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蔡芷柔拐进一片竹林,有个黑衣人等在暗处。

“谁让你们去行刺公主的?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让你们真的去!”

黑衣人拢了拢头上的兜帽,遮住真容:“你现在相信我们是来真的了?”

蔡芷柔冷哼道:“可你们还是失败了,环庆营一举歼灭了你们所有人。”

黑衣人满不在乎。

“听说是有人救了景阳公主,我们也只是小试牛刀,这不算什么,不过,蔡小姐,你好像很希望我们成功,很希望景阳公主就这么命丧观音堂。”

蔡芷柔知道自己应该极力反驳,可对方的话令她一时忘了反驳。

她只是转过脸,不与黑衣人对视。

她恨恨道:“我不会跟你们这伙反贼为伍,你们也休想打着我蔡家的名声胡作非为,杀一个落单的公主都做不到,更别说要…要谋反,可笑。”

“蔡小姐当真不愿与我们合作?”

蔡芷柔唯恐他不信:“是你们找上门来纠缠我,我的亲生父亲没有叛国,我是他的女儿,更不会辱门败户,下次若再敢来,我定会告诉将军,到时你梦里那些千秋大业还未成就,小命就要先丢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卫闯,要是让他知道是自己指使人去刺杀李昭儿,那后果…

黑衣人咯咯笑着:“将军?卫闯还是卫老将军?一定是卫闯了,毕竟卫老将军可不会救姓蔡的人。”

什么?

为何要提到卫老将军?

“你这话什么意思?”

黑衣人没来得及回答,蔡芷柔的丫鬟春桃正往这边过来,像是在找人,他只能撂下一句话匆忙离开。

“我是说我们殊途同归。”

………………

卫闯心事重重地回到将府,就在刚刚,他被陛下任命为禁军指挥使,掌宫禁宿卫,尤其是保护内宫安全。

北翟帝明日就会下旨,对外称是因为观音堂的匪祸,心有戚戚,所以要保护公主安全,才加强皇宫守备。

实际上,卫闯很清楚,陛下此举是找个理由,将他安插在宫中,监视公主身边动向,找到龙鳞卫的蛛丝马迹。

当年是刚满周岁的公主的手,将毒药喂进了誉王的嘴里。

誉王膝下无儿无女,对孩子却十分喜欢,景阳公主周岁生辰,誉王抱着公主逗弄,公主手里捏着半块饴糖,伸着小胳膊往自己皇叔嘴里送,誉王怎么也没想到,这半块饴糖会轻易就要了他的性命。

北翟帝将自己的女儿训练成了年纪最小的“杀手”,誉王未有设防,此举一招毙命,大获全胜,除去了心腹大患。

公主当时年幼,还没有记忆,自然什么都不记得。

卫闯听完真相,像被人从头顶倒下一桶混着碎冰的凉水,浑身骤冷,头痛欲裂。

回府后,他与家里两位嫂嫂说了接任禁军指挥使的消息,两位夫人都不胜欣喜。

卫闯的骨痛在环境恶劣的边境战场上经常复发,以后很难再为国出征。

两位夫人原以为三弟回来养伤,会在朝廷里挂个闲职,卫家虽然满门忠烈,以后也只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了。

现实却不然,倒是个大惊喜,没想到陛下居然还如此看重三弟,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二夫人都按耐不住高兴的心情,喜形于色了。

卫闯不忍心令她们失望,只能装作同样的喜悦,陛下与他说的宫中秘辛也不能告诉家人,压抑与苦涩挤满了他的胸腔。

进宫当差,监视公主这都无妨,可之后呢?

若真的,龙鳞卫就在公主身边,某个隐秘的地方,他们履行着对主公的职责,他也发现了他们,到时他又能怎么办?

如实禀告?

可龙鳞卫易主的方式,是要杀掉他们的现任主人。

陛下会杀掉公主吗?

卫闯以前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可如今,他没那么自信了。

………

开悟堂过去曾是半个库房,堆放了许多景阳公主的杂物,挤占了最里面的三个房间。

陈维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连日没有下床,也没法儿练功习武,说什么也不肯再躺下去了,勤快劲儿上来,非要把开悟堂那几个房间收拾出来,说是当作活动筋骨。

“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省的夏天一股子霉味儿。”

墙角生了蜘蛛网,几大箱的书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外面的书架搁不下,它们在箱子里从未见过天日,有的甚至都不曾打开过。

叶寒廷在案前看书,任由陈维在眼前搬来走去,也没有训斥他惹人烦,他的目光在纸上游离,心思在别处。

卫闯上任指挥使,出现在流云殿附近的频次渐多。

宫殿附近守备加强,叶寒廷不能像过去那样轻易离宫办事,算是个小麻烦。

好在最近也没什么紧要的事需要他亲自出面,安稳待着倒也无妨。

这些都可以解决,可唯有一个麻烦极大。

开悟堂正厅的窗外就是甬道,也是禁军巡逻的路径。

公主来开悟堂的次数也多了,叶寒廷喜静,李昭儿一来,他就没法儿安心看书。

她在他这儿午睡,让他觉得心烦。

“你在看什么书?”

公主走进来,熟门熟路地坐在案旁的躺椅上。

叶寒廷知道她对什么书没兴趣,只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于是含糊地回答:“库房里的旧书。”

公主侧卧在躺椅上百无聊赖,见陈维一个人忙前忙后,便对叶寒廷说:“你平时也可以使唤高江和茯苓做事,他们不敢不听,陈维这么搬上搬下,他的伤没事吗?”

“他那是自己闲着没事做。”

“他闲着没事做…”公主歪着脑袋,神色惆怅,“我又何尝不是呢…”

她如今不用再去学宫,观音堂事件后,不仅是父皇,连皇祖母都不让她出宫了,马场更是个很早就不能去的地方。

当然,她还可以在宫里闲逛,可卫闯进宫当差,短暂的喜悦只持续了两天,她在宫里逛来逛去,少不了就要与他偶遇,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闲话又风一般传开。

李昭儿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悲伤的情绪。

“公主该午睡了。”

叶寒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每次我一来,你就让我睡觉,这几日睡多了,到了晚上就精神抖擞,一点不困,睁着眼珠子发呆,蝉衣让我白天少睡点,这回我不听你的了。”

叶寒廷应对麻烦精的方式就是让她安静待着,最好是安静躺着,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做点自己的事。

比如,把这本看了一个月,才翻了不到一半的书看完。

老套路不管用,叶寒廷挪动轮椅,突然俯低身子,逼近了问她:“那公主来这儿是想做什么?来我这儿只能睡觉,别的可没有公主能做的。”

这是在赶她走。

公主不服气,坐直身子,毫不示弱地与之对峙。

两人的气息互相喷在对方脸上,鼻尖几乎要抵在一处。

李昭儿不觉得有什么,她的一切都坦坦荡荡,直率的性子反将叶寒廷逼退,男人猛地弹开。

公主语气傲慢地说:“这是我的寝宫,本公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做的事我也可以做,不就是看书么,你连看的这书都是我的,我还没批准你看我的书呢。”

她从叶寒廷手里抢过书卷,后者正愣神,书轻易就摘走了。

公主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丝毫不避讳:“你怎么了?怎么呆住了?”

叶寒廷回过神,又回到案前翻另一本书。

那么近的距离…

她的脸皮怎么这么厚,还是说不知者无畏?

他调整了呼吸,头也不抬,语气轻松地说:“卫将军,哦不,现在该改口叫卫都将了,卫都将马上就要从窗外经过,公主再不去看就看不到了。”

“你怎么知道…”

叶寒廷不屑地挑了挑眉,回她一个‘还有谁不知道吗’的眼神。

李昭儿嘴硬道:“我过来也不全为了看阿闯,我只是好奇,宫外的坏人又不会追到皇宫里,何必这么兴师动众,还让阿闯进宫,他竟然也不拒绝,就这么应下了,他不是最烦我了么?如今每日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达,他心里是什么想法?我猜不透…”

公主趴在窗前沉思,窗外的巡逻小队正好经过。

公主的小脑袋出现在窗台上,禁军们都注意到了,但没人敢瞎看,个个目不斜视,身子板直,装作无事发生地走过。

卫闯走在队首,余光好像也往这边掠了掠,提了提手里的佩剑,没有多余的动作,又继续走他的路了。

“走了…”

公主对着离开的背影无精打采地挥手告别,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

“要是真的非卫都将不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问题,好过公主天天在这儿蹲人。”

“他要是抵死不从,那我多没面子。”

“既然想要,先抢到手最好,感情都可以日后培养,卫家不复当年鼎盛,最好拿捏,卫都将不敢不从公主,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卫都将说不定很想有人逼他一把,让他彻底从了公主。

“没什么…”

“皇祖母说得对,我是见识太少,才天天想着他。”

“见识?公主还要见识什么?”

“明年的殿试,皇祖母说让父皇御批几个人,带过来给我瞧瞧,夸口必是才貌双全,我肯定有看上眼的。”

叶寒廷思量着,既然这么说,表明太后不打算召兰家为驸马,想替公主物色个新人,不让公主的婚事受陷于兰相与萧太尉的朝堂之争。

状元?榜眼?或是探花?

叶寒廷没了看书的兴致,这本书后面都是泛泛而谈的内容,不看也罢,他扔到一边。

“兰侍御就是状元出身,又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俊,公主你连他都…”

叶寒廷故意欲言又止。

李昭儿忘性大,前阵子被伴读折腾得鸡飞狗跳,好不容易送走,兰复她都避之不及,这次居然还想再选个文邹邹的书生。

他这是好心提醒。

窗户那边没有回答,过了良久,才听到闷闷地声音说:“可是主动太多只会遭人轻贱。”

这不像李昭儿会说的话,叶寒廷一时顿住了。

他还是更习惯她高高在上的模样,没吃过苦,倍受呵护,眼神永远坚定昂扬。

就跟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偷溜出来,在夜宴的大殿角落里偷看邻国来使,要看看为什么有人要用自己的孩子来换战马。

那时她一身淡藕色的小侍女打扮,可公主就是公主,永远都是,只要往那儿一站,一眼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

叶寒廷的语气里带着他都不甚留意的怜爱,声音温柔:“无论如何,公主都不该自我贬抑。”

“这是母后告诉我的,我想着她说的对,阿闯心里八成早就烦了我,只是身份所迫,他才没有直说,我再纠缠下去,他更看不起我了。”

公主的声音越说越低:“可我又忍不住想看看他…”

叶寒廷想起了佛像下那只折损的纸鸢。

那日侍女茯苓来开悟堂打扫,正好清理佛像时翻了出来,陈维顺嘴问了几句,茯苓说起这只纸鸢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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