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折子今日递进宫中,隔天便有了消息,皇后使人往礼部送了一千两的银票,说是从碗碟到摆件,只要是昌南能烧的出来的,全都得要备得齐整。

安南点名只要颜色釉,如有祭红最好,若是赶不及烧制,美人醉也可。

到底是自小在宫中养出来的眼界,她的眼光倒是很高,要的东西极难烧制不说,就连原料都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找齐整。

如今只剩两月的时间,林林总总的东西有那样多,恐怕是怎么也完不成的。整个昌南,能腾得出手来接下这个活计的,恐怕只有长青买下的那个窑厂。

“公主要的瓷器,烧制过程中需得加入不少玉石珠宝。”苏琅琅轻轻弹了一下自己面前薄如纸笺的釉下五彩瓷花瓶,回声响如磬,“一千两银票恐怕是不大够用罢。”

瓷器商人手中一只小小的美人醉矮瓶就得三两银子,更遑论是祭红,嫡公主大婚,按着规矩当准备六百件各式瓷器,这般算下来,至少也还有一半的空缺,余下的大半亏空,总不能有礼部来填补。

皇后的私库里自然不止这些银钱,不过是怕出手太过阔绰,惹得言官御史非议。

她这般做派便是示意去办事的官员们能有些眼色,要么自己添钱将此事办了,要么示意窑厂的商人将此事办了。这是卢思惟从前惯用的手段,只是没能想到皇后也学得这般手段。

时黎提起花瓶,拿在手中翻来转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许久,最后才又默默放下,“烧制一半都未必来得及,不过她那点银票也未必能够烧制一半的。”

烧制瓷器的珍珠玛瑙虽不难寻,但那也不是随手可得的东西,骤然购入大量的玉石珠宝,烧制一个瓶子的价格只会比在外买来的更贵。

苏祈安不准备做什么明白人,长青也不预备去做什么有眼色的人,给多少银子办多少事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一千两最多只能烧制一百只祭红,三百只美人醉。且短短两月,也最多只能烧制四百只瓷器,再多也是绝对不成的。

昌南离着京中还有些距离,除去中途运送瓷器的时间,最多只剩下一个半月,“无能为力这四个字,明日就能送到宫中。”

安南一向被人哄着捧着,想要的东西,除非是在时黎手中,否则极少有要不到的时候,现下她不过想要些瓷器,若是要不到,恐怕那窑厂连带着礼部都要遭殃。

苏祈安也就罢了,与时黎沾着关系,旁人都不敢对他做些什么,窑厂却就不一定了。

“只这般,恐怕还不够罢。”她抬首看向时黎,少见地挑着眉,用寸长的指甲在瓷瓶上敲出叮叮当当地声响,“王府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可惜库房里没有合适的花瓶,否则插上一瓶送去宫中给皇后赏玩也是好的。”

”王府库房里有一只豆青釉瓶,不过许久没用,恐怕有些难找便是了。”

他这王府里的东西不少,不论什么贵重稀奇的,都能找到一些,这多半得归功于朝臣们的殷勤相赠,或是皇帝的赏赐。

昌南的瓷器他记得从前有过不少,幼时也曾出来用过几回,不过这碗碟实在易碎,身边侍候的人不小心弄坏一只,总是提心吊胆地跪下求饶。

这于他而言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可也经不起这样磕碰,况且一到用膳,便有人呼呼啦啦跪上一地,实在是让人食不知味,久而久之,他便也不折腾了。

“我去让人翻找出来。”时黎看向苏琅琅,如今库房的钥匙在她手中,自己吩咐人去找个东西,自然也得等她点头。

绯云心下了然地找出王府库房的钥匙,主动接下了去找东西的活计,她现下看见这位姑爷就想躲着,实在不愿意在他们两人眼前待着。恰好有了机会,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

时黎啧地一声,似乎对她身边的丫头躲着自己有些无奈,苏琅琅看着她逃出去的身影,没给时黎发表意见的机会,“殿下不同我一道去花园剪些梅花插瓶?”

……

瑞亲王府的后花园里原本遍植红梅,自王妃过身后,花园里的梅树也都渐渐枯萎,王府换遍了京中有名的花匠,却没有一人是能培植好红梅的。

时黎虽心中不悦,却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默许了花匠在府中试植旁的梅树,这一试,便将整个后院都植满了各式梅花。

与梅林不同,王府的花匠似乎特意将各式不同的梅树混杂在一|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起种植,粉白交错,黄绿相间的梅花竞相开放,替这偌大的王府增添了不少生气。

梅香清幽,空阔的花园里总飘逸着梅香,时黎知晓她想要什么颜色的梅花,将人径直带到一株开得最好的梅树身旁。

“皇上曾说王府里的八重茶青养的最好,如今看来,也的确是它最好。”

他拍了拍身边的梅树,陪着苏琅琅对着层层叠叠的梅花看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挑中了其中的两枝,却为着到底剪哪枝犯了难。

“梅是花中四君子之一,最为孤傲高洁,自然是要这一枝。”她指着稍高些的那枝,说得也算有理有据,“另一枝开得虽更好,可到底过于规矩了。”

原本藏在斗篷里,被裹得严实温暖的手指被风一吹,便即刻变得僵直,丝丝冷风顺着她的袖口溜进她的衣裳,不经意就激得人汗毛竖立。

她被吹的一个激灵,不自觉地瑟缩着身子,就往身后时黎的怀里躲。他早瞧见她发抖,略微往前一步,扯开自己的斗篷,将人紧紧扣在怀里。

他的身上要比苏琅琅暖和许多,由外向内地一点点温暖着她的身子,时黎一手拢住斗篷,一手去握她被风吹凉的双手,“方才让你多穿一些,偏你逞能说是不冷。”

“原是不冷的,谁知晓她忽就起风了。”原本还算和暖的阳光在冷风的吹拂下,变得毫无用处,好在她没嫌斗篷厚重,否则现下该在此处瑟瑟发抖了。

被捂了许久的双手略略有了温度,两手交叠之处也有些许潮意,她抬着手肘往后戳了戳,见他没有闭口不言的意思,觉得不够解气又用肩头撞了他的胸膛,示意他莫在外人面前太过苛责自己。

“嘶。”他装着被撞到了伤处,发出短促而轻巧地一声吃痛来骗她。

苏琅琅刚要回身查看,又被他箍在怀里不得动弹,“再动,便是真疼了。”

“你快松开我。”她双颊绯红,不只是羞赧还是被冷风吹的,“还有旁人在呢。”

时黎皱着眉头,不管不顾地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话,“你我是夫妻,又是在府里,即便被人瞧见也不过是叹一句鹣鲽情深罢了。”

“我不欢喜。”她轻呼出一口气,温热的呼气在空中凝结成雾,想要悠悠荡荡地往前飘去,却又霎时消失无踪,“快放开。”

“你若不喜欢这个,明日我将青芜给你送来。”

捧着剪刀漆盘的丫头低着头,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听闻这是时黎在大婚前特意着人挑选出来的一批,在内院服侍的丫头。

苏琅琅陪嫁的丫头不多,倒是因着田地铺面多,带来了不少陪房。苏府送名册来的时候他便记下了内院侍候的人不多,着意挑选了一批,准备给她慢慢挑选得用的。

成亲至今不过三五日,她就将原本备好的十多个丫头都挑拣了一遍,总是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地挑着毛病。时黎知晓她的意思,却只装着不懂。

她便就是想要青芜,自上回被罚起,她便一直旁敲侧击地问着青芜如何了,时黎每每听见这个名字都闭口不言,显见得是不愿提起。

眼瞧着在他这边无计可施,她只能又让绯云去问长青,长青倒没有避而不谈,可也只有四个字回她,不甚清楚。

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暗卫营自然也有暗卫营的规矩,当初时黎说是将人给自己,可也没说让她脱离王府,也正是因着这缘故,苏琅琅一直不敢直接开口去问。

不过好歹是在自己身边待了一段时日的,人既然要回来了,她便也不能置之不理,“她可还好?”

“这你得自己问她。”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此前,可她却依旧听出了一丝对青芜的不悦。

她抽出一只手,覆在时黎的手背之上,只是略有些温度的手心还不足以温暖他的手背,“青芜此前所做之事都是听我安排,你这般生气,可还是为着此前的事?”

“并非如此。”他略松开箍住她的手臂,并不打算继续同她说下去。

许是因着后院之中不大方便提起此事,又或许是他不愿提起。

时黎向侧边瞧了一眼,捧着托盘的丫头很是机灵地剪下方才苏琅琅说好的那只,小心取下后,将花枝拿在手中供两人赏看。

时黎看着倒很是满意,点点头道,“眼光不错,插起来送去皇后那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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