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知道自己将要来昆屯高原的谷鸠庄,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李木当然要提前了解一下了,就算他不想了解,来的路上,话多的杨松也叭叭地给他说了足够多的谷鸠庄信息,其中就有关于谷鸠庄世家的。

谷鸠庄,昆屯高原上一个中等的庄子,由于昆屯高原过于苦寒,就算是中等的庄子,人口也没有破万,要知道,数十万人的空净庄,在罗象国腹地也只能勉强算中等庄子,通过这个对比可以看出,谷鸠庄规模并不大,庄子里的世家也没有那么多,仅有一家,这家姓图巴。

这个上前说话的家仆,看样子就知道是他们一行人中地位最高的,而就算是他,也只是姓多玛乌,而不是图巴,也就是说,谷鸠庄世家前来迎接新任庄治的,只是图巴家的家仆,甚至还是一个没被赐姓的家仆,这代表着什么?

要知道,从理论上讲,图巴世家也是受庄治管辖,他们家主站在这位新任面前卑躬屈膝地献上礼物都不为过,他们这番作为,呵呵。

杨松在来的路上,一直思考图巴家会来个怎么样的下马威,而下马威到底是什么呢?说到底,不过是打击、威吓对方从而来显示自己的强大,那最强大的姿态是什么呢?是无视。

你来了?哦,我派个人送你点儿东西,告诉你知道了。

领头的家仆像是也知道这羞辱之意太明显,在说出自己的姓氏之后急

忙补充道:“万望杨庄治不要误会,我家主人绝不敢有什么轻慢之意,庄治来得实在是不巧,十几天前恰好是开炉的好日子,我家主人们借此良机新打造一批法宝,此时正在关键时候,着实脱不开身,否则必然携全家上下家眷亲至。”说完之后更是长稽及地,“我家主人交代,等他日法宝出炉,必亲自上门致歉。”

听这话的意思,原来是忙得不可开交才没有来迎接,而不是刻意怠慢,唬鬼呢?

说得好听,语气真诚得不行,姿态也放得低,可你这借口也太假了一点儿吧,为打造法宝,一个姓图巴的都抽调不出来?咋的,一到打造法宝的时候,就让外姓人管理家族,管理庄子?连个管理事务的都不留?这借口连老实本分的李木都骗不过。

“哦,原来如此啊,看来我来的还真不是时候。”杨松微笑着点点头,“你们呀,也是太过大费周章了,我不过是小小的庄治,管理一个庄子的人罢了,哪值得兴师动众?图巴家主的礼物我就收下了,帮我送到住处后,回去替我道一声谢。走!”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杨松好像接受了对方的说法,可言语间又好像夹枪带棒,收了对方的礼物,却不接过来,听那意思,好像还得送到住处才行,也不知道到了住处会不会接过了事,抑或再搞出点儿事儿来。

杨松没有给那人多余的思考时间,话音一落

便催促着驾车师傅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

角声起,皮鼓敲,因图巴家的人暂停的乐曲再次奏响,载歌载舞的同时前往朝廷设置的,庄治工作和居住的地方——治所,杨松站在车前,不断和庄子的庄民们打着招呼,多看一眼图巴家的仆人都舍不得,丝毫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图巴家一行人是前来送礼的,礼还没送出去,对方还没有拒绝,他们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了,只好跟着队伍,按杨松说的,把礼物送到住处之后再离开。

两匹犄马拉动的马车缓缓开动,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慢慢前进,载着两个吏员和部分行礼的马车紧随其后,杨松带来的两名护卫殿后防止意外,而图巴家的仆人们端着礼物,躬着腰,等着队伍从身前走过之后,这才敢直起身来,带上礼物,小跑着紧随杨松车队后面。

“啧,姿态做得挺足啊,表面上还真说不出他们有啥失礼的地方。”李木收回看向队伍后面的目光,转而继续欣赏周遭昆屯高原上人们这独特的舞蹈和音乐,“真没想到,你居然就这么算了,他们这个欢迎明显不够尊重啊,而你在路上做得最多的预案就是应对图巴家的下马威。”

杨松依旧站在车辕上,威风凛凛,微笑着和两旁的庄民打招呼,像是一个检阅自己队伍的将军,头也不回地说道:“说不上就此算了,只是暂且搁置,况且他们此举

谈不上是下马威,更像是释放一种信号:我知道你来了,但这里是我的地方,只要你不招惹我,我就给你足够的表面尊重,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木耸耸肩,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的他是真没有看懂,他只知道事情不对,怎么个不对法,他就不知道了,“图巴家送的礼物能收吗?收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图巴家送给新庄治的迎新礼明显有些不对,多的含义李木读不懂,但有一点李木是知道的,那就是送的礼物太寒酸了。

首先就是那一整头绒牛,这是送吃的嘛,不是说这一头绒牛不贵,是不够分量。昆屯高原上什么食物最贵?肯定是海鲜,因为这儿没有,抛开这些千金难求的东西,平常吃的,什么食物更稀罕呢?是果蔬,那种新鲜的,汁水丰富的果蔬。

由于昆屯高原独特的环境,植物想在这种苦寒的地方生长是件很艰难的事,尤其是那种枝叶娇嫩的果蔬,更捱不住这儿的风吹雪打,再加上昆屯高原上砂砾、石子多,土壤却稀少,肥沃的土地就更少了,栽种粮食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地方栽种其他?

绒牛是昆屯高原上一种特有的牲畜,说起来就是一种毛发特别长,特别茂盛,体型格外大的牛,好养活|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肉能提供大量能量,深受昆屯高原上人们的喜爱,所有庄子都有大量养殖,虽然

比不得营养多 汁的果蔬,但也是很珍贵的东西了。

可你要送的话,也送一头活的母绒牛啊,它产出的奶可是昆屯高原上的日常食物,一头活的母绒牛比送上来的那头宰杀绒牛的价值要高上一番,别说你这个掌控整个谷鸠庄的图巴家连多的绒牛都没有,真这么说就是把人当傻子了。

至于图巴家送来的衣服,李木不懂昆屯高原人的服饰特点,不多做评价,但最后送来的铢钱就太恶心人了,区区一百铢,就号称是图巴家一年的收入了?谷鸠庄再穷也不至于这么穷啊,单是拿一头绒牛到昆屯高原下去卖,卖的钱都不止一百铢!

谷鸠庄唯一的世家,掌握整个庄子绝大多数财富的图巴家,一年只收入一百铢?这谎话说给傻子听,傻子都要破口大骂侮辱他智商,然而图巴家的家仆真就腆着一张脸,脸不红心不跳地送上了他们家“一年的收入”,说他们没有别的意思,鬼都不信。

“呵,这礼物收了也无妨,”杨松听闻李木的问题,不屑地发出一声嘲弄,好似瞧不起图巴家主的格局和度量,“毕竟我们此行又不是和他抢钱来的,我们来是抢地盘,抢人的!收了让他安安心,麻痹大意他也不错。”

李木其实很想说一句,他不是“我们”的范围,他只是来完成护送任务,顺便散散心的,等杨松稳定下来,他玩儿够了,那他就该下山找筱花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太伤感情了,尤其在这时候,便只好忍住。

杨松的治所在庄子的中间,沿着庄子里的大路走,一路敲敲打打的,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快到了。不过,一直观察人群的李木敏锐地发现,越是接近治所,就有越多的人脸色有异,似是有什么不妥。

杨松其实也发现了,但他早有预料,不动声色,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表现出来。

“吱呀!”驾驭马车的师傅猛地一停,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音,车上的人由于惯性随之前倾,高高站着的杨松差点儿摔倒,后面的人马更是一阵慌乱,差点儿没造成追尾。

“杨庄治,着实抱歉,我不是故意急刹车的,确实是差点儿错过治所,不得已才赶紧停下,还请您原谅则个!”甫一停下,师傅立马朝着杨松诚恳道歉,诉说着自己的失误。

随着车队的停下,欢迎的庄民也跟着停下,欢快的乐曲再住,原本的热闹在瞬间安静下来,这短时间的吵闹到安静的变化,不禁让人心里产生一种由高处踩空落下的恐慌。

“不怨你,不说你了,连我从那边过来,要不是到门前看到门匾上的‘治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咱们的目的地,要是我驾车,怕会就这么直接错过了。”杨松并没有责怪这位一路将他们送来的马车师傅,而是微笑着开起了玩笑,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显然

不是一个玩笑就能过去的了。

治所到了,只不过治所长得有些不像是治所,倒不是说它有多矮小 逼仄,有多么破败残旧,这间带院儿的大条方石修葺的三层楼,加起来可能有百多柱,修建时用足了料,看规制也能瞧出工匠的尽心尽力,门前还有一对看家护院的石狮子,威武霸气,这套楼房一看就是好房屋,就是有点儿蒙尘。

这里的“蒙尘”不是“明珠蒙尘”里“蒙尘”那种比喻,而是白描,治所真的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一路走来,庄子里的房子要么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白光,要么是展示房主人涂抹的五颜六色,到了这儿,好嘛,黯然失色,房顶堆着厚厚的尘土和枯叶,门前的砖缝中长着一簇簇杂草,趁着春天尽情地抽发新芽,门上甚至挂着些硕大的蛛网,都不用开门,就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景象。

李木之前还以为这是间废弃的庙宇呢,这种地方能住人?可按道理说,李木他们今晚就得住这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包括这儿的主人——图巴家。

杨松无悲无喜,站在车上,面无表情看着治所的大门,而在队伍最后,那个图巴家领头的家仆,赶紧屁颠屁颠儿地就跑到了车队前面,来到杨松身前施礼,听候发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杨松问得不疾不徐,有几分和颜悦色的味道在里面,可领头那个家仆却是明白

得很,这位新任庄治是在讨要说法呢,要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