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中地窖到洮氏府邸,再一路辗转来到京都盛安,期间四年,整整四年如一日的相处,阿元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眼前这个人,就像了解擎垂髫年岁一块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真泱泱一样。

可,当眼前人闭上眼睛微蹙眉心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夹杂着的浓烈到极致的哀恸情绪却是她从未听见过的。

突如其来的陌生感令阿元一瞬慌了神,她俯在月牙扶手上,手忙脚乱的去擦圈椅里的人脸上泪痕,急急安抚,“是梦,只是一个梦,醒过来就都结束了,你这般大个人,怎还会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难过成这样,不哭……泱泱不哭……”

温热指腹贴上面颊,圈|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椅里的人缓缓睁开一双红的像是淬了血的眼,隔着朦朦胧胧的水雾望向近在咫尺的阿元,怔怔呢喃:“是了,只是……大梦一场……”

“这么想便就对了,勿再为莫须有的事伤心,泱泱,”阿元支起前倾的上半身,坐回双轮椅中,“天寒地冻,别着了凉,咱们回屋里去吧。”

将心绪从跌宕的梦里抽出,圈椅里的人脆生生应了一个“好”字,旋即撑着月牙扶手想要站起,然而……

就在她身形即将抬离壶门的那一瞬,有个人自院门外闯入,倏忽冲至她身边,掐着她纤细的脖颈将她又重新按回到了椅圈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快到那个人指尖收拢狠狠儿卡住泱泱咽喉之际,阿元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泱泱被对方手上的动作折磨的涨红了一张脸,阿元适才幡然惊醒,扑上去就要分开二人,但她忘了自己没有脚,用力过猛自双轮椅中脱出,阿元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跌倒在了地上。

“是你,又是你……”阿元仰起头盯着顶上突然闯进来的、唤做阿宁的绯衣绯裙女子,惊慌失措问,“你要做什么?松手……快松手……”

来人不曾理会阿元,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分过来一丝一毫,她那双同泱泱一样像是淬了血的双眼动也不动瞧着被按回到圈椅里的泱泱,与此同时,指尖一点一点收的愈发拢。

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换不过气的泱泱憋的青筋暴弃,蹊跷的是,她即便被绯衣绯裙女子那只手掐的快要死了,也没挣扎一下,而是自始自终都像仰躺在圈椅里诉说梦境时那样安静。

阿元怕极了,拽着月牙扶手艰难起身,但当她凑近去掰绯衣绯裙女子掐在泱泱脖颈上的指尖时,女子头也不回的抬起另一只手,将一把噌亮的匕首抵在了她眉心。

至此,一直不曾反抗的泱泱终于抬起臂膀,一把握住了脖颈上那只手的腕骨。

察觉到她抵御的动作,绯衣绯裙女子眸色渐转凌厉,“你到底……到底……”

女子张嘴,短短五个字,咬牙切齿般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将后面的话问出口,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上裹挟的恨意,不断翻涌澎湃。

“不要,不要……”刀尖抵着眉心,阿元不敢动,唯噙着哭腔不断祈求,“放手……快点放手,再这样下去是会……是会死人的……”

恐慌到顶点,方才还在温声娇哄泱泱“不哭”的阿元,此刻满溢出来的泪珠串子亦不受控制的、一颗一颗直往下掉。

许是受“死”之一字刺激,绯衣绯裙女子紧握短匕的那只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刀尖在眉心忽上忽下,阿元紧张的连大气也不敢喘,她越过清寒刀锋看向被钳制在圈椅里的人,哆哆嗦嗦唤,“泱泱……”

闻言,圈椅里憋红了脸的人张了张嘴,但因咽喉被绯衣绯裙女子卡的太紧,几番尝试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最后她只得放弃,用唇形对着压在圈椅上方的女子呢喃出一句无声的话。

阿元离得稍远,辨不出泱泱究竟说了什么,但绯衣绯裙的女子却是瞧懂了。

正因瞧懂了,适才更生气,她冰冷的目光紧紧锁住泱泱痛苦到变了色的脸,那张满是涔涔寒意的面庞逐渐滋生出一二分旁的、区别于滔天恨意的情绪来。

阿元同样辨不出女子眉眼之间区别于滔天恨意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只觉得那情绪教人闷的发慌,就像失足坠湖的人被铺天盖的水流堵住了口鼻,胸膛里怎么也畅快不起来,有那么一瞬,她忽而对真泱泱于庄口池塘里垂死挣扎时的痛苦感同身受。

“都自身难保了,”绯衣绯裙女子倾身欺近圈椅里的人,“却求我放过一个外人,你们之间的情份,当真是深的很呢?”

最后一句,她刻意拖长了尾音,端出的分明是十足十的奚落语气,可那不自觉起伏的声儿里,隐隐又藏了几分不甘,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嫉妒,是连她自个儿也没察觉出来的……

嫉妒。

将欺近的身子再往下压一压,髻上一缕碎发散开,垂下来,正正儿落在身下圈椅里那人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上。

久一点,掐在身下之人脖颈上的手只需要坚持的再久一点点,阿娘身死的仇就能报了,届时,她不必再囿于滔天的恨意里无法自拔。

杀吧,就杀了这个人,惩治了凶手,往后也不必再将气儿撒在一株又一株对方喜欢的白芍花苗上。

仅仅一两息时间,她在心里催眠了自己千次万次,不过是取一个从来就没把她当回事过的旧友性命,她以为她能做到,然而,脑子里清清楚楚下达的是“用力”的命令,指尖却像是不听话似的,徒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四年前,她于东缉事厂刑房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洸央时,曾信誓旦旦的对欢喜说再见这个人必要她死,这四年中她亦从未有一刻动摇过报仇的信念,四年后再相逢,无论是大年初一那日在长公主府修建的暗室里,还是此时此刻就在此地,她都有足够的机会杀死她,可……

三番两次对杀母仇人手软的她,不过就是个只会说狠话的绣花枕头,不中一点用。

终于摸清楚自己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她微微松动的指尖认命似的泄光了所有劲儿。

脖颈没了钳制,大片空气自口鼻猛的灌入鼻腔,圈椅里的人被呛的止不住咳嗽,而就在咳嗽声最急促之时,身穿绯衣绯裙的女子收回指向阿元眉心的匕首,骤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行至临近院门的那片青石板上,她停了停,没回身,只哑着嗓子接着打头没问完的那句话,一字一句问——

“现在的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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