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在山腰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坦之地,一眼望去整个村子一览无余。

几十处房屋有规划的布局着,各家门前种着果树花草,篱笆里还围着长势极佳的瓜菜……

但是,没有人,没有一个活物,连家禽护家犬都没有。

“屠村……”陆子青脸色难看。

“不、不会吧,刚还有俩小孩呢。”占后难以接受。

占前道:“如果是出殡,这村子不可能没有人,陆公子你太紧张了。”

陆子青也有点不自信了,但他又觉得怪,怎么会没有活物,纠结半天他迟迟不敢下定论。

“你多想了,鬼界已灭百年,怎么可能有鬼。”梁莫取对他道。

连书南诧异,您府上一堆鬼是摆设吗?在他略微震惊梁莫取编谎话成瘾的目光下,梁莫取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随即他听到梁莫取的声音:

“阿南,不可说府内小鬼之事。”

只有他能听见,梁莫取用了灵力。

看来瑾王府小鬼的存在,连陆子青都要防。占前占后姐弟对此也闭口不提,大概之前就被梁莫取交代过了。

连书南低下头作顺从状。

陆子青那边回道:“枝重山有记载,曾有孤儿遗深山,鹿母育之,后屠夫捕鹿母,宰杀卖于市。孤儿报仇不得积怨化厉鬼,久宿槐树上,每每于中元化美人,诱屠夫而食之。三安九十四年这只鬼才被杀死。所以有鬼的,只不过生前怨气不得宣泄才会化为鬼。你忘了,前几年萼页顾贼被灭门时,出了不少厉鬼……”

“兄长,这里到底有没有鬼。”陆子泽打断他。

“你看你好为人师,说的连子泽都烦了。快点找找人吧,陆夫子。”梁莫取弄清陆子青说有鬼的缘由后,心下放松,便打趣着。

陆子青不爽的扇了几下扇子,道:“找找找,王爷在前王爷先找。”说归说,陆子青腾出手按着地,闭上眼,白光从他手中蔓延。

他在探人。梁莫取他们四个欲帮忙,还没弯下腰,陆子青像预知到似的说:“你们保存灵力,吉凶未卜,我灵力最弱,耗灵力的事先交给我。”

权衡利弊,他们四人便和连书南一样站在一边乖乖等待。

陆子青再睁眼,虚弱至极,嘴唇都有些发白。陆子泽迅速扶住他。

“穿过村子,”他手往村子背后的山指:“那里有个缝隙,人都在里面,是一群活人和一个没气息的死人壳子,没有鬼……”

他们几人互相对视,没有鬼顿时让人心落回肚子里。

陆子青缓了缓,接着道:“还有老槐,就在他们后面。”

“老槐?”梁莫取问。

“对……”陆子青几乎没有力气说话。

梁莫取长长叹口气:“看来怎么也避不开这些人了。走吧,子青我背你吧。”

“无需劳烦王爷。”陆子泽打断他,便要去扶陆子青走。陆子青却颤颤巍巍拿扇子打陆子泽:

“友石啊,爱护兄长……”

陆子泽疑惑。

“背我……!”连书南感觉陆子青快要被气吐血了。

他们在陆子青的指引下朝村子后面走。

真正从村中经过时,连书南发现这里竟仿佛无人居住过。门或开或张,但里面一致的空无一人,果树上的果子熟透掉地上也没人摘,菜园的瓜菜亦是如此,任其生长,完全没打理过的样子。

走过某家时,透过篱笆,连书南甚至看到水缸上的瓢里布满蛛丝。

太怪了,如果一户人家如此可能是那家人外出,但家家如此,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这里仿佛是个空村,可那两个小孩……以及陆子青所说的人在缝隙里又是怎么回事。

连书南问道:“陆公子,先前枝重山有说过王家村里发生过什么意外吗?”

“没有。”是陆子泽回答的。

陆子青啧了一声,弹他头:“问的是兄长。”转头对连书南笑道:“巧了,我们俩都姓陆~”

连书南:……好巧。

“阿南你叫我陆公子,叫他小陆公子,合乎礼节也好区分。”

“是。”

“南南真乖~”陆子青开始“潇洒”了。

占后急性子,看不下去直接道:“陆二公子,书南兄问的你还没回答呢。”

陆子青瞬间一脸扫兴的样子,瘪瘪嘴:“枝重山那边说槐树出事,但周遭村庄安然如故,百姓也一切正常。”

可王家村很不正常。连书南不语。

许是见他表情凝重,梁莫取轻声道:“有我们在,不用担心太多。”他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很真诚。

连书南便回他个笑。

再往后走,村子后面是一片杂乱的小树丛,踏石头过一条涓涓细流清澈见底的小河,陆子青口中的缝隙出现在乱草树影后。

那裂缝由地往上逐渐便窄,约莫两间王家村的屋子那么高,宽的话,正好是一间屋宽。

因为缝隙里就有一间屋子。

篱笆小院在缝隙外,屋子藏在缝隙阴影中。

前面的小院,同样是有菜园果树。而后面的屋子,直至他们穿过杂草丛才看清,是挤在潮湿阴暗大裂缝间的青砖灰瓦,比王家村任何一处屋子建的都好。

梁莫取问:“人在这?”

陆子青道:“进去一看便知。”

占后听了,飞腿跑到院门前:“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等了一会,在大家快不耐烦准备破门而入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两个小小的身影窜出来:“你们声音小点,守灵呢!啊,是好看面具!”

这俩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村口绊连书南的小孩!

连书南默默退后。

那俩小孩却兴奋极了,小腿飞快的跑,一看就知道是奔着连书南脸上面具去的。但他们被陆子泽拦住,他背上的陆子青笑嘻嘻的:

“小公子小娇娇,村子里的人都在里面守灵吗?”

他们明显不耐烦,道:“都在都在,快点进去吧,好多天了,你们才来,太慢了。”

“好多天是什么意思啊?”梁莫取蹲下来一副颇亲切的模样。

俩小孩根本不搭理他,指着连书南对梁莫取说:“要好看面具,给我们就告诉你。”

“真的吗?”梁莫取似乎真在和他们做交易。

那俩小孩点头。

“好吧……”

连书南有点慌,梁莫取这厮知道他怕见人,这屋子里可能是一村子的人,他想干嘛?!

梁莫取却慢慢站起身:“那我们直接进去问其他人。”

棒,很棒,果然孩子对付孩子最得心应手。

他们一群人作势进去。

小孩急了,蹦来蹦去不让他们进去。最后,大概明白自己太弱小,拦不住几个大人,他们对视一眼,那小姑娘道:“我们不要面具了,让我们摸摸面具哥哥就告诉你们。”

立马应下。

连书南注意护好面具。他们俩还真只是摸了摸连书南的手,不过那小男孩走的时候,报复似的挠了挠他手心。

小孩子啊……

“可以告诉我们好多天是什么意思了吗?”梁莫取问。

小孩不安分的转了圈眼珠子,最后被占后瞪一眼吓得缩脖子,低低头道:“村子里息哥哥死了,村爷爷叫人告诉住山外的息哥哥亲人。息哥哥好多好多亲人啊!好多天前就到了,你们是最慢的!快点去守灵,村爷爷要生气了!”

“死了?”梁莫取一下抓住小男孩:“他是怎么死的?”

那小男孩仿佛被烙铁抓住似的,疼得嗷嗷大哭,小女孩见状,放声喊:

“爹爹!爹爹救命!哇——”

陆子青赶忙让陆子泽哄这俩小孩,他现在还没有力气下来。可陆子泽还没摸到小孩的头,伸出的手就被粗鲁打到一边。

来者是位黝黑的汉子,他把两个孩子护在怀里,恶狠狠骂:“滚!妈的敢欺负老子闺女儿子,快点滚!”

“误会误会……”梁莫取慌乱摆手。

“误会?!你当我瞎?我他妈两只眼睛看见你掐我儿子!”

“没有……”

“二塘,不得无礼!”正争辩着,门半开走出位老人,他身后一群人披麻戴丧躲在阴暗里,眼神空洞的对着他们。

老人颤颤巍巍朝他们走来。那汉子也不与梁莫取纠结,立马扶着老人,关切道:“一件小事,村老您看您出来干嘛,别累到脚,我扶您进去。”

那老人摆手拒绝,缓缓道:“来即是客,莫因孩子伤了和气。”

汉子连连点头称是。

连书南悄声对梁莫取道:“王爷,这里很怪。”

“为何?”

他们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交流。

“你看那些人——”连书南目光跳过扶老者往他们来的汉子,停在门缝处,幽暗里头痞白布的人微垂脑袋,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

“他们……有些像三天没吃饭的饿死鬼。”梁莫取像是在开玩笑,却轻轻将连书南拉进。食指勾,一条无形的绳子系在两人手腕处。

老人快至跟前,他酿笑意,几乎没有动唇,连书南却清楚听到他说:

“太凶了,看的我恶寒四起。这些人善恶不知,阿南,小心点。”

老人走到跟前。

梁莫取歉笑道:“老人家,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小孩子那么怕疼,我真没用力捏这位小公子。”

那汉子眼神像是要把梁莫取吃了一样,但碍着老人,忍住没吭声。两个小孩也气鼓了脸,紧跟着爹爹像找到了庇护。

老人和蔼道:“小孩子泥做的,骨头软,一会就不疼了。不用自责。”

“多谢老人家谅解。”

老人呵呵笑几声,踱到陆子泽面前,道:“知道你们有位公子腿脚不方便,来这一趟也难为你们了。怪就怪息宝病发的急,转个身的功夫人就没了……”

陆子青迷惑的眨眨眼:“我们……吗……”

老人:“不是……吗?”

“啊?啊……!”陆子青反应过来这老人认错人了,于是生出一计:“我们吗……马丢了,故来迟了,村老莫怪莫怪。”

“马?”占后彻底听不懂了。

“那个那个”陆子青赶紧指占后,手里的扇子抖个不停,一边示意他别说话一边道:“你忘了让你栓马绳,你没看住马让马跑了吗?后老二别想赖账啊!”

被造谣的后老二因为弄清楚陆子青这样说是为了进屋内,只能干瞪眼。

老人一副了然的样子,道:“无大碍,明日才出殡,赶上了就行。那么,请各位进屋为息宝守灵吧。”

汉子便带着孩子扶老人往里走。

陆子青看两人转身,忙叫陆子泽背他靠近点梁莫取。他拿扇子点点梁莫取,道:“勿忘老槐,就在这房子后面。”

“知道。”

“待会和他们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

“正有此意。”

他们便进去。

屋里的人自觉让道。

这间房子建在缝隙里,光线不好,一个屋子里只有当门的床头有盏油灯,飘飘悠悠亮点微光。那床上被白布盖住的正是那位叫息的人。

整间屋子压抑的令人窒息。

村老引他们到息跟前。

所有人目光聚集在他们几人身上,他们走到哪,众人便转到哪,仿佛被隐形的线操纵着。

连书南用余光看这些人,有老人有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丧服和哭丧棒的原因,无一不是青白的脸,就像一群站着的死尸。

“息宝,亲人来了,你看看他们吧。”村老掀开白布,连书南立马皱起眉,占后更是吓得叫了一声。

这个人,所漏的每一寸皮肤,乌黑腐烂。他张大嘴,脖子上有深入肉的伤痕,似乎是被掐出来的。显然这人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他眼球凸出来,上面的血丝都是黑的。死也不瞑目。

呜呜声四起。

傀儡一般,众人开始哭泣,嘴里还念念有词“看看他们吧”“看看吧”“亲人来了”。

名副其实的哭死人。

村老递给他们纸钱,让他们烧。然后继续哭丧。

“息宝啊,你惦记的亲人来看你了,不遗憾了。”

“来看你了”“来看你了”“不遗憾”

“息宝慢慢走,亲人来开路,莫留恋。”

“慢慢走”“莫留恋”“莫留恋”

“快快走吧,喊的我心里毛毛的。”占后在连书南旁边,嘟囔的一嘴被他听的清楚。

他也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这屋子阴的很,死的那人一看就死的不安生,化成厉鬼也不是不可能。这些人也很可疑,全跟死人似的,哭丧哭的像招魂。

“熬一会就过去了,在这里我也挺不舒服。”

“姐,会出事吗?”

“感觉……不好。这村子邪气的很,你别乱碰乱动。”

……

连书南:刚刚被那俩小孩碰了没事吧?

梁莫取估计也不好受,他蹲床头前聚宝盆烧纸,他几乎是飞快沾油灯的火,一张一张手不停的往盆里烧。

烧完了。

村老声止,呜咽声停。

哭丧棒送到他们手里。丧服也穿上了身。

“明日出殡,今日还请几位守灵。”村老话中有不可否决之意。

陆子青打量几眼那床上的死尸,已经被村老重新盖上白布,他应下:“自然要替阿息守灵。只是——”

他质问:“您能说一下阿息是因何而死的吗?我们毕竟是亲人,阿息这副样子,我们接受不下来。”

瞬间,所有人看向他,眼中露凶光。

梁莫取不动声色地去摸腰间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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