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呆滞。

他被惊呆了。

什么仇?什么恨?

一群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准仙帝,只因为确定了他就是邪主,就一脸恨不得当场弄死他的杀气腾腾?

他不记得他曾经得罪过这么多猛人啊!

叶凡不能理解。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喊冤,要辩解他是不是被冤枉了。

但话到嘴边,叶凡忽然又觉得,喊冤……或许大可不必。

就像是「邪主」的身份,曾经他欺骗自己,为自己狡辩,认为他被冤枉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邪主转世。

到最后真相大白——是!他的确不是邪主转世!

但,他却是邪主的前身!

——没有他叶凡,哪来的邪主?

所以,眼下这么多杀气冲天的苦主,直奔邪主而来,叶凡如何敢说,这一定与他无关?

焉知不是未来的他,又犯下了滔天罪孽,引来公愤,人人喊打?!

过去,现在,未来……交织错乱,剪不断,理还乱!

叶凡茫然于此间,上下求索,渐渐习惯了,麻木了,想不了太多,只能随波逐流。

欲辨已忘言,只有一声叹,为求生而战!

「轰隆!」

诸天摇颤,万界哀鸣,古往今来,谁能见到这样不可思议的画面?

准仙帝!

一群!

对着同一个生灵,出手征伐,不死不休!

在他们的背后,恍惚间有悲伤的往事浮现,岁月的片段演绎,让人们侧目,了解到一段旧事,一场公案。

残酷的战场中,英雄在倒下,豪杰在阵亡,是中了超乎想象的「诅咒」,被无上高手自轮回中入手,摇颤了真灵,动摇了状态,以至于在最疯狂的战场中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最致命的破绽,为此倒在了血泊中!

至高无上的仙帝疯狂了,他们悲啸怒吼,以无上的法力神通粉碎古今,照见因果,最终得见真相——

一口青铜棺,一尊邪道主!

邪主!

正是他,有意为之,造成了惨案,在最关键的战场上坑杀了无数英雄豪杰!

血海深仇,如何来报?

这群世外来客,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杀!

取汝狗头,以祭英杰!

「铮!」

杀伐之光惊世,三件兵器合一,是上苍勐海仙帝的兵戈再现,主掌攻伐,他的亲子洒下了自己的血,让仙帝兵中的神只复苏,沐浴血光而惊世,可怖可畏。

「哗啦啦!」

上苍天仙山一脉,洛祖亲传的少女,眉心间有仙葩印记浮现,那是一朵曼妙的莲花图案,此刻摇曳仙华,让浮世生光,一张画卷跃然而出,笔墨并不繁复,一花,一人,却仿佛道尽了世间最绚烂的华彩,是至高无上的仙帝亲手绘制!

「当!」

时光幻灭,一口大钟浮现,钟身上沾满无尽沧桑的岁月尘埃,在万古岁月后被敲响,发出沉重的钟声,恍惚间似乎在为一个早已被尘封、埋葬的时代而悲鸣,敲响丧钟,并且是用自身为代价——随钟声响起,大钟于斑驳间龟裂,这赫然是一件使用次数有限的禁器!

……

一尊又一尊自上苍而来的准仙帝,他们是一个又一个道统的执掌者,又或者是最惊艳的传人、道子,汇聚了古往今来无数诸天中崛起的天帝、道祖,赶赴向上苍天地后传播到世间的修行体系与进化路的精彩与璀璨。

在这里,在此刻,他们怀抱着不死不休的信念去征战,祭出了仙帝路尽层次的器

物,或是帝兵,或是法旨,或是禁器……只为诛杀一人!

「杀!」

叶凡挥动青铜棺,此时此刻这口棺椁展现了盖世神威,它遇强则强,没有什么兵器能压制它,它爆发出真正的仙帝气息,如同一件仙帝兵,撕裂万古长空,粉碎光阴河流。

但,这样的神威,却不是用来大杀四方的,而是在求生,找一条活路!

八尊!

有足足八尊准仙帝,动用了禁忌的手段,沾了仙帝的边!

单独一人,叶凡还能平静以对。

两个人,叶凡要皱一下眉头,毕竟他体内也就两颗准仙帝圆满的道果。

三位……他就要寻思该怎么跑路了。

四位……五位……或许可以考虑死后埋哪?

八位!

死后之事无需忧,因为这阵容就是来挫骨扬灰的!

「哧!」

血在溅,叶凡惨烈到极致,他被毁灭之芒贯穿,被岁月之光侵蚀,只是短短刹那便喋血了,让他的意识恍惚,对这样的处境似曾相识。

像啊!

太像了!

仿佛回到了当年,他还是一个人道中的小修士的岁月。

那年,他双手抱头,被一群人道天帝殴打的不知道如何还手!

此时此刻,竟如彼时彼刻!

如同轮回了!

只是,对手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些人道天帝……可叶凡却感觉到了相似的恶意。

他这一生,如履薄冰……他能走到彼岸吗?

血雨纷飞,哪怕三世铜棺强无敌,不朽不灭,但叶凡却撑不住了。

绝望席卷,真的像是过去经历过的往事再现,叶凡双眼模糊了,那是他的血,溅在了眼眶中,模糊了视线。

那催动大钟形状禁器的准仙帝……好像啊!一如当年将他堵住、打得半身不遂的无始大帝!

那尊让浮世生光,界海生莲的准仙帝……也好像啊!像是当年龙行虎步、将他叶邪主截去生路的青帝!

那尊……

视线中,血色不断浓郁,渐渐成了一片灰暗的黑!

死亡,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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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就要在此止步了吗?」

血流到干,力战到竭,叶凡的一颗心如沉坠入了无尽深渊。

他叩问本心,内视真我,生路何在?

……

「此钟,与我有缘!」

在叶凡无限接近死亡、去感悟生存真谛的时候,那早已杀到沸反盈天的界海中,那诸天的一角里,昔日苦叶派的中流砥柱碰头,他们嘀嘀咕咕,碎碎念着,眼神明亮火热。

无始大帝有刹那的失神,但很快目光就变得炽盛了,死死的盯着那一口禁器大钟,敲响间引动世外时光海,汹涌席卷,承载了诸天诸世,铭记了古往今来一切历史。

无始的眼神很火热,前所未有的带上了贪婪,「我感觉,它与我的道息息相关!」

「它所蕴藏、演绎的修行体系,背后的进化路,正是我所欠缺的,值得借鉴!」

「还有那条狗……我感觉也与我有缘!」

无始又盯上了被揍的三颗脑袋全都开花、挺尸一般的三头犬,感觉莫名的亲近。

这狗……跟他也有缘!

「有缘有缘,都可以有缘!」

青帝在一旁吐槽,他很无语的样子,看着无始的眼神中,露出了不屑与之为伍的光。

什么人啊!

但凡是钟、是狗,就都是你的有缘物是吧?

这多大的执念啊!

青帝摸了摸下巴,想一想无始的前世今生——无终仙王的时候,炼了一口钟,养了一条狗;无始大帝的时候,同样炼了一口钟,养了一条狗!

顿时间,他释然了,觉得可以理解。

没狗没钟,那反而不是无始无终了!

况且……

「我觉得,我跟这位道友,似乎也有缘……」他摩挲着下巴,「尤其是这幅画……」

他瞄上了洛祖的传人,在那让诸天浮世生光、界海生莲的画卷上注视,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青帝沉思。

他想起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乱古纪元时,他遇到了荒天帝;又如这个时代,他遇见了魔祖!

啊!

是金大腿近在眼前的感觉!

青帝挠头,有些不敢相信——他已经是一朵成熟的莲花了,怎么可能还会需要抱大腿?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殊不知,在一旁,众生眼中本已壮烈殉道的人皇,此刻用一种微妙的目光在青帝身上一扫而过。

九天十地,人才辈出。

另一条时间线上,连上苍都被血洗了八成生灵,乃至于几近全灭的圣墟时代,九天十地的秀儿们依然继续演绎着自己的风骚操作。

尤其是那些闪耀过一个时代的人道天帝们。

卧龙凤雏就不提了。

有无始,演了整个时代的床戏。

有冥皇,给自己找了个爹。

有神皇,将「苟」字贯彻始终。

有青帝……他似乎没有出场过?

不!有的!

江湖中虽然没有他的身影,但仍有他的传说,混沌青莲摇曳,若有若无的划过天际,烙印其形于画中,是一位强者与一尊天仙子学画时所绘。

问题来了,这画中的对象是怎样的一朵混沌青莲?

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青帝,就是一代传奇。

他不是很逆天的那种,经常性的走入绝路。

涅盘涅盘着就失败了,眼看小命不保,结果碰上了荒天帝,用血为他洗礼。

开天辟地演化仙域失败了,眼看元神浑噩,就有一尊天帝年轻时压榨他的心脏,榨出鲜血,上赶着送福利,苦海种青莲,最终刺激恢复了元神灵性。

这样的一代「传奇」,谁能肯定,当他狗急跳墙的打入成仙路,失败了,迷失了,眼看要嘎了的时候,会不会被什么时空风暴、混沌风暴卷着,漂流入世外,最终被人捡走,当成观赏花来养?!

姜逸飞看了青帝两眼,兴趣十足,最终笑了。

九天十地,真的是歪风邪气啊!

姜逸飞心中感叹,一个个人道天帝,就没几个靠谱的……到头来,也就是女帝,这位曾经被世人恐惧的狠人,一己之力奋战在最前,严重拉高了所有天帝的节操,实在是感人!

何等的……卧槽!

让知情者无言。

最魔性的天帝,到头来反而是最靠谱的,这很难不让人对九天十地的风气担忧。

「好了,如今也不用担忧了。」

姜逸飞想着,哑然失笑。

有他在,节操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因为,与他相比,有他衬托……九天所有的天帝,一下子就靠谱起来了,节操很高啊!

看看如今的叶凡!

这就是他的丰功伟绩!

当他遐想之时。

「哇!」

血战中的叶凡终于不支

了,他不朽的肉身被击破,血骨被破碎,惨烈到极致!

哪怕他所行走的道路,所开创的体系,真正的为战而生,为涅盘蜕变而准备,只要打不死他的,就会让他不断强大下去,刺激身体的潜能,恐怖无边。

越是血战,他就越是变强,打破极限,登峰造极!

但是……但是!

这一战太凶残了,被上苍的准仙帝一起动用了不可思议的杀手锏,简直就像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死他!

可以理解。

血海深仇。

再有仙帝推测中的「邪主」的可怕跟脚。

对付这样的敌人,谁敢放松?谁敢大意?

自然是全力以赴,唯恐不能一波带走,而后被邪主分分钟爆种,将他们反杀了!

「杀!」

仙帝之光照耀,至高伟力沸腾,哪怕有三世铜棺的阻挡、削弱,可在这里绽放的仙帝层次力量的数量太多了,根本守护不过来!

最终,绝灭万物的波动中,丧钟敲响,打出了致命的破绽,毁灭性的力量汹涌,叶凡踏上了绝路!

「轰!」

沐浴着叶凡鲜血的三世铜棺脱手飞出,失去了最大的依仗,直面仙帝力量的杀伐!

「就这样落幕了吗?」

回光返照,生死的边缘,叶凡感觉到自己一生的记忆重演,一路走来,笑过,哭过,哭过,哭过……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挣扎,笑少哭多。

「真是悲凉的人生啊。」

他心中幽幽叹息,为自己的一生盖棺定论。

「也是!」

「我这样的大恶人,化身邪主,大祭这片界海,一个个时代覆灭的源头都在我,都有我的那一份罪孽,又如何能奢求一个体面的结局呢?」

「没有魔祖,也有下一个其他的祖……」

生死关头,他笑了,心中释然,对昔日内心深处与魔祖的置气与不满消散。

他曾有过打算。

——有朝一日神功大成,要找魔祖好生说道一番……那虚神界中鬼门关,别说没有你魔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但如今,他看开了……一切都是命运的抉择!

「我不奢求宽恕。」

「不过话说回来……」

「在血洗诸天的罪上,我固然有错,可那个人难道就没有问题?」

「他才是罪魁祸首!」

这么想着,某种念头陡然清晰,让叶凡在绝境关头长啸。

——「原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