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在即，盛大的会试如火如荼地进行，给忙活一年生计的京城百姓带来了不一样的热闹。
二者都是关乎甚大的国事，而皇帝陛下，也毫不犹豫地向天下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京郊，日暮时分。
在田地里面闷头干活的宋承业直起腰来，先是看了看天色和远处仍在劳作的百姓，再看了看自己足有七分地的成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春耕，天子下首犁已经成为惯例，这也是京城百姓距离皇帝陛下最近的时候。
与往常老宋出面意思意思不一样，宋承业仗着年轻身板硬，愣是踏踏实实地干了一天的活。
不管地犁得整不整齐，深度是不是达标，有没有过于做戏，这种行为是被百姓看在眼里的。
他们的要求并不高，演戏能演到这份上，那就是一个好皇帝。八壹中文網
“快打热水来，绸巾，绸巾，快。”
年轻的内廷总管担忧了一整天，总算等到陛下从地里上来，连忙吆喝宫人准备一应洗漱的物品。
这个时候的地头还是很冷，普通人赤着脚站一天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九五之尊。
宋承业见状摆了摆手，只简单擦了擦便胡乱穿上袜子后，将沾有泥土的脚套进了靴子里。
“那些老伯告诉我，脚冻麻了不能马上用热水洗，就跟倒在雪地里的人要先用雪擦身子一样，要先缓缓。”
“奴，奴该死，差点害了陛下。”一听这话，孙总管和正在忙碌的宫人们慌忙跪倒，心中忐忑不已。
“起来吧，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宋承业披上厚氅，学着百姓的样子拢手，慢悠悠地在田间走着。
“小富，皇后说，其实冷宫和一些偏僻地段平素没什么人去，每月除草什么的还要浪费一笔钱，是这样吗？”
“回陛下，是的，杂草高了容易藏匿歹人，卫士每月都要清一遍。”
孙总管如实应答，皇宫里当然不能有人那么高的杂草，陛下的寝宫和处理政务的大殿，外面连棵树都不能有。
宋承业轻轻叹了口气，每次到大殿门口远眺，眼睛看到的除了宫墙就是瓦片。
“回宫后，你去皇后那里领一份差事，把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全开出来，种些菜、养几条鱼什么的。”
“陛下，这？”
“我们自己知道就行，尽量优先那些干杂活还有收入不高的宫人，御膳房会付钱采买。记清楚了，这些菜是给你们自己吃的，使坏前先想想。”
“奴不敢，奴定会约束好下面的人，一旦发现坏种，严惩不贷。”
宋承业笑了笑，绕开动不动就跪地请罪的一群人，带上侍卫朝远处的田间走去。
他并不是烂好心的人，纯粹是不想浪费地方，顺便再收获一批有良心的可用之人。
孙总管他们等皇帝陛下走|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远才敢起身，脸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说明这一招的效果很明显。
虽然皇帝只动了动嘴皮子，点子是皇后出的，活是宫人自己干，但收买人心的功劳最终还是要算在他头上。
不为别的，身份摆在那里，陛下能把宫人当人看，足够了。
“老伯，新式的犁头好用吗？”
“好用，拉起来比以前省力多了。”
作为见过太上皇，每年都入选近距离干活名单的老农，并不像那些生瓜蛋子一样稚嫩，紧张归紧张，说话倒还顺溜。
“真好用？您可别顾这顾那，拿话哄朕高兴。”
老人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位实打实干活的皇帝比太上皇气势更足，自己有些招架不来。
他之所以能年年来这里干活，还是因为家里底子干净，一查就清楚，给大人们省事。
“不，不不，陛下，草民说得都是真话，这犁头上的铁是足的，比以前的要好，开土不费劲。”
宋承业当然知道个中猫腻，今年这批人里面只有少数生面孔，说不定大部分人都见过父皇。
但这怪不到谁头上，皇帝出事，没人能担起那个责任。
小宋无数次想出京去外地走走，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跟亲爹一样忍住。
现在的家底，根本折腾不起。
“嗯，这就好。日后，工部会不时造一批新农具，先由你们试手用，有不好的地方尽管说出来，朕让他们修改。”
“陛下，这，这要是好用了，就发到地方？”
“对。老伯，你们多用点心，若是东西不好用，会被天下农户骂的。”
宋承业丝毫不觉得，这番话给一众百姓带来了什么样的震动，心情颇好地登上御辇返程。
“生产力，还真是极为贴切的说法。”
“陛下，奴有罪，您刚才说什么？”孙总管上任不久，还处在草木皆兵时期，时时提起万分小心。
“没什么，去小庄园。”
“是。”
随着皇帝陛下的一声吩咐，辇车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拐道，穿过重重树林和森严的守卫，在一处别有洞天的别院停下。
宋承业只带了两个人，亲手推开大门后，不一会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舅舅，近来可好？”
正在水边洗脚的男子看上去与老宋年纪相仿，全身气态平和沉稳，长相和个头都与寻常富家翁类似。
“陛下，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朕和舅舅一样，刚干完农活，顺道过来看看。”
“陛下，罪臣说过很多次了，舅舅的称呼，罪臣担不起。”
“是吗？”听到这话，宋承业立刻变了脸色，冷声道：“若非舅舅常年苦心教导，母后也不会时时把卫家香火、家业挂在嘴边，一辈子出不来。”
卫明业一懵，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某个身影，随即低下了头。
“你，你娘，她怎么了？”
“没什么，母后看到卫家绝嗣，自觉对不起卫家列祖列宗，准备青灯古佛，以赎其罪。”
“可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是啊，朕也想不通。她有丈夫，有儿子，还有四个那么可爱的孙辈，凭什么这么做？舅舅，你来告诉我，你经年累月都说了些什么，嗯？”
夫家和娘家谁更重要，这个问题有点像老娘和老婆同时掉水里，如何选择主要看当事人的经历和心志。
卫明业自己都没想到，相依为命的时光还有几十年的暗示话语，居然会如此有效，让之前的皇后现如今的太后娘娘，做出这样的选择。
“陛下，罪臣不想，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若非舅舅曾经真心对待过母后还有朕，你以为仅仅因为虚幻的威胁，父皇便会留下你的性命？”
盛怒状态的宋承业说完这句，突然自己就笑了，“是了，要不是舅舅早前表现得过于真诚，也不至于完全骗过父皇和朕，将您视为臣子中可以尽信之人。”
“陛下，不是罪臣戏演得好，如果能选，罪臣何尝不想就那么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但事情是没有如果的，当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之后，卫明业就没得选，只能这么走下去，直到一方败亡。
“舅舅，朕不是三岁孩童，你若真想结束这一切，随时随地都可以，不是吗？”
皇帝陛下的这话一出，小院立刻陷入了沉默，直到天色全黑，清冷的声调才重新打破宁静。
“是啊，蝼蚁尚且偷生，谁又能从容赴死呢，至少我做不到。陛下，不说废话了，你今天不是来找罪臣聊天的吧。”
宋承业尽管看不清对面的面容，但能想像出来是什么样的嘴脸，而这种平淡的语气正是卫国公本来的性情。
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众多妻妾和亲生儿女。
“呵，卫国公，朕喊你舅舅你好像并不觉得有愧，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人比朕更有这个资格。等你见到她时，朕希望你依旧可以如此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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