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 我们必须下山一趟。”

依据他们现有的推测,以莫立成为首的那些村民对时间尤其在意,在天黑之后足不出户, 大概就证明尸鬼应该只有在傍晚后才能出没。

并且, 所有的尸鬼似乎都对蜡烛的火光有着畏惧、忌惮的意思,但几人却无法从已有的现状推断出,这些是鬼究竟是畏惧光, 还是这蜡烛之物,背后代表了一些复杂的内情。

“既然这样, 那我们只要等天亮在下山,不就不用担心那些尸鬼的袭击了。”白寒舔了舔唇, 对那些凶恶的尸鬼仍然一阵后怕。

天色越发暗沉, 一弯弦月已然高悬,在黑幕似的夜空发着淡淡的光晕,庙堂里也被昏黑笼罩, 只有悬挂在屋檐下的四盏大红灯笼发着昏黄的光。

山脚下几乎没了声音, 那些尸鬼似乎停了动静。

曲亦殊起身朝窗户的方向走了两步,打量着窗户外的景象,两道眉一竖, 果断摇头否定:“不行!”

“如果等白天再下山,村里的人发现我们跑了,行动自如,一定会加紧搜寻,”曲亦殊指着挂在窗户下的红色灯盏, 道, “他们看到我们往山上跑, 一定会来神庙这里搜查……”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白寒的表情有些僵硬, 磕巴道:“那、那你的意思……难道是想夜里下山?!”

惊讶的语气因为过分的拔高音调而显得有几分滑稽,不算高大的身影从坐垫上陡然站起来,带起一阵骤然的风。

“没错。”窗边的人影点了点头。

“你疯了?!”白寒用一种惊恐的神情望向一脸平淡说出惊世骇俗两个字的男人,过往的所有好感和这两天受到的巨大冲击汇聚成一种奇异的感情。

他后退两步,摇了摇头盯着俊朗的人:“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山下都是尸鬼,你想去送死吗!”

“不下山也是等死。”男人毫不犹豫呛声回去。

两道眉已经蹙到了一起,曲亦殊被这种斥责的语气弄得有些不爽,但碍于大家都在场,他还是皱眉解释了一番。

“屋檐下挂着灯笼,只要蜡烛不灭,那些尸鬼不足为惧。”

“我们的行李放的屋子距离山脚并不算太远,村庄晚上所有的人都不会外出,趁着夜色下山反而不容易暴露。”

曲亦殊走到了白寒面前,一贯带着笑意的脸上因为这两天的变故,几乎是一直沉着脸,显得有些难以接触。

他比白寒几乎高了半个头,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畏缩颤抖的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的暗芒。

“白学弟,还有什么其他疑问吗?”语气不善,似乎面前的人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掐住咽喉一般。

白寒吞了口口水,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没有了。”

如不是这样的时刻容不得掉队、猜疑这种负面情绪在小队里扩散,曲亦殊一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面前的人,这个人有意无意地针对和自私行径,留在队里无疑是不定时炸弹。

但毕竟同为李老的学生,他总不能在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把这人抛下,只能眼神警告了一番。

“既然这样,那就我和你两个人一起下山。”曲亦殊无视面前人不断扩大、颤抖到有些崩溃的瞳孔,直直指向他。

“我、我?”白寒牙齿打着颤,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危险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抗拒的表情跃然。

曲亦殊勾了下唇,他自然不可能把这样不稳定的因素留在山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总是一种威胁,忽略面前人的表情,朝着在一边有些呆愣的闫凯开口。

“闫凯,你就留在山上,老师和其他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闫凯猛点了下头,一拍胸保证道:“曲师兄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大家,你放心!”

曲亦殊对于憨厚孔武的闫凯还是十分放心的,又嘱咐丁颜照顾好自己和老师,实现终于落到一直坐在红木大床中央的人影身上。

却怎么也忘不掉脑海里的那副场景,横呈在大床中央的人影,细白的嫩肉上一片一片刺目的痕迹。

几缕栗色的发丝裹挟着细汗黏在锁骨和肩侧,几滴汗珠顺着白皙和红痕向下流淌,晶莹剔透的仿佛是冬日红梅瓣上缀着的融雪。

拳头恨恨捏紧,连骨节也因为吃力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曲亦殊胸膛狠狠跳动了几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睁眼闭眼,都是那副让他目眦欲裂又泛着诡异情绪的雪中红梅。

“等我回来。”

终究是按耐下一切躁动,曲亦殊压抑着复杂的情绪,摸了摸眼前人的发梢,拎着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白寒,挂了一柄灯笼盏,就沿着野草纷杂的山间小道一路颠簸下去。

“你可真是大方……”虚空里,一道墨色虚影朝着身边的白芒讥讽道,“若不是我那一方小物,他的身子都要被那人瞧干净了。”

那白光明昧,似乎沉默了一瞬,才平缓地说:“我只是不想见你如此轻薄于他,何况……”

“这里是神庙。”白光里的影子淡淡开口,“这样,于礼不合。”

那墨色人影仰天大笑,奇怪的是,神庙里坐着的几人却并无一人察觉,围着闫凯用烛火燃起的柴火堆,聚拢在一起休憩着。

“轻薄?”

“明媒正娶、周公之礼,怎么会是轻薄?”虞昔不知从哪里转出一把同色折扇,扬起的玄色洒金纸扇在怀中微微轻扇。

“要我说,你就是心口不一,明明想得到却端着一副架子……”那扇子倏然合拢,敲了敲身边白色人影的肩头。

随着墨光侵蚀,朦胧的白光里逐渐显出一道清晰的身影,赫然和身边那道墨色人影的面庞一模一样。

只是两人虽然面孔一致,气质上却天差地别,一邪肆一柔和,简直如同太极阴阳两仪,截然相反。

虞昔斜斜依靠于神像侧,而雍姜则始终如一杆翠竹立于另一侧,两道悬浮的身影眼中倒映出下方的景象。

几人围坐在火堆边,夜间山中风大,隐约带上几分寒意,幸好攒动的红色火焰能驱散不少冷意。

几人没有说话,一天下来也算是精疲力尽,除了闫凯还强打着精神,其余几人都已是昏昏欲睡,垂着眼皮小憩。

……

山里的时间变得很漫长,又似乎只是一场短梦的时间,燃烧的木枝陡然爆发出一声清脆的毕剥声,枯枝炸裂开的声响让睡梦中的人陡然惊醒。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什么人朝着神庙的方向跑来了。

闫凯像是敏捷的花豹,两步窜身到窗柩边,透过窗纸破裂的洞口向外观察,林子里黑暗一片,连一丝虫鸣也无,只有一盏飞快移动的火光摇曳,像是传闻中的山中鬼火。

闫凯却周身松弛下来,戒备之意放下,朝着身后紧张的几人摆了摆手:“没事,是曲师兄他们回来了。”

回来的却只有一个曲亦殊。

李老颤巍巍地站起来,在曲亦殊身后却没见到白寒的影子,又见回来的人两手空空,以为是遇上了什么意外,脸色霎时难看的如行将朽木的重症者一般。

“老师,您别着急,白寒他没事。”曲亦殊将灯笼撂在一边,连忙扶住几欲昏厥的老者。

李老表情凝滞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喜色,为了考察研究,他将自己最心爱的几个学生给带了出来,要是其中哪一个出了意外,他这辈子都寝食难安啊。

“那白寒他人呢?”丁颜有些奇怪,曲亦殊不是那种会抛下同班一个人离开的渣滓。

曲亦殊朝着几双看来的眼睛点头示意,拎起脚边的灯笼,扶着李老的一条胳膊道:“事情有变,路上再说。”

……

一行五人,拎着四盏灯笼,相互搀扶着朝着山脚下走去,死寂一片的丛林中只有一道男声,低低沉沉响起。

“……他们应该是觉得我们能安然无恙地进出神庙,还能从尸鬼手下逃生,很可能有帮他们摆脱邪神和尸鬼的办法。”曲亦殊将他和白寒在山下的遭遇捡最重要的部分说了。

李老显然不认为只是凭借这两点就能让村子里的人信服,肯定似的问了句:“你小子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鬼点子?”身边搀扶着他的男人闻言略略抬了唇角,似乎对被老师猜中心思这件事,意料之中。

纪宁和丁颜并排走在一起,他丝毫不懂怎么在下山的这片刻,村民们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好耐心等着曲亦殊开口解释。

“没什么,一边小把戏而已。”

纪宁悄悄探头,怀着十分探究的眼神朝身侧的男人望去,只见男人单手张开,从蜡烛上一撩而过,那只手掌上竟然突然凭空燃起了幽幽绿火,在阴暗幽森的林子里,倒映出一张绿幽幽的面庞,让人不寒而栗。

鬼、鬼火!

纪宁双手捂嘴,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压回了喉咙眼,一时间几人都朝着那正在燃烧的绿色火焰看了过去,只是略略怔了一下,随即竟然都带上了些笑意,神色间不见丝毫惊恐。

李老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样的把戏竟然真的能将他们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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