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太妃身子骨向来康健,今日上午请宋云熙赏珍宝的时候,精神头足得很,即便后来受到惊吓被人推搡着入了大理寺天牢,也不该在短短半日的时间就死在里面。

宋云熙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谢易阳将手上捧着的首饰和妆品盒子悉数交到穆莱手上,带着宋云熙一块儿赶往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门口已经堆满了人,是德王家的亲眷,以及皇宫中与薄太妃交好的太妃娘娘,皇族贵女们,一时间处处混乱不堪。

“我的好姐姐啊,你们大理寺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太妃娘娘,可怜我那好姐姐,还不到四旬,便枉死在这阴暗污秽的地方!”

德王妃坐在大理寺门口,嚎啕大哭,她那与她长相和声音都极为相似的宝贝女儿如音也与她一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只是如音眼中并没有眼泪,做戏的成分要大上许多。

如音与薄太妃交往,全都是她母亲逼迫的结果。德王妃以为薄太妃位高权重,是皇帝的长辈,与她交好,皇上顾及薄太妃的面子,也会多多惦念德王的好。

再说薄太妃平日里与各皇族贵女们交好,多与薄太妃接触,既能打探到许多有用的信息,更有利于如音觅得称心如意的如意郎君。

可与薄太妃交往实在叫人不痛快,时时刻刻都要万般尊敬她,要想方设法讨好她,说话做事都要收敛着性子来,这让如音倍感憋屈。

还有今日这事,如音她本觉得此事安排得并不妥当的,是薄太妃一遍一遍说着她调,教出来的宫女办事有多么多么出众,她才同意了的。

可实际上呢,要不是小柔那个坏事的宫女,她们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过半日光景,她的姨母薄太妃已经暴毙于天牢。

“娘,您就是叫破天了也没用,如今啊,这北柔还不是全部被姓谢的掌控着!”

慕容庆从人堆儿里走出来,走到德王妃和如音面前,不过他倒是没像他母亲和妹妹那样无礼,直接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庆世子,您话可不能这么说,北柔的江山从来都是陛下的,是慕容家的啊!”

大理寺卿陆光从大理寺内走出来,恰巧听到慕容庆的这番话,因着刚正不阿的性格,忍不住出言反驳。

大理寺虽不在闹市,正前面也是有一条整洁的道路的,这条道路是金台繁华街道的延伸,平日里不算热闹,却也始终有来往的车马行人在这边经过。

平常老百姓哪里见识过被层层家丁护卫甚至青龙卫保护着的皇亲国戚在大理寺门口大吵大闹,便是胆子小的,这时候也要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观看着|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这出大戏。

谢易阳带着宋云熙赶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这伙人已经闹了很久,大理寺附近已经围了不少平常百姓。

“谢易阳,今日你不给我薄氏一个说法,我就死在这大理寺外。”

说罢,德王妃拔出身后护卫腰间的长刀,大胆地将长刀刀刃对准自己的脖子。

这简直就是在演戏,谢易阳来之前她怎么不拿刀相逼,德王妃此举不过是让谢易阳在众人面前难堪罢了,宋云熙忍不住想要为谢易阳出头,却被谢易阳拉住胳膊,阻止。

“谢某匆匆赶来此处,就是要给诸位一个说法,还请诸位进入大理寺内说话,无论发生什么事,皇室的颜面还是应该要的。”

德王妃听谢易阳这般讲,觉得他们这些人占了上风,恶狠狠瞪了谢易阳一眼,与那一群跟着她无理取闹的人进入了大理寺。

“你刚刚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辩解,薄太妃死在天牢与你有什么关系,便是真要寻个人为此事负责,那也是大理寺卿,或是大理寺少卿。”

宋云熙跟在谢易阳身边,愤怒地嘀咕着。

谢易阳摇头,面色凝重,环顾四周,似乎觉得人太多,说话不方便,便并未与宋云熙继续交谈。

“陆大人,薄太妃尸体现在何处?”

入了大理寺,谢易阳朝大理寺卿陆光问道。

陆光为官二十载,是靠着一股子刚正不阿的劲儿一步步爬到大理寺卿这个位子上的,他对于德王妃之辈的无理取闹毫无惧色,反倒是从心底里带着鄙夷,不卑不亢地回应谢易阳道:“尸体还在天牢,您没来,下官便未让仵作验尸。”

“验尸?区区一个仵作怎可对太妃娘娘不敬!陆光,你蔑视皇族,以下犯上,应当凌迟处死!”

德王妃一听要给她姐姐薄太妃验尸,当即失控,尖叫声瞬间响彻大理寺内厅。

“王妃,陆大人自有他大理寺的决断,我们应该相信大理寺,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一个应该为薄太妃之死负责的人,包括他们自己,你说对不对啊,陆大人?”

一直沉默着的德王终于开口了,他的意图很明显,薄太妃暴毙在大理寺天牢这件事要有人负责,谢易阳逃不掉的,大理寺也别想逃。

大理寺卿刚正不阿,实在不是个可以为他所掌控的人,既然不能掌控,那便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剔除,然后换上他自己的人。

德王在心中这般计划着。

薄太妃之死并非德王所做,不过这个暗中下狠手的人一定是谢易阳的对头,一想到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躲在暗处的人不想要谢易阳好过,德王这压抑着的心情就莫名顺畅。

至于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薄太妃,死了就死了吧,免得日后他有机会控制小皇帝的时候薄太妃横生枝节。

“带我们去天牢。”

自从入了大理寺,谢易阳的神情都显得凝重,似乎薄太妃之死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易阳。”

谢易阳正快步朝前走着,衣袖却被宋云熙轻轻拉扯着。

“我们会查出真相的,你不必如此忧虑,邪不胜正这个道理从来都不会改变。”

“可谢某也不是什么正派之人,这个道理在我这里恐怕并不成立。”

谢易阳是笑着说出这话的,只是这笑容敷衍,瞧不见什么真情实感。任谁突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也不可能心大到笑出来的,只是宋云熙总觉得谢易阳是个泰山压顶仍可面色不变,冷静如初的人,这样的人不应该是现在这般的反应。

也许,谢易阳就是不如宋云熙认为的那般坚强吧。

谢易阳心中有一个要命的猜测,他如今这般忧虑,就是因为不知这要命的猜测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真的不知将来他要如何抉择。

“谢丞相,人就在那里了。”

薄太妃所在的牢房是大理寺卿吩咐手下人精心收拾过的,牢房向阳,温暖宽敞,石床上铺着厚厚的桑蚕丝被子,还有个青玉枕头,崭新的木桌上面摆了茶壶茶杯,这茶应是新茶,虽是藏于茶壶中,亦是将茶叶的香气弥漫开来,让整间牢房散发着氤氲香气。

如果牢房的床榻上没有躺着个死人的话,这里应是个极好的修身养性的地方。

薄太妃侧卧在床榻上,蜷缩着身子,左手抚摸着她的心口窝,仿佛生前那个地方疼痛要命似的。

“仵作何在?”

陆光说道。

“不准叫仵作!”

德王妃继续阻止。

“不叫仵作,如何知晓薄太妃如何死亡,如何往谢丞相和大理寺卿身上追责?”

宋云熙忍不住,辩解道。

一听到追责二字,德王妃总算安静下来。

仵作自然也不敢将薄太妃衣服扒了,拿着专门的器械验尸,他只是在她尸体周围仔细饶了两圈,看看她浅而易见尸体特征,来判断她是如何死亡。

“薄太妃死时候有抓心口窝的动作,嘴唇发紫,眉头紧锁,依下官看,薄太妃是死于心痹。”

心痹是突然间的心脏骤停而引发的死亡,死亡的表现与现在薄太妃所呈现出来的模样相同。

仵作又仔细在薄太妃身边转了转,说道:“下官大致看了一番,薄太妃生前衣着完好,并无外伤。”

“薄太妃生前衣着完整,并无外伤,可见并非死于他杀,薄太妃自入了天牢,便水米未沾,也可排除毒杀。所以仵作的说法是可信的。”

陆光肯定了仵作的说法。可即便如此,薄太妃死在大理寺天牢也是事实,就算不需要去寻找杀害薄太妃的凶手,他们大理寺的官员也要为此事负责,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大理寺卿。

革职的罪名是轻的,若是判了斩首或是流放,陆光想了想他家中的妻儿,明亮坚毅的眸光中闪过几许愁容。

“就算是姐姐因着突发的恶疾亡故,可若不是你们大理寺照顾不周,姐姐怎会命丧至此!”

德王妃瞧着薄太妃的尸体哭得越发凶残,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这案子本就疑点重重,分明就是两个黑心肝的奴婢记恨自己的主子,栽赃嫁祸给了姐姐,谢丞相你却丝毫不查探清楚,直接押姐姐入了天牢,若不是谢丞相行事欠妥,姐姐也不会死。谢丞相,大理寺的所有官员,都要为姐姐的死负责!”

德王妃不依不饶,今夜是铁了心要为薄太妃讨公道,也是铁了心要让谢易阳栽跟头的。

整件事确实是薄太妃策划的,可在结案之前,薄太妃突然亡故,谢易阳和大理寺的官员们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理亏,纵使宋云熙口才还不差,这时候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为他们辩解。

谢易阳仿佛没太听德王妃无休无止抱怨的话,他先是跟在仵作身后仔细查探薄太妃的尸体,然后仔细观察整间牢房,以及摆在桌上的散发着氤氲香气的茶壶。

他的视线最终停在那茶壶处,良久,垂首,叹息道:“此事确是本相和大理寺的过错,本相将罚奉三年,闭门思过三月,已示惩罚;大理寺卿陆光,革职,杖三十;大理寺少卿赵铭,降为从七品寺正。大理寺天牢凡接触过薄太妃的狱卒,斩立决。所有大理寺官员罚奉半年。”

谢易阳话还没说完,德王的脸上已经浮现兴奋的笑容。这应该是自慕容麟登基以后,他让谢易阳栽过的最大的一个跟斗了,虽说对于谢易阳的惩罚还不够狠,更不致命,但眼下这个结果,德王他是满意的。

“如此决断,德王,德王妃,还有诸位皇亲,你们可有异议?”

谢易阳阴郁的眼扫过身前众人,眼中分明也瞧不出任何的愤怒,但就是让听了这话的所有人,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德王,若是你们大伙儿的耳朵都聋了,本相懂医术,可以好好给你们治治耳朵。”

这句话比前一句更具有压迫力,慕容德顿时生出冷汗,明明很好用的耳朵都不自觉嗡嗡作响起来。

“无异议,我们无异议。”

德王不可控地面露怯色,回应了谢易阳。话音落了,他方觉得那嗡嗡作响的耳朵总算恢复正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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