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暮,博丽神社的酒客们已然散去。

据八云紫透露在雾之湖上的一座洋馆内正寄宿着另一位独当一面的神明大人,年幼的龙神便动身前往拜访前辈。

如今正在神社中教授博丽巫女修行的贤者小姐似乎有意在躲着酒客中的另一位大妖怪伊吹萃香——眼见龙神已经离席,茨木华扇也不再客气,干净利落地撤了酒席,以小灵梦的修行环境为由驱逐了这个张口就酒席熏天的鬼。

然而没多会,神社外一个青年男子探头探脑地在向里面张望。

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一幕。

……

……

从魔法之森归来的莫茗此刻正跪坐在茶桌前垂着头,对面的博丽巫女则盘着腿,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

一旁的茨木华扇靠在墙上,双手环胸、尝试着理解眼前这幕情景。

自己确实听说过有一名人类男性和灵梦小姐是师徒关系……莫非是自己把相互间的身份理解错了?

虽然眼前的人类已经是成年男子,但却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力量’,俨然一个凡人罢了。

如此说来,作为博丽神社的当主,灵梦小姐虽然十分年轻、但的确在法术和修行上有相当的天分与实力——每一代博丽巫女都会接受妖怪贤者八云紫的亲自教导,因此所积累起来的知识,未必不能成为用来教导的经验。

可笑在最初得知这位注定将成为自己弟子的小巫女,可能还有另一位老师时,有一瞬间燃起了些许久违的竞争意识,茨木华扇不禁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只是多了一个便宜徒孙而已。

只是仍存在不少疑惑之处,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在妖怪山隐居太久,一知半解之处只能凭借自己曾经的见闻进行推测了。

博丽巫女向来短寿,从幻想乡聚居而成的初代起,几乎没有与人结婚生子的先例——虽然强大、美丽、又转瞬即逝的美好,从来不缺乏追求者,但在曾经、无论是先代的博丽巫女们又或是八云紫,都在刻意地避免着类似的事情发生,一旦有人能获得博丽巫女的倾心、毫无疑问这必将又是一场悲剧。

为何博丽神社远居人类村庄之外?除了表明立场,未必没有八云紫对博丽巫女自身命运安排的隐喻。

但如今,博丽神社却住进了一位年轻男子,即使当代巫女本人未持应有的自觉、也很难想象八云紫竟默许了这种事发生——果然,比起教导灵梦小姐修行、应该先找时间和久违的同僚谈谈才行。

正自发呆中,一边的博丽巫女不知何时从桌下摸出了一本小册子,看起来是事先就已准备好的。

打开后,翻转、推到对面的眼皮底下。

“念。”冷淡的话语中蕴涵着强大的威严,茨木华扇不禁暗暗点头。

虽然自己将成为灵梦小姐的老师,却也只一码归一码……灵梦在以师长的身份教训学生,此刻的自己远远地闭嘴旁听、才是明智举措。

“可是,灵梦……”男子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小巫女。

“怎么,知道不好意思了?怎么当初不……”

“我念,我念。”

“……第一,不能以身犯险……”

“……第二,不能擅自判断……”

“……第三,不能以任何理由和借口离开……”

听起来,正在读的好像是双方曾签订的某些协议条款、但不难听出其中蕴含的好意与牵挂之情。

似乎是连博丽巫女也对接下来的内容有了点不好意思,没等对方读完就拍了桌子。

“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知道了。”男方赶紧就坡下驴、停止了令人难堪的朗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认错姿态。

茨木华扇再次点头,看起来灵梦的这位徒弟,虽然做错了事、但认错态度端正,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做出倚仗自己的年龄或大男子主义的态度顶撞师长的举动。

“十页检讨书,小号字体。”

“……十页,会不会有点……”

博丽巫女再次拍了一下桌子。

“太少了,相较于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过,我怕这点篇幅不够写。”

“少耍花腔,记得在检讨的内容里,把和蓬莱山辉夜相关的始末也详细地写清楚。”

“嘶,这个……”

“嗯?有什么不能说的故事吗?”

“没有,没有,啊,一不小心就这个时间了,”莫茗以极其别扭的姿态扭过身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恍然道,“该去做饭了,神社里有客人,不能失了礼数。”

灵梦盯着莫茗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重新恢复了微笑。

“是得让新人见识一下老师的厨艺了呢。”

莫茗正准备回话,一边的茨木华扇忽然用惊讶的表情插话:

“灵梦小姐,我身为修行之人、辟谷已久,要说厨艺什么的、或许未必拿得出手……”说罢和莫茗对视了一眼,“不过…|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也好,话以至此,我也只能祭出绝活了,两位稍待!”

踏踏地木屐声远去,茨木华扇干劲满满地离开了正厅。

莫茗挠了挠头,向灵梦投去疑问的目光,对方的神情却也是一样的莫名其妙。

“这位是……”

灵梦眼珠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刚刚不说了吗,新人。”

“什么新人?来接任博丽巫女的?”

灵梦踮起脚在莫茗脑袋上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是新来的杂役。”

“没大没小的,”莫茗拨开灵梦的袖子、反手在她脑袋上也敲了一下,“杂役啊,那她有薪水吗?”

“没有,怎么?”

“没啥没啥,不患寡而患不均嘛,大家都是杂役,她要是有工资那我也要申请加薪。”

实际上神社的财政一直是由莫茗管理的,如果灵梦回答『需要工资』、或许莫茗下一秒就会产生裁员的想法。

但是,不需要薪水的杂役、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说起来,这个小姐姐好像还蛮可爱的,我们家乡那边也有人做这种包子头的发型……”

“她的名字叫茨木华扇,”灵梦眯起眼睛,补充道,“自称茨华仙的仙人,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这点倒是猜到了,”在幻想乡待久了,对所谓的仙人之类的称号莫茗也懒得大惊小怪了,“我好像看到她的右手扎着绷带,是受伤了吗?让伤员做饭是不是不太好?”

“不劳老师费心,”灵梦撇嘴,“她是紫介绍来的、大概会教我怎么控制境界、不再发生那天的事情吧。”

提起这个,莫茗严肃起来。

“那个自称『哀家』的神明,现在还活着吗?”

“嗯,但是她现在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导权、甚至放弃了挣扎,被我压制着、连话也说不了呢。”

“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大致理解成类似侠客小说里那种心魔一样的情况……”

灵梦摇了摇头。

“……听蓝告诉我,大致上是因为我本身因为『境界』的修行不足、虽然具备了神位的资格但一直相安无事,直到那天因意外受到神明的力量激励,诱发我提前经受了成神的考验。接着,又因我主动放弃了这份考验以及对老师产生的杀意,致使祸津神完全觉醒、并主导和压制住了我的意识……我本以为放弃身体的主导权就能让杀意消失,没想到,最终依然演变成了最不愿见到的情景……”

“别有芥蒂,都过去了。说起来,所以这位包子……茨木华扇,她是来教导你『境界』修行的方法吗?”

“嗯,紫有着擅长操纵『境界』的天赋,但也正因此总结不出什么窍门,反而是这位茨木华扇,身份上、和紫一样是幻想乡的妖怪贤者,说起对有关修行『境界』方法的了解、幻想乡无人能出其右。”

“原来幻想乡还有其他贤者的吗?”莫茗思索片刻,决定放弃思考,“算了,我对她们的来由没什么兴趣,不过灵梦……”

莫茗顿了顿,说道。

“如果说这什么狗屁神明非得杀害至亲度过所谓的劫难才能当,不当也罢,你说呢?”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想成为神明,”灵梦向莫茗投去怀疑的眼神,“老师该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那样吧?”

莫茗尴尬地挠了挠头,眼神瞥向一边的书柜,起身走过去,拿着一副从外界流传进幻想乡的破旧扑克坐了回来——二人扑克的玩法有限,但眼下神社似乎又入住一人,可以稍微开发一下新规则了。

“擅自对人家的身体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却连一点责任都没打算负,呜呜——”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所谓的『祸津神』,似乎可以用语言进行沟通来着。”莫茗一边洗着牌,一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怎么,老师是对那种形态的我有什么特殊兴趣吗?称呼之类的我也可以哦,哀家……”

“打住,”莫茗发牌,“我是想说,凡是有理智的存在、都可以通过利害关系进行沟通,你有空的话、可以尝试和她聊聊。”

“咦,有什么必要吗?她可是当初准备杀死老师你诶——”灵梦拿起自己的扑克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莫茗摇头。

“这个神明的确想过要杀我、但那是为了让你绝望,从而彻底主导你的身体,最终失败了。如果她拥有理智、应该明白此刻为时已晚,不会再暗中作梗了。”

“当然,该有的警惕不能少,但也没到与虎谋皮的程度,由你主动伸出橄榄枝,说不定、会从这个刚刚诞生出意识的祸津神那里收获意外的好意呢?”

“我明白老师的意思,但是我不要。”

“既然你们谁也没办法彻底抹除对方的存在,达成共识不应该是双赢才对?”

“我不。”

“拘泥于过去的恩怨、会让你无法继续向前迈进,”伸出食指轻轻一弹、另一张扑克滑动到灵梦桌前的牌堆里,“祸津神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一个长久的威胁,如果能转而获得她的好意,威胁将转变为助力,此消彼长、对你大有裨益。”

“好处什么的无所谓,”灵梦撇过头去,“她对老师动手了,无法原谅。”

莫茗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也只是提个建议,随你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被伤害的是灵梦,莫茗也不会选择尝试和解,于是释然。

“紫在刚才离开前、让我向老师捎一句话——『是非曲直厅的阎王与三途川的死神已经打点好了,短期内如果再出现肉体死亡的情况、这边不用过于担心。』”

“嗯……”莫茗拿起自己的牌,陷入沉思。

这像是在自己压根不想去第二次的地方给自己办理了VIP会员啊。

灵梦歪了歪脑袋:“老师好像不太开心呢……我已经和紫确认过了,这并非预示着老师还会再次意外死亡,只是个单纯地保险举措。”

莫茗仰倒在了榻榻米上,整理手牌。

“灵梦啊,自从来到幻想乡,见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种族,我经常会思考一个问题——这些长生种与我们人类这样的短命种相比,最根本的区别在哪里?”

灵梦想了想,回答:“对力量的掌握?”

“幻想乡是被人类逼迫到走投无路、不得不聚居于此的妖怪们所待的地方,如果说决定性的区别在于这里的人类与妖怪间悬殊的实力、恐怕并不中肯。”

灵梦嘟嘴。

莫茗不再卖关子,叹息一声:“我很多次试探性地与长生种们打交道,发现她们并非如书上所说那样无法沟通、甚至多数都有着相当清晰的头脑和完整的三观,我开始思考到底她们与我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这个疑惑在与永远亭的辉夜姬的交往中得到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