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四郎一边踹人,一边想想过往的事情。

想起他们三个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想起二姐投河后日夜哭泣的悲凉,更想起这些日子一来兄妹卖笑脸求施舍的日子,他眼中含着泪,毫不留力地一脚一脚踹。

那傅长生不过是个读书郎,这些年坐着比站着还多,凭着发泄的劲儿所爆发的力气,这会儿也用完了。衙役猛地一脚把他踢开,抬头看见帮忙的宁四郎,抽空拍了拍他肩膀,道了声好样的,然后抽出腰间的撩扣,将力竭的傅长生给压下扣上。

那边的傅夫人显然比傅长生还能打,和她对上的衙役此时面容都扭曲了,好在同僚空下手来,两人二对一,很快就把傅夫人也给扣下。

见此情此景,宋子熙不由自主地揶揄宁锦欣:“幸好你没用苦肉计,不然以傅夫人这手劲,呵呵。”

宁锦欣睨了他一眼,磕着瓜子不搭理。

本来两衙役是看押着这母子二人,等大人的马车走远了,他们也就回衙门复命去,但这两人居然敢对他们动手,他们自然也不会咽下这口气。

殴打官差是要打二十大板的,这板子只会重不会轻,不然日后官差办事,人人都敢动手打,这还得了?

母子二人灰头土面的被押着走,围观的人一下子就让开了路来。

宁锦欣就坐在马车之上,瞧着这母子二人被衙役搬拉半扯的走近了,她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原来是傅夫人呀,可真巧!”

傅夫人猛地一抬头,尽管她眼睛都肿了,视线也有些模糊,可她还是认出了宁锦欣来,顿时一个激灵,骂道:“是你,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害的我们。”

宋子熙捧着点心和水走到两衙役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衙役也没急着走,就在一旁吃喝着水瞧着。

宁锦欣定定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你们骗走的,是我爹娘的命,你们花了那些沾了血的钱财,自然是要用血来还了。”

“我呸……”

傅夫人张嘴就要骂人,那傅长生却一把推开了她,跪在宁锦欣身前说道:“不是我的错,是徐家的姑娘逼着我娶她,她爹是县令,我迫于无奈才退了婚事的。”

他眼中带着希冀,语气诚恳地道:“如今徐家不逼我了,我们两家还是可以结亲的,你帮我到衙门疏通一下,等我出来就可以立刻娶你二姐过门,我保证,日后会对你二姐好的。”

“凭你也配?”宁四郎吐了他一口口水,这狗东西竟然还敢肖像他二姐,刚才真是踹得少了。

宁锦欣忍不住当众大笑三声,这人到底是有多自恋?

她摇了摇头,道:“我二姐是要成亲了,不过新郎不是你,你该去求公主给你说情的,毕竟你娘说你以后是要娶公主的嘛。”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两把铜钱,各放到衙役的手中,说:“两位官爷,麻烦你们多劳累一下,领着他们在街上走走,看能不能遇到公主?”

两衙役也笑了,说他们是个善心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肯定要领着他们把县城的路都走一遭,同时也会让路过的人帮忙找找他的公主。

指不定就真找到公主了呢?

傅长生还跪在那儿求,衙役拉着锁链,把人拉扯着走了,沿路还真在帮忙吆喝。

说这不忠不义骗婚骗财的人,刚被收回了秀才的功名,但他说自己是要娶公主的,要寻公主到衙门把他疏通出来,大家若是有看见公主,就来跟他说一声。

现在天下太平,像这样的小县城,民众也是特别淳朴的。

官兵问了,肯定要回答的,可小县城里找公主,这也不可能啊,那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好心回答道:“官爷,你是要找公猪是吧?”

衙役哈哈大笑:“对对对,就是要找公猪,快,带我们去找,我们也做做善心,让他跟公猪成亲得了,也省得他娘亲念念叨叨的。”

……

早上各饭馆茶馆酒肆都有说书先生在说这些事,现在就有衙役拉着一个人游街,这下傅长生在县城里头是出名儿了。

李大叔驾着牛车在街上走,现在还没到晚膳的时间,他们就去城里的店铺逛逛,看买些什么回去给宁锦华做嫁妆,也给村里的人带点儿特产什么的。

“谢谢你,你把事情处理得太好了。”宁锦欣由衷地向宋子熙表示感激。

她是在这个朝代长大的,但村里头闭塞,对于外头的事她都不清楚,尤其是这儿的律法,就是他爹也知道得不全。

在二姐被退婚这事,她问过村长,因为他们家没有字据,也因为三姐的事,对方退婚也是有理的。哪怕去官府里头告,还得看县令怎么个想法,最好的结果是能得些银子,若不好的话,不仅白花了路费还丢了名声。

而当时,傅家和县令家还是结了亲的,她只能安抚家人,想着努力赚钱,等身份地位都上去了,再来报这个仇。

没想到,宋子熙会做的如此周全,再没有收回他秀才之名更让人心情舒畅的事了。

得到了表扬的宋子熙嘴角含笑,眉目松快,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这还小事啊。”离伤在后头轻轻嘀咕一句,立刻就收到宋子熙冷冷的一个目光。

他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

本来少爷能够离开侯府,那是部署了许久,留下许多绊子,趁着那位忙着,求了侯爷就跑出来的。那位已经被扶正了,解决那些麻烦就更容易了,眼下少爷已经出来这么些日子了,最好就是韬光养晦,那位想不起来就最好。

可他这会儿去衙门见县令,又去县学见学官,这都是得把他身份摆出来的,万一又引起那位的注意,那位忽然就想斩草除根怎么办?

离伤在心里头哀叹,他正是越来越不懂得少爷到底在想什么了。

宁四郎看了看天色,提议兵分两路来买,这样能更省些时间,宁锦欣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于是就商量了一下。

宁锦欣和宋子熙负责买布料绣线和饰品,宁四郎和李大叔去购置一些笼箱和常用品。

待宁四郎和李大叔走后,宁锦欣一边挑着布料,一边小声问宋子熙:“你来了县城又做了这么多事,那些监视你的人肯定知道,会不会有事?”

宋子熙回头看了离伤一眼,说:“她当初给我下的药是有讲究的,服用次数越多毒素就越深,但我人既然出来了,也没有再服那药,就不可能一直是中毒的样子,算着时间,现在不是死了就该是病好了的。”

“我无法弄个假死出来,那么就不能再躲着了,所以我也要搬到镇上去,不仅要多在人前出现,还要考官学。等她把我留在府中的麻烦都解决掉之后,得知我没有死在外头,再想动手就要掂量掂量了,若我不是病故身亡的,那我外祖家就必定会彻查。在他儿子以侯府嫡子的身份在京城站稳脚跟之前,只要我不出这个县城,应该也无碍。”

若是之前就有钱,他还有许多可行的方法,甚至乎可能已经联系上了外祖父,可他堂堂侯府嫡子,离了侯府却赚不了钱。

看着他黯淡无光的笑容,宁锦欣忽然就有些心酸。

这孩子好可怜呀!

“没事,等我们到镇子上把食铺开起来,就能赚到钱了,之后我们再搬到这儿来,就在县衙附近住。”宁锦欣举手拍了拍他肩膀。

宋子熙目光如水,柔声道:“好。”

宁锦欣见他神情转好,心情也是高兴,将手上挑出来的几匹布料拿起,走到柜台处结账去了。

晚饭是在小二介绍的那个面店吃的。

来买面的人特别多,店里头的位置都坐满了,还有不少人是蹲在路边吃的,几人看了下不太想排队,就移步到其他的面店。

谁知许力和李大叔瞧了一眼就拉着他们走了,又回到原来的那个店去排队。

他们总算知道这里客人多的原因了,并不是味道有多好,而是同样的价钱,分量却比别的店明显要多一倍。

对于穷人家来说,味道都是次要的,重要的能用最少的钱填饱肚子。

在县城里头十五文钱能吃一大碗面,除了宁锦欣和宋子熙,其他人都挺高兴的。

中午吃了那一顿像样的饭后,宁锦欣是真心不想委屈自己的胃了,正纠结着要不要挨一下饿,晚点回客栈吃点心,便听见宋子熙说道:“我近日胃口不好,要不我们两人分吃一碗?”

“好呀!”宁锦欣点头,觉得这个合作伙伴实在太贴心了。

一行人吃了面,就回到客栈休息了,次日一早出发,回到镇上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傍晚才回到大河村。

他们这趟买了不少东西,在村口的时候就被村民围观了一回,宁四郎买了一些脆饼,每人分一两块,村民们都乐呵呵的。

在宋家放下宋子熙,与宋庭打过招呼后,李大叔便驾着牛车送他们回去,先经过了许家,最后去到宁家。

宁四郎跳下车去拍门:“二姐,二姐,我们回来了,快开门,瞧瞧我们给你买了什么。”

“哎,来了来了。”

门板打开了,兄妹两人高高兴兴地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

开门的不是他们二姐,是两个没见过的人,一男一女瞧见了他们,热络地上前:“是四郎和五姐儿吧,可算是盼到你回来了。”

正说完,宁锦华就在他们后头出来了,对他们说道:“这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快叫人。”

兄妹二人愣愣地喊道:“大舅舅,大舅母|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

“乖孩子,一路辛苦了吧。”大舅母一手牵了一个,回头喊道:“老三啊,快出来帮忙把东西搬进屋。”

“怎么能劳烦你们,我们自个儿搬就行了。”宁锦欣忙推辞道。

里头很快就出一男子来:“这就是四郎和五姐儿吧,长得真好,快进屋里头歇歇。”

宁四郎和宁锦欣搞不清状况,只好将目光投向宁锦华,可宁锦华忙着致谢呢,根本就没留意他们。

大舅母牵改为揽,直接将兄妹二人揽了进去,堂屋门口还站着两个老人,瞧着头发半白了,见到他们就抹泪:“等了一天,可总算把你们等回来了,快来给外祖母瞧瞧。”

宁锦欣看了看他们满是补丁的衣裳,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不是她凭衣着看人,而是十多年了,她从没见过有亲戚来找过他们,如今他们日子才刚好过些,就有亲戚来了,这不由得她不多想。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宁四郎下意识就回身往外跑:“我出去帮忙。”

见哥哥去盯着东西,宁锦欣立刻扬起招牌笑容,就连声音也带着点稚气:“您是我外祖母?可我怎么没见过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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