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无限的下坠,心灵被恐惧浸末,拼命的划水想要上浮,但没有任何作用,死神在拖着他的腿。

随即,周阎便发现,自己在水里竟然可以呼吸!

挣扎戛然而止。

看见自己缓缓朝着一个海底火山口沉去,潜意识里,本应危险而灼热的韫红,此刻被另一种深邃而神秘的韬蓝取代。

有什么,在呼唤他的灵魂。

思想抛之脑后。

随着沧海桑田,气候变迁,洞心湖早已干涸消失,湖底的望渊石却裸露出来。

巨大的望渊石,被水纹打磨得犹如光滑的玉面,形如落地金钟。

周阎看见望渊石的那一刻,被这种玄妙的魅力所震撼,就在这时,发现望渊石最幽深的边沿处,有什么生命正在朝他走来。

拼命攀爬的小若虫。

每爬一步,就会长大一圈,同时脱下一层壳衣。

刚脱壳的小若虫一如白玉凝脂般晶莹剔透。

虽然周阎此前从未见到过,但他立刻就认了出来!——

是普赛克的小时候!

“加油呀!普赛克,加油!”周阎极力的挥手呐喊,朝火山口的渊底游去。

朝光明爬来的小若虫,不断的破茧而出,不断的华丽蜕变,又不断的重获新生,从泥盆纪,石炭纪,二迭纪,侏罗纪,白垩纪……一路走来。

渐渐化成了一个婴儿的亮影,在石钟上磕碰爬行,到丫丫学步,最后站在孤山之顶时,已经化为一位通天彻地的人物。

那姿态。

羽化登仙,遗世独立。

【无所不能之蛾。】

周阎看见这六个字。

随之,孤山上的白羽谪仙朝他伸出了命运之手,周阎在一片凋零迭代间牵上,紧紧握住。

那一瞬间,时光亟柞,繁复无臬,仙轿、花嫁、宫闱……一道道白光情景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再一睁眼:

【周公来已,呜呼哀哉,吼吼。】

空气中一声老腔旁白,随后两声檀板。

好戏开场。

周阎朝着拥挤人群中走去,今日的城市里仿佛在庆祝什么节庆假期,目及之处,车水马龙,张灯结彩。

他一如踏入了互联网还没诞生的古代,但所观建筑却又像是琥珀水晶所搭建,百姓全都穿金戴银。

周阎从未在正史上听闻过有这样一个朝代。

耳边的旁白还在继续:

【上一回讲到,醉眠玉腰奴,惨逢泥蜂摧心贼,一枕黄粱,醒来时心胆吓穿。被困寒窑十数载,其中多少寒霜苦尽,那便是千言万语还意犹难尽耶。

今日又嫁广寒宫,花容月貌意死灰……】

周阎走上鱼龙混杂的街道,这一刻,来到街首的交汇处,望见主街尽头,一只浩浩汤汤的队伍,正在从天上缓缓飘来。

如梦似幻的一幕。

其中,最显眼的华美花轿上,帘|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幕后有一个朦胧醒目的红色身影,似乎正史今日百姓们迎送的主角。

周阎朝一旁路人打听道:

“那人是谁?”

“是我们骇沐一族新娶上门的公主,战败泥蜂族送来的礼物。”

“我又是谁?”

“看你这身破烂不堪的行头,你当是个奴仆。”

哦,我是一个奴隶?

原来如此,周阎点点头,认可了这种说法,因为他看见自己身上全是污泥。

就在这时,嵌满鲜花的白色轿子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风波吹起时,他见到花嫁中那人完美无瑕的精致面孔。

白发翩飞,纤长的睫羽在空中无声扇动,红色华服把那人衬托得愈加像雪,风一吹,便要消散一般。

周阎浑然就想起!

〔不对!我不是一个奴隶!我是一个侍卫!〕

他曾经誓死要保护这个人!

心源震撼间,迎亲队伍渐行渐远,周阎在人群中挤破头的远眺那人的侧影。

就在花轿的背后,他看见一双美丽动人的翅膀,熟悉的花纹就像一张丝织的手绢,在空中丢呀丢的,任凭他的心里如何挠抓,就是说不清是从哪来。

夜蛾翅膀与蝴蝶不一样,它们永远是低垂着的。

前翼没有悠扬,后翼则是一颗伤心泪的形状。

而就在这位公子的身上,没有任何情愫,一切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白色的绒羽把他衬托得宛若神祇般。

那人眼帘低垂,嘴角微扬,任何象征着热切的情感都跟他无关!

周阎现在大概明白过来了。

他的公主是寻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吗?

“……”

〔所以……我来此是为了默默送别的?〕

周阎无声收回了目光,这时望见自己满身的污泥,草鞋上的破洞,以及枯槁的脚趾。

看看也是呀,他这副糗样怎么好意思和公主见面呢,况且,就算是被认出来了,在这种光明正大的场合,也只会给对方脸上平添污点,丢人现眼。

果然,只适合在远处默默观望和祝福呀。

既然是你的侍卫,我有什么可做?除了时时刻刻守护你的心愿,我毫无情绪可消磨;

就在你远嫁之后,不敢用丝毫妒忌的念头去探索;

从此告别了自己的使命,夙孚时望,放下重剑功成身退,披上蓑衣游荡四野;

只是,偶尔会像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呆想着:你所在的地方,人们会多么幸福;

就这样,度过绵绵无尽的此生。1

周阎觉得自己的使命看来是已经达成,那么下一刻,就应默默无闻的转身、离去。

〔但是为何,方才那人看起来是这么的悲伤……〕

〔记忆中的笑容去哪里了?〕

空荡荡的愁苦爬上心头。

这一时刻,老腔旁白又在耳边响起:

【蝶蛾本是天地自在物,万因万缘不可将其束,奈何心比天高,命似草芥,从此贬为樊笼金玉,被困深宫,不得飞哉。】

【只感叹,苍天不开眼,冰心易碎,既生蝶,何生梦兮?】

逆光中猛然抬眸:

难道说!……那人,那人其实并不是自愿的!?

〔那人会不会是迫不得已才离开家园!!!〕

而他!而他!

周阎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心跳声在催促他,催促他赶快想起来——

他根本不是来送别的!

他是要来带那人离开!

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错!快上去追!〕

〔带他离开!〕

在花轿队伍后拼命追逐,草鞋烂了,也无暇顾及,被绊倒了,立刻连滚带爬的站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

想喊那人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喊什么。

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

应该叫什么名字——

“公主!喂!公主殿下!”

回头,求求你,就回头看一眼!

可是他与花轿的距离还是在无法挽回的越来越远,下一刻,鱼龙灯火间,更是朝天边的金色宫殿飘飞而去。

跳着奇怪舞蹈的细腰泥蜂在空中跨步,举着璀璨的双面鼓,极速的拍打。

拍打声如同划龙舟中敲击的鼓点,激昂的音乐间,轿子越升越高。

周阎终究是没有追上。

一个人站在人群四散的街头末尾,大汗淋漓,满身黏糊。

竭力喘息间,无限的失落如巨石般团团朝他心头砸去。

他果然是个无能的废物,即不会飞,也跑不快。

他真是该死一万次!

他把自己最重要的人眼睁睁的弄丢了,这该如何是好。

心情最绝望的深处,周阎抬眸,朝着那独一无二的皓月望去,露出满面愁苦。

但就在那一刻,那个人,低眸了!

绝地逢生这一瞬,是心花怒放。

〔他看见我了!?〕

周阎一刻不停的跑上楼台最高处,像傻子一样的拼命招手,呐喊:

“公主!我在这!!我在这!”

“飞下来!让我保护你!”

就算今日他被这群宫人活活乱棍笞死,他也要带那人离开!

周阎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但四目相对时,银眸一扫而过,一刻都没有为他停留,仿佛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一晃而过。

就是这一眼,周阎看见彼方那空洞无神的目光,令人心寒胆战,天降雨花,落渊为石,就随着满天雨花石一齐坠落,把他砸得遍体鳞伤,又在一片温血中碎裂,最终,以石破天惊的方式唤醒沉梦。

才突然间想起——

原是那人“看”不见。

昏聩中惊醒,下一刻,就感觉到肺里,胃里都是黄沙,压得他喘不过气。

〔残损的触角是他的眼。〕

〔普赛克看不见。〕

〔看不见呀!!!〕

所以弥皮庇才找上自己!

正是如此!才说是简单,杀死一个盲人,还能需要什么技巧,只要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挖一个坑就行,实在不行,就两个,三个,无数个,永远是出其不意,总有一个会掉下去!

〔必须赶快!〕

驱使全身力气,与死亡作斗争,与无情的沙漠作斗争,就在喋血与窒息休克间骜动极限的挣扎!

大脑里脱缰的狂兽在拼命嘶吼,只需做到一个动作,摸上车钥匙,然后!重新启动!追逐!

……

「追逐欢愉者,神志终将萎靡腐烂」

「追逐救赎者,灵魂永世不得解脱」

「追逐梦想者,身心必定受到摧残」——无名

天雷滚滚,万堨崩绝。

巨型飞船缓缓压境而来,方圆百里的虫国昆京化作一片水漫金山的洼地。

四百年前是蝼蚁,如今依旧是蝼蚁。

漫天飞舞的萤火虫、黑压压的工蜂军队、二级体冲锋兵、各路皇女元帅、及其麾下将士们已经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

一座高耸入云的昏暗宫殿前,一位身披金甲的工蜂将领悍然走来,一个敬礼,躬身叩拜:

“阿赫莫德伯爵,属下是大帝派来的皇家护卫队副将头领,伊万丽芙,大帝命我誓死保卫您的安危,还将一封圣谕金言交予我,危难之际,可挡一用。”

话音刚落,工蜂将领擎起一枚精致的玻璃金瓶。

这枚看似空无一物的玻璃瓶,其实置入着蜂王信息素,是整个禹神国里最高权威所在,类似于人类王朝的圣上口谕,免死金牌。

白发贵族走到一架马车前,伊万丽芙不禁蹙眉,上前垂询:

“大人,难道您是要此刻外出?还请让下属跟随在侧。”

“我要去孤峰书院取一件遗落之物。”

“但是……”

伊万丽芙看了一眼远天压境而来的巨型飞船,人虫大战一触即发,此时出宫未免太过危险。

眼看贵族已经踏入马车,工蜂将领还是无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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