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得好姻缘,这话一字一顿砸在众人的耳朵里,便是将卢锦岑的将来全都断送了。

苏琅琅几乎在话音刚落的一瞬就抬眼去看卢锦岑,她面上的惊讶与刚听见此事的众人一模一样,除去脸颊上的红印依旧,整张脸惨白如纸。

周边议论四起,卢思惟却不为所动地继续道,“小女的生辰不好,唯有青灯古佛相伴才能保住此生平安,此事是臣的不是。”

天象司在朝中的分量一向很重,这位司正做了数十年,一向不肯主动掺和到朝政之事中,他与苏祈安时常有事务上的往来,而她父亲对齐司正的评价一直极高。

朝中对齐司正的看法约是与苏祈安一样的,今日将他搬出来做保,此事即便是假的,也得成真。

齐司正……

苏琅琅转眼去瞧时黎,见着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扶手椅上,心下安定不少。

卢思惟起身向前,走至大殿中央,撩起衣裳跪得十分利落,“小女前次议亲不成,今次又遇齐司正提醒,实在是天意难违,求皇上看在臣在边疆戍守多年的份上,留小女一命。”

这话说得就差将皇帝架在火上去烤,这婚事当初是他一时兴起赐下的,倘若日后真是出了什么事,皇帝的面上自然不会好看。

更何况他说得很是坚定,皇帝若真是坚持不让退下这门亲事,卢锦岑的性命恐怕堪忧。苏琅琅微蹙眉头,像是没有想到他能做得这般决绝,略侧过身子再去瞧皇后的神情,似乎对此事一点也不意外。

“卢家是要退亲。”皇帝淡淡地问了一句,却没有给卢思惟回话的机会,这话已经说得很是明了,他又轻又快地瞥了一眼皇后,旋即问道另一位,“程阁老的意思呢?”

程阁老扶着桌案缓缓起身,天气越冷,这位阁老大人的身子便越发不好,程循今次的科考也给了他不小的打击,许久不见,这位大人看着有些不大好了。

“老臣,全凭皇上处置。”

他向来圆滑,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先前说好的,还是临时决定的,都不能让他在这样的场合明确表明的态度,以免皇帝下不来台,即便这样的回答会得罪皇后与卢家,也在所不惜。

诚然,他的确很是了解皇帝,原本板着一张脸的人,略略松动一些,重重叹出一口气,对着卢思惟也没有什么和悦的脸色,“既是天象司算出来的,那便不能违逆天意,你们两家自行商量着办吧。”

皇帝话音刚落,还未等及一跪一立的那两人回话,皇后便又接过话茬,“本宫瞧着程循是个老实孩子,在婚事上不顺实在也是可怜。”

她招手将程循唤来自己面前,和颜悦色地安抚了他两句,言语之中将他两次的退亲之事都归咎于皇帝。

程循低着头不敢回话,即便如此,皇帝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皇后似是很不在乎一般笑着去问皇帝,“此事到底算是我们愧对这孩子,自要给他寻个更好的。”

“皇后替他寻的,自然是好的。”皇帝瞥了一眼皇后,又看向她身后的安南,眼神复杂,“只是这回可要更慎重一些。”

“这是自然,自大将军同本宫说了此事,本宫就十分挂心。”她弯着嘴角,一点儿也不避讳自己早前就知晓此事,既是早早知晓,这次的准备得自然也是妥当,“昨日还请了天象司的司正算了两个孩子的八字。”

“程二公子觉得本宫的公主如何?”

程循适时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推说不敢,“公主万金之躯,怎可供人轻易评说。”

苏琅琅坐在一边瞧了只觉得头皮发麻的恶心,这一整件事,光从程循的表现来看便能知晓是早早商议好的,若有人都清楚地知晓今日要退婚换亲,只除了卢锦岑。

皇后身边的嬷嬷时刻紧盯着卢锦岑的反应,甚至还有她自己带来的丫头,也都盯着她的反应不放,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苏琅琅强忍着不适去看程循表演,这做派比戏曲班子要差上许多,不过安南看上去却像是对他的话很是满意。

“况且婚姻大事,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帝瞧他一眼,不愿再继续听他说下去,打断了他的话,只看着安南问她,“淼淼,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安南看得出皇帝不大愿意这门亲事能成,也看得出皇帝现下的心情很是不好,此事原本应当是水到渠成的,她倒没有想到会直接问到自己头上来。

如今她还没有可以忽视皇帝心意的依|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仗,她看着皇后的脸色心下有些犹豫,皇后低声与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她便在皇后的安抚鼓励之下,扬声回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愿听母后的话。”

“是吗。”皇帝轻声又问一句,连隔得极远的苏琅琅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失望,“那便听你母后的罢。”

方才皇帝赐了一座宅院给时黎,现下自然也得划出一块地来给安南做公主府,京中空置的府邸不少,皇帝却独独将被查封许久的陆府划了出去。

这两个府邸虽都不小,可陆府不管从哪里看都比不上沈府,被封得时间太久翻修起来都很是麻烦,户部又才划出不少银钱供给边城,现下可真是一点儿余钱都没有了。

而看皇帝的意思,他当是不会强求户部的,想到此处,皇后面上的表情不佳,想要翻建公主府,要么是要往后再拖一段时期,等着户部能腾挪出银钱,要么就是要自掏腰包了。

这亲事是使了些手段才定下的,自然是越快越好,事到如今,众人大约都能看出今日是怎么回事了,皇帝不甚高兴,一众人等便都闷闷地不敢说话,整个大殿恐怕独安南与程家是高兴的。

时黎作为此次宴请的主角,看不得殿中气氛太过压抑,又想着再添上一把火,“皇女的亲事不能马虎,礼部既要准备安南的婚事,便不必再费心费力来准备本殿的了。”

“你又在此时胡闹什么?”皇帝随手将手中酒樽拍在桌案之上,面上恼怒不似作假,“不用礼部,难不成你要自己准备?”

“这是自然。”他略坐直了些身子,冲着苏琅琅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太过担心,“哪儿有娶别人女儿,还要他自己准备大婚事宜的。”

他说得也算在理,此事的确不大合适,只是宗室大婚事宜也极为繁琐,没有礼部在一边盯着,恐怕他一人是准备不好的,皇帝让礼部分出一个侍郎来帮他,余下之人只去顾安南的亲事。

“南疆征战刚过,虽是天下太平,可用钱的地方也不会少,也不宜为着一桩婚事动用国库银钱。”时黎难得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自己的体贴,一番话说得极其叫人动容,“本殿的婚事便不必户部掏钱了。”

闻言,众人议论纷纷,殿中众人大多不敢去瞧时黎,便都将目光投射到苏琅琅身上,想瞧瞧她是否知晓时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避开旁人打量的目光,垂下脑袋,也在揣测时黎的意图。

一是他自己当真财大气粗,不需户部掏钱,二是他想借着此事再压一压程家。

程家的家底恐怕是不够迎娶公主的排场,他自己说出,国库银钱不够也就是为了逼迫户部缩减安南大婚所用的银钱。

皇后视女如命,定是不愿独女受这样的委屈,这样一来。少不了要开私库贴补,方才程阁老已然让皇后不甚高兴,现下便更让皇后不满起来。

“朕倒是发觉,你自接了赐婚的圣旨后稳重了不少,考虑事情也周全了许多。”皇帝显然也是听懂了他的意图,点着头将他好一通夸赞,“到底还是你最得朕心。那便随你罢,只要你不反了天去,就都由你做主。”

皇帝直楞楞地看向皇后,等了半日不见她接下自己的话茬,便自己继续往下说道,“户部早前说国库空虚,既如此,那便从今日起一切从简罢。”

此话一出,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安南也反应了过来,她不敢冲旁人撒气,便看向苏琅琅,眼中的厌恶陡增。

一向以中宫嫡出自持的安南哪里能受得了这般委屈,她若要嫁人,必是要嫁她认定的最好之人,也必定是要风光出嫁,若是一切从简,还不如一辈子不成婚。

苏琅琅瞧见她这般无可奈何,心中倒是高兴得很,回望过去,轻启红唇,无声回了她一句,恭喜。

她知晓怎么惹怒安南,也很愿意在这时候去招惹招惹公主殿下,想来受不了委屈的公主殿下猛然站起身来,引得众人侧目。

皇后轻咳一声,示意安南莫要失了分寸。安南站在原处进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道,“儿臣觉得世子说的很是,儿臣的婚事也不必户部拨钱。”

“你能这般想就很好。”皇帝微微颔首,“先坐下罢。”

“公主的婚事不必着急,世子的婚期可有定下?”他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苏祈安,“听闻世子请了秦老夫人替自己操持此事,不知她可与苏卿商量好婚期了?”

时黎按着民间规矩求娶之事皇帝自然知晓,今日既又提起,少不了多问上两句,“此是大事,若婚期定下,可得提前告知朕一声。”

“回皇上的话,国公夫人送来了几个黄道吉日,臣与臣妻尚在商议。”时黎送来的日期怎么选都觉得有些太急,他不甚满意,便一直拖着想自己再选几个,“待选定了日子,必先上呈皇上。”

皇帝挑着眉头,去看了时黎的神情,两人不过只是相视一眼,皇帝便知晓这小子着急得很,“那宴后苏卿便稍留一留,朕也与你一道挑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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