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密院。

顺谦亭中,月下赵子勋立在一红衣男子身侧。

这人面容娇好,样貌略逊赵子勋,两人身上有着不同的气场,赵子勋亦正亦邪,深不可测,这人多有伤春悲秋之色,身形酷似顾重禹,可这袭明艳的红衫却并不衬他。

案台前摆放了几盏烛灯,给一抹深秋白月增添了几丝暖意,他自顾写字,有意忽视赵子勋。

赵子勋拿起一旁写好的诗词,郎朗念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念完摇了摇头,拿起另一首:“赛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又摇头,再念:“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继续摇头道:“不好,不好。”

红衣男子抬眸,正是韩汝子,他神情不悦:“南唐后主诗词,你怎道不好?”

“词是好词,只是这字不好。”赵子勋诡笑着接过韩汝子手中的狼毫,洋洋洒洒的在纸上落笔,行云流水,凤舞龙飞,写罢他还用狼毫在韩汝子鼻尖上点下一滴墨汁,韩汝子大惊向后退去,忙忙斥责道:“无礼,荒唐。”

“这就受不了啦。”赵子勋玩味的丢下狼毫,故意朝他笑了笑,颇有几分调戏的意思。

韩汝子火气极深,怒眼望他骂道:“无耻之徒。”

赵子勋哄骗道:“你也先看看我写的是什么,再骂呀。”

韩汝子将信将疑的走近去看,嘴里念道:“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还是李煜的词,只是这字,入木三分,自己怕是是穷极一生也不如,不由生出欣赏之色。

赵子勋见状,佯装要动手去给他擦拭鼻尖,他断然生气打开赵子勋的手,赵子勋捧腹笑道:“还没碰到你呢?就气成这样了,若是太子召见,你该如何?”

“士可杀不可辱,堂堂七尺男儿,死有何惧?”韩汝子一副钢直不屈的模样。

“甚好甚好。”赵子勋连连拍手。

“好什么?”这时黑衣人突然冒了出来,吓两人一激灵。

“你,你是何人?”韩汝子见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甚是紧张。

“我是何人?”黑衣人也跟着发问。

“你下次出现,能不能先有点声响。”赵子勋责怪。

“爷不是让我小心行事,不要弄出声响吗?你看,我带来了你要的东西。”黑衣人嘟哝着从怀里取出一柄小匕首,他刷的拔了出来,灿灿发亮。

赵子勋小心翼翼的接过匕首,夸赞道:“甚好,甚好。你回罢!”

“我不要,爷好几日未回府了,阿娘问的紧,我不好交差,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则我只跟着你。”黑衣人如孩童般不依不饶。

赵子勋冷声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她哪里是问我,只不过是喜与你说话罢了。”

“你们究竟是何人?”韩汝子见黑衣人似是能来去自如的模样,且平日内侍对赵子勋恭敬有加,猜想他的身份或与他所说的不同。

“你觉得我是何人?”赵子勋依旧玩味的看着韩汝子,嘴角浅笑,见他一脸疑云,更觉好有意思,只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也是太子的嬖臣吧?他对我可没兴趣。”

听到嬖臣二字,韩汝子心中羞辱不已,又看向赵子勋手中的匕首,似是动了自寻短见的心思。

赵子勋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又调笑道:“你这个人,空有几分骨气,却是蠢笨的很,又纯情好骗,终是辜负了这副好皮囊。”

“爷,我怎么感觉你在说我。”黑衣人突然插话,将赵子勋刻意烘托的氛围尽数扫荡。

赵子勋抿嘴皱眉,一时语噎,韩汝子瞧这赵子勋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对同样不甚聪明的黑衣人却甚是温暖,一时,竟让自己有几分羡慕。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太子派来训化你的,前两日我就上禀,你已愿臣服,怕是近来得空,他便会召见你了。”

“你,所以你先前都是骗我的?”韩汝子似是格外在意被赵子勋欺骗之事。

“骗你,谈不上骗,只是人心叵测,这不过是最普通的手段罢了,我若不先与你共情,又如何能取得你的信任。”赵子勋不以为然的拿起烛灯,在韩汝子身前晃了晃,又将自己方才写的几个字拿到灯前燃烧把玩。

“常言,见字如面,你的字落笔有神,矫若惊龙,为何你的人却是这般卑劣?”韩汝子眼眶发红,心中痛苦。

“此言可真是褒奖在下了,不过是落笔肆意些,也谈不上多好,与熙宸比还相差甚远。”赵子勋似是自谦。

“绝无褒奖之意,总之,你所言之事,我宁死不屈,你不必再白费心机了。”韩汝子拾起狼毫继续专注写字。

“你不臣服便只有死路一条,你都要死了,再写这些个人生长恨愁东流又有何用?”赵子勋用匕首将他临摹的诗词一张一张的划破。

“……”韩汝子随他捣乱,再不愿去理会他。

“要是我,总归是死,干脆就同归于尽好了。”赵子勋将匕首递到韩汝子面前。

韩汝子再次抬眸看他,这次眼眸中多了一分审视的神情。

赵子勋见他孺子可教,转而苦情道:“我说谈不上骗你,是因为我也受制于他,他这个人,幼时受了些苦难险些丧命,加上他的生母惨死,他后被养在皇后宫里,早养成一副金玉其外的性子。”

“你又是何人?为何对他如此了解?”韩汝子见赵子勋似是所言非虚。

“我啊,亦是幼年不幸,养成了一副佞臣之相。”赵子勋顽笑的望向他。

“我是问你的身份。”

“你对我的身份,感兴趣?”

“随你,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亦谈不上感兴趣。”

“哈哈哈,其实你认识我,记得第一日见你,你就痛骂过,赵子勋这厮欺男霸女,逼良为娼,乃我等文人之耻,坏事做尽必是不得好死。”

“真是,好不意外啊?”韩汝子似是不信的望向他。

“话说,你为何如此恨我?”

“将死之人,谈何恨与不恨?我只是疾恶如仇罢了。”

赵子勋见他视死如归的模样,徐徐道:“也许你该恨的不是我,而是天道不公,我明面上,是皇子赵熙宸的伴读,私下里更是贤德妃的出气筒,与太子比只有更惨,他的生母本也是受宠的,后来落了个剥皮抽筋的下场,他身为皇长子,当时的皇后与贤德妃均想收养他,皇后身边有个舞阳公主,贤德妃有赵熙宸,他自然选了皇后,不久便被立为太子。贤德妃好斗,深知圣上惜文,对熙宸最是严苛,连握笔的姿势都要经过书法大家研悉指导,他天资聪颖,造诣极高,十二岁时便远超诸多文坛大家,特别是他的字画,令一众太师太傅推崇膜拜,后来老师们反而向他求教,为此他最得圣意,欲废太子改立宸王本是心照不宣之事,奈何圣上突然病重,太子监国后迫不及待要铲除异已,本性逐渐暴露,痴迷权势贪念男风,为满私欲,视苍生如蝼蚁,他若继位,我怕是也活不长久。”

韩汝子若有所思的接过匕首。

赵子勋见事成,拍了拍黑衣人的脑袋:“去,回去炖份补汤,等爷回府。”

“是。”黑衣人听见了新的命令,便忘了要一起回去的事情,只纵身跃出太子府。

韩汝子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就好像这黑|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衣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赵子勋将韩汝子写的诗词一并拿到烛火前烧来玩,韩汝子惜字,却并未阻止他,只默默站在一旁,看灯火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韩汝子何在?”拂笛轩门口立了几个内侍。

韩汝子望向赵子勋,将匕首藏于靴中,欲出门时,赵子勋挡在身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心若死,人便活不成。”

韩汝子依旧推开他的手,从顺恭亭走了出去:“我在这里。”

内侍道:“太子殿下有请。”

“我也去罢。”赵子勋立在韩汝子身前。

内侍笑道:“请。”

几人来到宴戏屋,屋内奢靡不堪,男男女女轻衣薄衫饮酒作乐。

韩汝子从未见过如此荒淫的场景,赵子勋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先行了进去。

“参见太子殿下。”赵子勋恭敬行礼。

太子抬眸望见了他身后的韩汝子,只道:“你退下吧。”

“……”赵子勋也望了韩汝子一眼,心中似是生出了一丝担忧。

“怎么?相处几日,你也舍不下这韩公子?”赵显淳打趣。

“啊,并无。”赵子勋转而笑道:“下次再有韩汝子这样的人,可直接送去教坊司,效果更胜。”

“哈哈哈,好,那你便回去吧。”

“多谢殿下,微臣告退。”赵子勋再望韩汝子一眼,转身离去。

“元瑾。”赵显淳忽然喊住他,他心中一怔,迅速朝赵显淳颔首作揖,赵显淳似是一时想不起再要吩咐些什么,只道:“替本宫给姑母问安。”

“是。”

赵显淳摆了摆手,赵子勋这才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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