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将药取了过来，苏沉鱼直接倒出一颗，扔进了茶杯里。
遇水即化，散发出那熟悉的味道，很快就散去了。
徐嬷嬷大惊失色，她今天看过了赵太医验药的场景，这分明是绝子药。
可是太后宫里，为什么会有绝子药？
苏沉鱼噌的一下站起身：“徐嬷嬷，我要进宫去见太后，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徐嬷嬷赶紧下去安排，百里言卿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入夜之后，皇宫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而太后宫中更是静谧。寝殿的窗户半开着，斑驳的树影投在窗户上，透着一种凄冷。
太后宛如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
她大睁着眼睛，盯着床顶，上面是淑贵妃特意让宫人装着的一面巨大的镜子，让太后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一开始，太后还是抗拒的，她不肯面对自己如今这丑陋的模样，但这几天下来，她已经有些麻木了。
床幔被掀开，太后被惊动，努力地转着眼珠往旁边看，是谁来了。
苏沉鱼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后，在这样的目光下，太后的眼底涌动着不安之色，她想要逃离这里，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良久，苏沉鱼开口了：“原来太后一直在看自己啊。”
苏沉鱼蹲下身，和太后一起往床顶的镜子上看，镜子中倒映出了两张脸，有了苏沉鱼的对比，太后显得愈发的狰狞丑陋了。
原本已经平静了的太后，在看到这个对比之后，情绪突然开始激动，但是她现在只能无奈地喘着粗气，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甘。
“太后，孙儿这张脸，是不是像极了阿娘，甚至也很像先皇后？”
苏沉鱼将“先皇后”三个咬的很重，太后闭上了眼睛，似乎只要她不看，就不会想起那些让她恐惧的事情。
“太后，你每天躺在这里，有没有回想过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苏沉鱼的声音在太后耳边响起，“先皇后一生无所出，你很得意吧？终其一生，都没有发现你给她下的绝子药！”
这一句话让太后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底透着震惊和惊惧，苏沉鱼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太后，我原本想着此生都不会再来见你，但是在知道是你给先皇后下了绝子药的时候，我发现对你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苏沉鱼缓缓地站起身，她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后，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让太后觉得十分屈辱。
“太后，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害了多少人，还记得吗？”
伴随着苏沉鱼的这个问题，那些太后本以为早已遗忘的人，她们的面孔竟然一张张地浮现在了眼前。
她这一生，可以说是另一个云贵妃。
只是和云贵妃不同，她是那一次的赢家，顺利地铲除了其他的妃子，将其他皇子赶出了京城，成功地扶持苏麟登基称帝，她则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后。
太后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她除掉了先皇最疼爱的太子苏翊。而先皇挚爱的先皇后，不也因为自己给她下的绝子药，这一生都没有子嗣吗？
那些原本站在高处的人，都被她一个个地拉下来了，她自己坐在了高位上。
可如今，她也被人从高处拉了下来，彻底跌入了泥潭。
“太后，你一生自私自利，唯独在帮扶连家这件事上付出了一切。当初我和连世昭的娃娃亲，本就是你为了连家的未来而算计的，对吗？”
当年，苏翊死后，苏麟便娶了李榕真，不久之后就生下了苏沉鱼这个女儿。先皇十分宠爱苏沉鱼，太后有意扶持连家，便将主意打到了年幼的苏沉鱼身上。
因为太后伪装的太好，先皇毫不犹豫地定下了这桩婚事，甚至为了不让连世昭的官职太低，特意将丞相一职内定了他。
先皇驾崩之后，魏景帝承先皇遗旨，不过几年便封了连世昭为丞相，亦是大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
一切如同太后所谋划的那样，连家迎来了鼎盛之期。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太后努力地回想着，大概就是从苏沉鱼和苏睿安换婚的时候吧。
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就连太后心里都隐隐地觉得换婚对连家的帮助更大，毕竟苏睿安才是魏景帝最宠爱的公主。李家虽然手握兵权，可是早就被魏景帝视为眼中钉，迟早是要被除掉的，苏沉鱼身上淌着一半李家的血，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连家？
因为这样的念头，所以换婚的时候太后没有阻拦。
但现在太后心里很后悔，她看着眼前的苏沉鱼，只恨自己错把鱼目当珍珠。为何当初偏偏看中了苏睿安，若是现在嫁给连世昭的人是苏沉鱼，连家肯定会日渐昌盛，绝不会落得如今的局面。
苏沉鱼太了解太后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嘲讽：“太后，你还真是一心为了连家，被连家轻易地抛弃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不忘为连家打算。也难怪父皇心狠不管你，毕竟父皇姓苏，可不是连家的人！
太后，你现在众叛亲离，一点都不冤枉。连家之人皆自私薄性，不会对你再有半分照拂，父皇早就与你因为连家离心，你贵为太后，却如同蝼蚁一般苟活。你说，你的下场，是不是比那些人更惨呢？”
苏沉鱼的话宛如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却每一个字都戳在了太后的心口上，太后瞪她瞪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是啊，那些人走的时候，虽然痛苦，却不难熬，反观自己，每日都要被邓海峦借着治病的由头百般折磨，生不如死，这种望不到头的痛苦，她不知道还要忍受多久，她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
先皇后走的时候，她欣喜于终于除掉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可是现在回想着先皇后离世的时候，太后心里更多的羡慕，先皇后这一生什么都得到了。
苏翊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却是诚心将她当成了母亲；先皇为了平衡朝局，后宫中妃子不断，但他所有的偏爱和真心都给了先皇后；就连母族李家的人，对先皇后都是敬重至极。
先皇后的丧仪上，群臣悲恸，那是真心在为大渝失去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国母而痛心。
而自己呢？
身边无一人可依靠，就算是死了，又有几人是真心为了自己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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