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个村子距离近,李家人吃完酒又浩浩荡荡地回去了。田青林和姚舜英因为那么久没在家里住了,这猛然间回家得上上下下好生打扫洗刷一番,李家人前脚走他们两个后脚也回了家。家里人虽然早已经看到了田青林平安回来,去了麦二郎家喝酒,但一看到他进院门还是一窝蜂地围了上来问七问八地,田青林少不得把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

当然当着大家的面他没有说起心头对那大胡子军汉的怀疑,只说了自己这一回是有惊无险因祸得福,一下得了二十两银子,并且当即便上交给了周氏十五两。周氏见他平安回来本来已是大喜,看到那十五两银子更是欣喜欲狂。张家庄的亲家母这回算是做了件好事,居然真的在他们庄子给小四说成了一门亲事,难得的是四郎居然早就瞧上了那妮子。

家中的那点积蓄半个月前给小四定亲已然花去了大半,这眼看着过两个月便是那边亲家祖父的六十大寿,小四上门拜寿不得花钱啊。然后小四年岁也不小了,今年上半年定亲下半年求娶估计人家不答应,那推到明年二月应该肯了吧。嗯,有了这十五两,然后老头子和小四再挣一点,明年二月成亲那钱不基本够了。只要给最小的儿子将媳妇娶回家,周氏觉得自己所有的任务便都完成了。

三郎平安无事,四郎娶媳妇的银子也有了着落,周氏捏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觉得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经历了这些日子的担忧惊惧,此时的她只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是以对田青林正色道:“三郎,你去跟吴老板说这船你不跑了,让他雇别人。虽然说这回是有惊无险。可娘这心里想着还是后怕,下回万一真的遇上歹人了可如何开交。”“是啊,别去了三郎。”田阿福还有田青山田青岩两兄弟也在一旁说道。“省得一家子人跟着担心。”“三哥你别去了,弟弟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想你出事!”田青石一把拉着田青林道。

田青林看着家里人一个个发自内心地关怀自己。心里很是感动,赶紧笑着安慰大家道:“其实跑船根本没有外头说得那么凶险,首先河道码头吴老板都精熟;然后咱们船上那些人除了我之外个个都是跑船的老手,遇上险滩风浪人家一点都不慌乱;最后范老将军虽然只是赤阳州的都指挥使,可西南三州的知州以及其他两个州的都指挥使都听他的,有了范老将军坐镇,那些水匪都销声匿迹了。所以大家放心。我去跑船真的没有什么风险。何况我都跟人家吴老板说好了,这半途而废地不是说话不算数不守信义嘛。”

周氏不甘心还想再说,田青林却说自己还急着打扫房子,有话明日再说将大家打发开去。因为两个多月没住人。整个西厢房上下积满了灰尘,小两口打扫洗刷好一通折腾才总算将屋子收拾干净。田青林又烧了满满一锅热水,两口子先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才上床歇下。俗话说久别胜新婚,姚舜英虽然觉得有点累了,但想着丈夫久旷不易还是卖力配合。田青林到底顾忌着妻子的身子。稍稍得到满足后便没有再折腾,两个人抱着悄悄说话。

“啊,什么东西动!哈,是孩子,是他在动吗?”田青林忽然惊叫道。姚舜英腹中孩儿似乎也因为自家老子平安回来兴奋不已。小脚奋力蹬了几下。田青林正和妻子的肚子紧紧挨着,自然清晰地感受到了。姚舜英被丈夫的大惊小怪逗笑了,嗔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在我肚子里闹腾。”

田青林小心翼翼地摸着妻子的肚子,柔声道:“好孩子,你也知道爹爹回来了,心里头高兴是吗?乖,再给爹爹踢一个。”可是他敛声屏气等了许久也没见姚舜英的肚子再动,他不禁沮丧道:“这孩子,一点都不给他老子面子。”姚舜英没好气地道:“你只想着叫孩子踢一个,却不担心踢没踢疼我!”田青林惊道:“他那么小能踢疼你吗?”

“疼倒是不怎么疼,可就是要吓一跳。”姚舜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爱怜地道:“孩子这是该睡觉的时辰了,你这当爹的竟然还想着去打扰他。”“对对对,是我糊涂了,咱们小点声别吵着他。”姚舜英懒懒地靠在丈夫怀里,闭着眼问道:“你看到了姐姐的孩子了吗?”田青林道:“见到了,麦二郎特意|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抱给我显摆。不过那小子个头倒真是大,听说蓉娘生他的时候可是吃了大苦头。”

“那还用说,足足折腾了两日两夜孩子才落地。幸好姐姐身板壮实力气大,换成其他人不一定能挺得过。孩子头太大,最后关头就是生不下来,听说二婶和姐夫当时都急哭了,连祖母后来头流泪了。”田青林喃喃道:“竟然这么凶险。英娘妹妹,我听人家说便是初生的小子,那头都比妮子要大。头胎最是凶险,我眼下呀就一心盼着你肚子里面的这个是个妮子,我不想你像你姐姐一般遭罪。你若是疼上个两日两夜,我非急得发狂不可。”

这个时代的人最是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乡村又需要男劳力,所以一般男子都盼望自家媳妇能生下儿子,可是田青林为了自己的安危却希望自己怀的是女儿。姚舜英眼眶微湿,转身抱住丈夫,深吸一口气故作淡然道:“这个可不是咱们能做主的,送子娘娘送给咱们小子便是小子,妮子便是妮子。你放心,我没有姐姐能吃,所以孩子绝不会像他家那般大。”

田青林将田土都给了二房种,此番回家见二房两口子忙得脚不沾地大是不忍,次日抢着去给二房帮忙插秧,姚舜英则负责在家做饭顺便看着江哥儿。二房两口子一回到家便看到热腾腾的饭菜等着自己,江哥儿也给拾掇得干干静静地,不禁大为感激。

田青林到底牵挂着找田阿福探听口风,第三日终于借着帮助四房耕田的机会似乎无意当中说到了那满脸胡子的军汉。果然田阿福听说那人的眼睛和田青林几乎一模一样情绪有点激动,急问道:“那人有多高?”田青林比划了一说那人大概高到自己眉毛处,不过身板壮实。田阿福眉毛微皱,小声嘀咕道:“满脸胡子还身板壮实,难道是他,可他不是不对,应该不是他。”

田青林假装没听到,田阿福跟着又问道:“那人看着年纪多大?”田青林摇头道:“他一直戴着斗笠,看到他面容的是李三叔儿子没看到。不过听他说话语声低沉苍凉,年岁肯定是四十多说不定都五十了。嘿,儿子真不明白那叶百户带的那些军汉其他的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唯独这一个例外。不过人家身手利落,看着似乎是个厉害角色。”

田阿福神色一动:“身手利落,似乎是个厉害角色吗?”田青林点头道:“可不就是,看那人握刀的动作就显出是个会家子。嗯,然后有一次他一抬胳臂,儿子看到他左手腕处似乎有个刀疤,看着应该是旧伤了吧。”“左手腕有刀疤!”田阿福不由惊叫。然后拳头紧握,身躯微微颤抖。田青林知道自己的猜测方向是对的,于是故作不解地问道:“爹怎么对那人这般感兴趣,莫非你老人家认识那人?”

田阿福赶紧矢口否认:“没,没有的事,爹怎么会认识西南那种地方的一个军汉。对他感兴趣还不是你说那人古怪,然后又说可能是搭帮那人你才和你李三叔多得了十两银子。”田青林张嘴欲再问,想了想又不说了,爹摆明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真实身世,问了也是百搭。

稍后周氏送午饭来了,爷儿三个吃了之后,田阿福吩咐田青石去秧田挑秧,田青林将牛赶到山后的竹林,自己则扛着犁耙弄起了田坎。田青林将牛赶得稍远一点回头一看,却见自家老子根本没有耙田坎,而是和老娘两个人走到了一颗大树下头坐了下来。看到这里田青林不由心中一动,爹听了自己方才的说的话,会不会急不可耐地找娘说呢?

想到这里,他赶紧将牛拴在树林里,自己悄悄从另一边折返去偷听。果然不出他所料,那老两口说的正是那件事。只听的周氏尖声道:“那还用说,肯定是世子爷无疑了。你还记得有一回他从边关回来,连夜赶路,几个月不剃胡子,那胡子可不就是占去了大半个脸。不会是我们姑爷,我们姑爷身板没那么壮实,而且胡子也不可能那么多。嗨,他们两兄弟也就是那双眼睛极为相像,这都是随了国公爷。更何况还有手上那刀疤,这么多相似的地方,不是世子爷又是谁。”

田阿福沉吟道:“他当初不是全军覆灭,死在了北羌前线么?”周氏道:“话是那么说,可也没谁见过他的遗体啊。他自来跟范老将军交好,你想他要真没死,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范老将军肯护着他能护着他了。”田阿福道:“其实我心里也认同你的想法,可怜的世子爷,这妻儿老小都没了,害他的人还高居要位,除了隐姓埋名躲藏起来又能如何。”

田青林听到这对话却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那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爹,没想到却是自己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