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夜会

柳金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及列的踪影,便随手拍了路边一个人的肩,问他:“首领在哪里?”

等对方转过身来,他才发现,原来是中午同他寨子里的小伙子吵架的那人。

见到是柳金,那人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看那架势,没有再同他吵起来已是万幸,更别提还要为他指路。

见状,原本略有几分尴尬的柳金反而觉得轻松下来,又好整以暇地问了一次:“首领呢?”

“不知道!”那人嗡声嗡气地回答。

“哦。 ”柳金点头道,“下午操练的时间已经到了,可首领连影子都找不着。 看来,首领是想好好休息一下了。 但首领当初说,有他一口肉吃,就不会让我们大伙儿吃菜。 那么,今天既然首领休息,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不要找借口偷赖!”那莽汉大喊道,“明明离操练的时间还差着小半个时辰,你不要找借口躲赖,我这就给你把首领找出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金微微一笑:“那就先谢谢兄弟了,我在这儿等着。 ”

莽汉瞪了一眼施施然走到树荫下纳起凉来的柳金,看到他唇边的笑意,突然隐隐生出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但话已放出,无可奈何,只得不愤地多瞪了他几眼,顶着热辣的太阳满寨子找人去了。

一刻多钟后,大汉回转过来。 看到倚在树上享受着习习凉风,舒服得几乎要睡着的柳金,却没有发怒,反而涨红了脸。

他握紧了拳头,竭力想要做得没事人儿一般,却仍是将好好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首领……说了,今天太阳毒。 就,就不练了。 大家伙儿休息一天吧。 ”

“首领真是体贴。 ”柳金眯起眼睛。 抬头看了一眼被密荫重重遮挡却仍掩不住地刺目阳光,随即别开头去,状似无意地说道,“倒是不知道,究竟是首领体谅大伙儿呢,还是首领在办什么大事,抽不得身。 ”

他在大事二字上咬得极重。 意有所指,连那速来粗鲁的大汉都听出来了。 只见他脸张得越发红了,吱唔着说道:“怎么会——大哥不是这种人。 ”

柳金看着他拼命想要辩解的模样,心中暗啐一声,面上却笑道:“原来是我想太多了,首领并不是这种奸滑的人。 ”他哈哈一笑,不理会大汉陡然变得尴尬万分的表情,扔下一句“劳驾兄弟去告诉其他弟兄此事”。 便扬长而去。

*

夏日天黑得迟。 直到吃完晚饭后,天色才逐渐转黯转深,直至如墨染浓涂。

村寨中家家户户次第亮起灯火。 若是能登高看一看这于山腰之中蜿蜒出一条光珠的村寨,定然美丽无比。

梁嘉楠却压根儿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思。

不是他没有对月感怀击节赞景地风雅,想当年他在某点上写文也很是写过些“红烛红浪红梅绽”、“美人如玉灯下观”之类的东东。

问题是,当时写那些东西时。 都是在他吃饱喝足后一手键盘一手啤酒捣腾出来地。

先哲说得好,物质基础决定精神文明建设。

于是,看着万家灯火,闻着饭菜飘香,梁嘉楠只能默念孟老夫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BLABLA……”。

好不容易熬到天完全黑下来,端着饭碗东家走西家看的大人小孩们也终于和着闲聊着晚饭吃完,收拾碗筷各回各家,梁嘉楠才偷着空,偷偷摸摸向天冬被关的竹楼摸去,中间还因路径不熟走错一次。 幸好在对暗号之前及时察觉。

等他终于被天冬如中午一般提着衣领拉进屋后。 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眼看见桌上的大饼。 什么也顾不得,一头就扑上去,一手抓一个大吃起来。

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想到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落得如今这般狼狈,天冬不觉生出几分怜惜,将原本要说地话收了回去,只默默坐在一旁等他吃完。

感觉到肚里的空虚感被食物驱走,梁嘉楠才注意到自己不雅的吃相,干笑一声,欲盖弥彰地擦擦嘴,想要消灭罪证。

“都看见了,还装什么斯文。 ”天冬微哂。 在梁嘉楠没来得及找面子发火之前,一碗水递到他鼻尖下,“喝吧,难为你没噎着。 ”

接过水,梁嘉楠决定当作没听见后面那句话。

吃饱喝足后,自然要谈正事。 梁嘉楠抹抹嘴,清清嗓子,问道:“中午时你说没有时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天冬不答,反问道:“有些事知道了,就是一个包袱,你想好了么?”

梁嘉楠只当他在装深沉,不以然地说道:“做个明白鬼总比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好。 ”

天冬看他神情里颇有些不以为然,稍一思忖,微微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

他刚起了个头,却随即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只听竹梯被踩得吱吱作响的声音由远及近,来人脚步轻捷,转眼便已走上楼上回廊。

“糟了!”

不只是天冬,梁嘉楠也是脸色发白:“你不是说让我这时候来……”

“谁想到今天有变!往天那人都是白天过来,但今天一直没过来。 谁知他会突然变了时间!”天冬虽也有些慌乱,却还镇定,目光四下一扫,立刻抢步上前,“快,到这里。 ”

他飞快地将墙角那只大藤箱上的杂物撸下,打开箱子一看,天幸里面只放了浅浅一层杂物,还有大半空间,便催促着梁嘉楠快些爬进去。

盖好箱子,再重新将东西摆上,叮嘱一声“千万不要出声”后,来人的脚步声恰好停在门口。

天冬整整微乱地鬓发,将肩膀一缩,眼一垂,赫然又是人前那端庄羞涩的美人。

但这美人等了半晌,却不见来人像往常那般开了门上的锁进来,只得压着声音问道:“外面是谁?”

来人轻笑一声:“姑娘猜猜我是谁。 ”

那声音虽带着两分戏谑,却不带什么善意,也根本不是南族首领及列的声音。 天冬顿觉心中一凛,瞬息之间,脑中已转过数个念头,却仍没有拿定主意。

这时,门外那人又说道:“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阁下没看到门上的锁么?况且夜已深,公子有事还请明日再来。 ”天冬低声道。

门外那人却不依不饶:“姑娘这番话,倒不像个中原女子,却与我南族女儿有几分相似。 ”

“入乡随俗,贵族待客之道若此,我自然也只得客随主便。 ”

“姑娘好利的口齿。 ”那人又是一声轻笑,“如此佳人,难怪首领宁愿为你与中原为敌,我倒要看看,姑娘地人是不是也同这话一般出众。 ”

说着,只听喀嗒一声,随着门闩被拔开的声音,竹门大敞,一名青年出现在门后,灯台如水,流泻的光芒照出他闪闪发亮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