的。老爷知此缘由后,一怒之下便让人打了王息半日。这事本也是他做错,后来也没见他对老爷小姐生恨,大家便也没在意。谁知他是含恨心中,前几日不知因何他死在了枝重山,而后便化为鬼前来报复小姐老爷了。”

“只是打了他,他就来报复?我阿娘说怨鬼怨鬼,都是积怨记恨的太深,他就算恨也不能恨到这种地步啊。”

他现在扮成一个小姑娘,说话时故意透出种未经世事的孩子语气,以让浣儿不会深思他的意图。

但言下之意——王息所受惩罚是否仅为打了半日,如果答案为否,浣儿心中必然会在意,连书南只消观察浣儿表情如何。

是掩饰还是无甚转变。

“这么说也没错,谁晓得王息是个小气人。”浣儿赞同道。

无甚转变。

如此看来,在浣儿所知里,十有**息宝没被下过毒。

浣儿又接着说:“不过我也听院子里的能人提起过,说王息没有死,过几天便回来辞工,可能是其他鬼化成的王息模样,害小姐老爷的也许另有其人。”

但息宝确实死了,就是不知是谁突然传消息要人帮忙收拾息宝的物件,连书南隐隐觉得这背后可能藏着更大的阴谋。

“可是为什么要化成王息的样子呢?”连书南低着头,似乎想不明白,这确实是他心中的疑惑,只不过当前说这更多的是为了接上浣儿的话。

一切得按步骤来,这其中的关系须慢慢捋清,于是他问:“浣儿姐,你看到过那个鬼吗?我觉得那个鬼是王息不对,其他鬼扮成王息就更不对了,都是个鬼了,何须再顾头顾尾。”

“我也这样想过,可确确实实我看到王息的脸出现在小姐床边。一颗人头,神出鬼没的,四姥姥年纪大见识多,壮着胆子想走近看看,结果还没到跟前,鬼头就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在所有人面前凭空消失?”

浣儿点头。

凭空消失……是鬼,但木府没有鬼气;是人,难道用了灵力或者奇诡之术?

如此一来,院子中会使灵力的人皆有了嫌疑。但这个人为何用息宝的身份给木老爷木小姐下毒?为栽赃嫁祸吗?

连书南突然想起来似乎没人说木老爷见过鬼,那么木老爷又是在什么时候遭到暗算?

“那个鬼会□□,还会凭空消失,真厉害。”

“□□?”浣儿不知他意思。

“对呀,”端的是天真无邪:“老爷和小姐,他□□吓了两个人。”

听罢浣儿放松地吁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头,觉得好笑道:“怕是这鬼没那么大本领,老爷是照料小姐时被屋内鬼祟的阴气侵体才害病的。”

连书南便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心里愈发肯定下毒的就是人。若是鬼,大可直接去吓木老爷,而不是装神弄鬼的弄什么阴气侵体的说法。

折来槐花,连书南主动要求把花安放在木小姐床头。除了贴身丫鬟浣儿和岁数大些的四姥姥,房里丫鬟因为鬼出现在床上以及害怕木小姐的样子,都不甚愿意靠近这闺床,于是连书南轻易得到了许可。

趁机他细细查看周围有没有什么暗道,人为,不过分为用灵力和动脑子两种途径。

他动作放慢,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绣花枕头绫罗被,盛夏里用的却是过冬的行头,木小姐怕冷,这毒应是有让人畏寒的功效。

可她这副开始腐烂的身体,最需清凉通风,此毒实乃奇毒。

用奇毒非灵力伤人,这人应该是动脑子让息宝模样的人头出现在小姐房内。

枕头旁边是白玉瓷的花瓶,连书南单手将花放进去,另一手极难令人察觉的从怀里掏出那只破旧锦囊,随后他弯下腰用最低的声音对锦囊道:“找。”

瞬时一根细红线从锦囊模糊的刺绣上抽出,而后隐入床褥下。

“小阿前,你还没放好花吗?”是四姥姥在催。

木小姐也盯着他。

“马上就好,”连书南轻喊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个小枝丫,这枝丫虽很袖珍,但上面花却开的极旺,哪怕被他捂了一路,依旧很新鲜,他把花递给小姐,憨憨的笑:“小姐,浣儿姐说你喜欢那棵大槐树上的花,我看到这枝丫上的很好看,就摘来给小姐,小姐你看,这枝花是不是一点瑕疵都没有,每朵都开的很好,”

说着他又把花凑近木小姐,圆润白花下衬得木小姐花容腐烂,他的脸却愈发温柔,“小姐你要开心哦。”

“唔……”木小姐痛苦的呻///吟,忍着痛失控尖叫:“滚!快点滚!”

连书南忙忙往后退,浣儿等一诸丫鬟皆被吓到,有谁摔掉了盆,有谁小声尖叫以为鬼出现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连书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不敢靠近木小姐,可眼睛则是时刻注意着已经探到床沿边上的红线。

“滚!贱蹄子,滚!”木小姐破口大骂。

所有人慌慌张张围过来,浣儿推开所有人,心急的掀开帷幔安抚木小姐。

红线就在这时,停在正对木小姐胸前的床边沿上,看不出那一块与这檀木床其他部分有什么区别,但红线认定那里,活物一般趴在上面不再游动。

找到了。

“浣儿姐,小姐……小姐是太痛了吗?”豆粒大的泪珠挂在稚嫩的脸上,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让人完全注意不到他勾了勾指。红线因他这一勾指,消失不见。

“滚!滚!”本来快稳定下来的木小姐又尖叫起来。

连书南委屈的抽泣,方才勾指的右手,却将一块手掌大小的木板塞进袖子里。

一切办妥了。

“你怎么说话一点都不过脑子。”饶是浣儿说话柔,这时也听得出她在生气。

“浣儿姐,我不懂……”连书南像委屈的孩子一样用两只手擦眼泪。

浣儿也没法子,怕她又多说,对四姥姥道:“四姥姥,你先带她出去吧。

于是连书南被带出房子。

“姥姥,我是犯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小姐骂我呜呜”连书南哭的喘不过气。

“你这孩子,你不故意提小姐伤心事吗?小姐脸坏了,你还|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跟她说花没有瑕疵,你脑子傻呀!”四姥姥压低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连书南依旧是哭,只是他放下了双手,肿着眼睛不解的问道:“姥姥,你怎么听到我和小姐说这些了。”

登时,四姥姥接不上话了。

连书南却像没心没肺不多想似的,和四姥姥说:“姥姥,你先进去吧,我自己想想。”

四姥姥便进了屋。

院子里其他人忙着“施法”,也不搭理他。

他便瞬间止住泪,静悄悄的去往方才的房后老槐树下。

怎么会不懂哪里说错了话?他本来就是故意的。

屋内丫鬟要照料木小姐,屋里又是设施齐全,他不好找理由出去,并保证不叫人注意他在外面呆多久做什么。于是连书南想出这个法子,故意刺激木小姐。

不想还有意外收获。

他与木小姐说话时,只能让木小姐听见,可四姥姥怎么会知道他说了什么?除非,这个人很注意他在木小姐床前做什么。

只是做这一切实在对不住木小姐,连书南暗暗在心里道声抱歉。不过无妨,究竟谁是罪魁祸首,马上就快知道了。

梁莫取果然在槐树下等他。

隔几步,梁莫取又用灵力化出个罩子掩住他二人。

“哭了吗,怎么眼睛那么肿?”

“嗯,用了些法子从房里出来。”这种小事倒无需隐瞒。

连书南将红线找到的木板拿出来,这木板很薄,也就比纸厚一点,所以用浆糊贴在床边也看不出来。露出木板背面——

是折的四四方方的一张纸,纸底端,由两根细如毛发的长丝线连接,那丝线太细,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

连书南拉动其中一根丝线,纸的上端鼓起,继续下拉,最后一张人脸出现在两人面前,息宝的脸。

“纸扎人?”梁莫取凑近看这张脸,画的其实并不是很精细,但足够在半夜吓唬人。

“类似纸扎人,可以说是纸叠人。”连书南去拉另一根丝线,和刚才那一根丝线不同,这根丝线尾端有黑色标记。

往下拉,纸叠的人头收了回去,这根线连接在纸的顶部。

“王爷,木小姐木老爷一事,非是鬼作祟也非院子之中的人用灵力所作,应该是房内丫鬟所为。”

“马上让子青把小寻花鹿放出来闻闻这根线上有谁的味道,看来很快就能抓出这个人了。”梁莫取接过木板,放出一只萼莲,天已经有些黑了,能看出这水晶般透明的花微微闪着光飞向陆子青。

梁莫取又很惊喜的看着他:“阿南,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的?”

连书南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故道:“王爷,我想了许久,觉得害木老爷木小姐的人应该来自王家村。”

“哦,怎么说?”梁莫取起了兴趣。

连书南便将浣儿说的息宝被打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梁莫取,然后道:“我本猜测这人用息宝的脸害木老爷木小姐目的是栽赃,但转念一想,槐俞镇和木家族的人得知息宝去世的消息来自于木府闹鬼,而不是事先就知息宝死了,所以……”

“你是说,装鬼之人,早就知道息宝死了。”

“是的。王爷是否记得,槐俞镇人说他们以为息宝去枝重山探亲了,如果没人撒谎,那么我们能确定知道息宝已死消息的人只有王家村村民。”

“若是王家村人做的此事,”梁莫取一下一下的捏着自己下巴,不知是偷学哪位老先生摸胡须思考的样子:“情理之中,在意料之内。”

梁莫取是个聪明人,无须他多解释便参透其中道理,连书南很是欣慰,道:“王家村人疼爱息宝,哪怕他们被鬼占身,对于息宝的死,那些鬼依旧会依照他们本身的记忆和情感做出悲伤难捱的样子。可以想得出,王家村人在得知息宝是被木老爷毒死后会有多愤怒。愤怒至极,也不是不可能派人报复木府。木老爷木小姐的中毒状况与息宝极为相似,不可排除是王家村人要让他们遭受和息宝死前一样的折磨。”

“而且……”梁莫取顺着连书南的思路往下说,“这人只害木老爷木小姐,结合浣儿和王家村人的话,他定是认为因木小姐悲伤木老爷毒死息宝,那么用息宝身份害他们便是想让他们忏悔。这一切太符合王家村人的心理了。”他顺便将连书南化回原样,开心的揉揉头:“阿南,做得好。”

这边陆子青陆子泽正好赶来,萼莲透过灵力罩子消失在梁莫取手尖,陆子青与陆子泽稍施灵力也进入罩子里。

陆子青很激动,还没完全进来就开口道:“瑾小王,我这次可找到了好东西。”似乎有很大的收获。他身旁的陆子泽则依旧一言不发。

“巧了,我这里也有大发现。”

听梁莫取这么说,陆子青问:“是找到了害木家父女的鬼吗?”

“对,不过大抵不是鬼,”梁莫取把木板给陆子青看:“这是扮鬼的机关,纸叠人头,用线操控,你让小寻花鹿闻闻还有谁碰过这线的尾端。”

二话不说,陆子青放出扇中鹿。

橙色鹿角的小鹿嗅嗅丝线尾端,先在梁莫取与连书南身边各绕两圈,而后隐去身形,穿墙而过进入木小姐闺房里。

“陆公子,可否将二塘放出来,我有话问他。”二塘体内的鬼继承了二塘的记忆,问他便可知晓王家村有没有少什么人。虽然连书南心中已有个怀疑的人,但还是要保稳。

陆子青却将扇子折起,挑住连书南下巴,玩味道:“南南要问什么?”

不得已,连书南将方才的猜想简单向陆子青说了一遍。

陆子青思索片刻,缓缓道:“今日我与友石查息宝,发觉他背后牵扯的太多,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关于息宝的事,二塘不一定会说真话,靠他甚至不如靠我们自己。南南,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连书南摇摇头。

陆子青在给他挖坑,就算二塘说的话真实性有待考究,把他放出来问问又不费精力。陆子青这样说,不过是想试探他到底查出来多少。如果全盘托出,他这个当过乞丐的普通仆人可就太值得调查了。

连书南看得出陆子青一直怀疑他,故他决然不会往里跳。反正马上小寻花鹿会找到人。

“咳咳”梁莫取咳几声吸引他们的注意,他正正衣襟,道:“怎么也没人问本瑾大王有没有怀疑的人呢?”

陆子青便不纠缠连书南,借月光他紧盯方才小寻花鹿进入的地方,顺口回道:“瑾大王爷,您说。”

梁莫取也不在乎他有多敷衍,一把拿过他的扇子,学他扇扇子的高雅模样,道:“要我说,无论是不是王家村人都不重要,关键是毒。”

连书南略略点头,他如此谨慎怕猜错这人的身份,就是因为毒。

他想知道这毒究竟是何毒,如此奇诡之毒在这千年槐枯萎之际出现,实在让人怀疑它与千年槐的联系是什么?息宝中的是否也是这个毒?

下毒之人很关键,他可能掌握关于这毒的秘密,所以万不可认错人以致打草惊蛇。

“试想谁能在这众目睽睽下对木老爷与木小姐下毒?”梁莫取故作玄虚的不往下说。

连书南恰当的用十分好奇的语气捧场道:“谁呀?”

梁莫取心满意足的摇着扇子,道:“阿南,你可记得谁去给木小姐熬的药?”

“四姥姥!”连书南一脸不敢相信。不过四姥姥确实就是他怀疑的人。

小寻花鹿穿墙出来,鹿角上延出三根暗闪淡橙色的线,一根引向梁莫取,一根引向连书南,最后一根,通向屋里。

陆子泽手一挥,他四人便看到屋内情景,那根线在屋内灯火通明下几乎难看出行踪,但偶尔的闪光,依旧将他们的视线带到一个人身上——

四姥姥。

“抓来交给木家族。”陆子泽对他们三人道。

难得陆子泽主动说话,三人点头。

待陆子泽将冲出去,突然梁莫取手中的扇子上闪过一团绿影,再定睛看,息宝已身形矫健的跳上屋檐。

“陆子青你这什么垃圾扇,一个鬼都困不住吗?”梁莫取傻了眼。

而陆子泽反应却莫名迅速,他抽出一支箭,箭在弦上,正对息宝,然后没有停顿,一如流光,燃火渡那支箭,无情飞向息宝。

没有槐树怨气加持,且之前就被火烧过一次,导致息宝动作慢了许多。他闪躲不及,箭直直穿破他的肩头。不过这次息宝学机灵了,他把身上尸油收了起来,故火没有一下子烧遍他全身。

没等息宝做简单补救,第二支箭又对准了他。

梁莫取发觉不对劲,在第二支箭射向息宝时,他执剑屏气,箭快射到息宝身上时,一刃飞出,疾风聚集,凝成坚固的风屏,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息宝身前。

这才使得息宝不受重伤。

“友石!你在做什么?息宝很重要,你却要杀了他吗?”陆子青也明白过来陆子泽差点让息宝魂魄消散强制投胎,他生气地吼陆子泽。

“兄长……”猛地被陆子青吼,陆子泽悻悻垂下眼眸,丧家犬一般失落的放下弓,箭也被他用灵力收回箭囊里:“你没对我这样生气过。”

“你……”陆子青不自在的偏过头:“回头再说,现在抓回息宝。”

息宝穿过了屋檐进入屋里,丫鬟的惊吓声瞬间划破寂静。

院中的能人们皆因这尖叫声惊张起来,他们慢慢围住屋子。

陆子青心急,他起身要进屋里收回息宝,却被梁莫取拉住。

“无须我们出手,只要确保屋内所有人安全并将息宝逼出就行,”梁莫取撤去灵力罩子,道:“这里有困地矛。”

稳住陆子青,梁莫取只身跃进屋中。

息宝自知现在他力不能及无法抵抗梁莫取等人,于是他将四姥姥用灵力裹住,把屋顶破个大洞,而后窜了出去。四姥姥则因他的灵力也飘了出去。

一轮玉盘游墨河,圆月下息宝带着四姥姥在屋顶上飞速跳跃。

但梁莫取没有追上去,他的目的达到了。

只见原本漆黑无星的夜空里隐约散发几丝红光,在黑色和月色里,这红光犹如天空被利刃划过而溢出的血丝,千刀万剐,千丝万缕,红丝光由一生十,十裂百,霎时间一个巨大的红色牢笼出现在木府上空。

这红牢笼追寻息宝的踪迹,血泼似的朝息宝射出数不清的灵力塑成的线。

息宝奋力闪躲,那一道道红色瀑布紧追不舍竟循着他形成一道线墙。

天上下红雨,地上生红针,红牢笼往下紧追息宝,槐树下众多赐土也放出线状灵力,最终上下一同交织形成的网停在木府后方位处。

困住息宝了。

梁莫取从屋子里出来,遇到了正要前去困住息宝地方的苏敢。院子里其他人恬不知耻的也朝红牢笼方位蜂拥而上。

苏敢暗骂一声,将矛尖插入地里的困地矛原地倒扭一圈,又是红光溅落,这回挡住的却是其他人。

可刚挡住其他人,再去看困住息宝的方位,发现红色牢笼不见了。

息宝逃出去了?!

“苏兄,快快拦下他!”梁莫取忙朝苏敢大喊。

连书南与陆子青陆子泽三人见情况不对赶了过来。

见苏敢脸色已有些苍白却还需往困地矛里输灵力,陆子青便抓住陆子泽一起去给苏敢补给点灵力。

以防等会抓住息宝后他再次逃走,梁莫取打算去找息宝,但又担心他一走无人顾及连书南,于是梁莫取一把揽住连书南,踏上屋顶将寻息宝。

不过没等他起身,怪事又发生了。

追寻息宝的红线,竟步步往他们方向走来。

“息宝脑子撞树上了吗?他朝这来自投罗网吗?”梁莫取诧异的自言自语。

息宝好像撞邪一般,速度快了不少,根本看不出他刚刚被陆子泽的箭伤过,闪躲的也愈加灵活。

就在他们不解其中缘由越发紧张时,一丝金光乍现,占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攥着自己的金线,后面捆住的正是息宝和四姥姥。

“公子,你们咋让息宝逃出来了?”

众人:……

原来息宝找够赐土要与梁莫取他们会和时,发现手中赐土突然发出缕缕红光,再然后就看到息宝被那些红光缠住。

他们把息宝放在院中,派人通知木家族抓到了凶手。

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训,占后仍是很开心,见无人注意,他小声对梁莫取道:“王爷,我这赐土没找错,单靠它就把息宝困住,这里面肯定存了不少灵力,大补,我姐醒了必须夸我。”

梁莫取扇了他一脑门:“别嘚瑟了,收好。”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占后边把赐土藏怀里边问。

“等木家族见过息宝再说。”

好歹答应让苏敢用鬼领钱,江湖义气嘛~顺便把四姥姥带出木府,以便问她那毒到底是什么制的。

陆子青用珊生珠把木小姐治好,只是脸上伤疤还得过段时间才能痊愈。

因这些天遭的罪和脸上丑陋的疤痕,木小姐刚能下床便哭哭啼啼到息宝面前质问他凭甚害她。

息宝不为自己辩解。受完一顿骂,他低着头,静默的朝梁莫取几人跪下。

“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息宝对他们说,这是连书南第一次听到息宝的声音,乖巧到让人忍不住怜爱的声音,太在意料之外了。

“我恨木家的老爷和小姐,他们打我,我咽不下这口气。”息宝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四姥姥在旁边泣不成声,但外人不知情,只当她是被鬼吓到了。

“不是……”她要说出真相。

连书南忙止住她:“不要说,他这是为了让你活下来,不要辜负他。”

如果木家族知道一切是四姥姥做的,她的后果只有一个字——死。

四姥姥忍痛点点头:“你们救救他吧,我跟他说几句话让他投个好胎,可别再让小息宝受罪了。”

“你放心。”梁莫取回的她。

木家族一群人风风火火赶来。

“好你个王息,死了也不安生!等我大哥痊愈后找来能人让你不得转生!”那木二老爷脚才进院就破口大骂。

“呦,木家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可算来了啊。”没让他们再骂息宝,梁莫取走上前。

“多谢陈公子几位了。”木家二老爷正好衣冠,仿佛方才气急败坏骂鬼的不是他。

“不用谢我们,这鬼是苏敢大哥抓住的。”梁莫取不想兜圈子,直接道:“木老爷别忘了该给的奖赏。”

听到这,木二老爷尴尬的笑笑:“怎么会忘,请苏公子先歇息一夜,明日我木家族再予赏赐。”

“不用明日,苏大哥赶时间今晚上就走。木老爷,早死早超生,你就快点拿钱吧。”梁莫取伸出只手,朝木老爷抖抖。

嬉皮笑脸的像个小无赖,连书南很想提醒,你是个王爷啊!你到底在哪学的这些?!

木二老爷无语的抖抖胡子。木计却没眼力见的道:“你们是怕我木家族不给钱吗?寒酸谁呢!”

“木老爷,这可是木公子说的,我没说你们不给钱哦。”梁莫取一脸看笑话的样子。

那木二老爷仿佛在所有人被人当头打了一掌老脸,而打他的还是他那没心没肺的亲侄子。

他气得吼木计:“何时叫你插话了!”但顾及自己暂时接管的大哥的木家族当家人身份,他又缓缓语气对木夫人道:“大嫂你去拿钱罢。”

一听事成,苏敢高兴要请梁莫取喝酒,梁莫取推辞道改日再聚,而后提醒木二老爷:“老爷,别忘了还有我们这些人的工钱呢。我们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这么说,院子里其他人立马跟着附和。

没法,木家族不情不愿的又让多拿了些钱。

“就一群江湖骗子,你还帮他们说话。”苏敢对那些骗钱、趁机抓息宝的人没甚好感。

“木家族自己答应给报酬,总不能因为他们是江湖骗子就纵容木家族不讲信用。”梁莫取道。

苏敢便不多言。

钱很快便发给院中众人。

“木老爷,”梁莫取又找上木二老爷,木二老爷瞬间一副“你可别再找事的表情”。梁莫取道:“鬼祟之物阴气重,便请木府老爷夫人让我们把他带往偏远地方除去,还有就是刚刚被他挟持的四姥姥,以防她被下了降头让木府再次要遭难,我们也要带走。”

他的一番说辞正合木二老爷心意,木二老爷欢喜道:“麻烦诸位了。”

陆子青便再次将息宝收回扇子里,这次他多加封了几道封印,料想息宝元气大伤,下次也不至于受了刺激再度挣脱出来。

见到息宝真正被收服,木二老爷激动的拿出个金嵌的圆玉牌朝天拜道:“我木家族传承上万年,总不乏好心肠的人相助。概因木氏之祖开辟人界,乃第一任人界君主,故上天也怜悯我木氏。”

“你说的木氏之祖是木氏族吗?”苏敢问。

“正是,”木二老爷亮出那个圆玉牌,上面有个扭扭曲曲特别像棵树藤的金色木字,木字旁还雕了几片叶子,木二老爷自豪道:“这便是由先祖木氏族图腾演变而来的木家族标志。”

梁莫取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不是说人圣是木家族族人吗,怎么现在木家族又和木氏族扯上了关系。”

“我木家族是传承万年的望族,能人辈出,其中复杂关系岂是常人所能参悟的。”木三老爷脸不红气不喘的补上一嘴。

梁莫取还想多斗几句,却被陆子青拦住,陆子青道:“如此德高望重家族,我几位俗人不敢再多加叨扰,既然木家族困扰已了解,陈某就此与木府告别。”

随机他踏上扇子,让四姥姥站在他身旁,而后起身离去。

剩下人中有灵力能驭灵物的,也都纷纷飞离木家族。

“池兄,连兄,欠你们一壶酒,今日记上,来日再会,江湖再见!”苏敢坐在他那困地矛上,憨憨的抱拳。

“江湖再见!”连书南梁莫取站在那木剑上亦双双抱拳道声别,而后相背而行,就此天涯各逍遥。

追上陆子青,梁莫取抱怨道:“你干嘛不让我再说几句,他恨不得说开辟三界的十六添都是他木家族祖宗。”

“王爷,我也觉得有点扯。能够传承万年的家族,要不隐居三界,要不名望三界,哪有木家族这般不温不热的家族。”占后道。

平时占后愣愣的,这时会说出这样的道理,连书南觉得很意外,其他人却好像不甚在意。

梁莫取可能是和占后相处的久,所以更了解他。而陆子青则是藏着心事,他道:“木家族的事已过去了,我们无需再纠结。倒是息宝——”

听到息宝二字,四姥姥身形一震。

“四姥姥,息宝到底因何而死?”

“你问这作甚?”四姥姥警惕的看着陆子青。

“他至今还没有投胎是因为夙愿未了尚有冤屈,你把他死亡原因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他转世。”陆子青随便编了个理由。

四姥姥有些动摇了:“能让我和息宝说几句话吗?”

“恐怕不行,”陆子青摇头:“姥姥你也看到了,他今日消耗太多体力,见不得阳气,根本没发与未亡生人接触。”

“你、你给他补补……”眼见得四姥姥心疼起来息宝。陆子青答应下来,有模有样的往扇子输些灵力来哄四姥姥。

四姥姥不懂这些,她觉得陆子青几人似乎挺可靠,毕竟他们按她求的没让息宝留在木府,于是道:“那位戴面具的小伙子都说了小息宝承担罪名是为让我活下来,想来你们应该知道小息宝是怎么没的。”

她很平静,但接下来所说字字泣血:“他是被木老爷毒死的。”

还是和王家村人说的一样。

连书南只能对她道:“息宝不是木家族毒的,踩槐树后,木家族仅是打了他半日。”

“都是木家族的遮羞布,他们哪会说真话。”四姥姥认定木家族毒死了息宝。

“你为何如此肯定?”陆子青问。

四姥姥突然笑了:“息宝总不可能是误食毒物。”接着她说出所以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息宝祖上三代均以制毒为生,一个最熟悉毒的人毒发身亡,除了被下毒,没有其他可能。”

“他会制毒?!”梁莫取惊道。

“不然小息宝的亲戚为何不愿接济他,都怕小息宝给他们下毒。”四姥姥冷哼。

“你毒木府父女的毒药,也是息宝所制吗?”陆子青道。

“我从息宝家里找到的,没想到用在木家父女身上才知道那就是害息宝的毒。”说着四姥姥恨的咬紧牙。

“毒里有什么成分?”

“这……我不知。”

“还有剩余的药吗?”

“只有一包,我全给那父女俩用了。”

毒药,又成了谜团。

但肯定不是木家族毒死息宝,不然他们应该早就替木老爷木小姐找解药了而不是坚信是鬼害他二人。连书南再细细回忆关于息宝的事,忽然发现有个细节他们都没有注意,连书南急问道:“四姥姥,你记得是谁送息宝的尸体回村子的吗?”

“对啊!”梁莫取一锤掌心:“四姥姥,你把送息宝的几人样貌衣着说详细些。”

四姥姥似乎不解他们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想了想,最后好像抓住一丝记忆,她回道:“那些人好像都穿红袜,我瞥见他们脚时,还奇怪他们不避讳白事。”

红色……

他们先把四姥姥安置在医馆里,将赐土灵力输给仍在昏睡的占前后,他们另找一间房议事。

“王爷,穿红袜,你想到了什么?”陆子青慢慢饮茶。

沉默片刻,梁莫取道:“尊仙教。”

尊仙为上,崇拜仙人,但其拜仙之风过于极端,此教信徒认为人和魔当归顺仙界,于是邪风洗脑,尊仙教信徒常穿红讽刺人圣。

后来也有些穿红袜,意为将人界尊贵踩在脚底。

“不错,”陆子青从扇里拿出条橙色帛带,上面绣有祥云图案:“这是从息宝枕头下面找到的,尊仙教的人尊贵仙界的橙色,故他们会在头上戴橙色。我觉得息宝可能是尊仙教信徒,包括王家村的鬼也可能是。”

仙界灵力为橙色,但最强的仙人们的灵力会呈现偏黄色,故在仙界至尊的是黄。

这么想,连书南理清了一些事。

如果那群鬼是尊仙教信徒的话,当时他们避开占前占后以及金光下的万鬼拜祷,便不是很难解释,金、黄二色同系,他们估计把使用金线金鞭的占前姐弟俩当做仙了。

只是……

“只是,单凭这些无法确定息宝是尊仙教信徒,我与友石并未在息宝房里发现尊仙教的令牌,”陆子青斜眯着眼,像只预感到危险的狐狸,连他左眉正下方上睑中央的小痣也愈加狡黠:“而且,假设息宝是尊仙教信徒,尊仙教、千年槐枯萎以及息宝中毒而死三者间能有什么牵扯?”

“瑾王爷,这次不得不去枝重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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