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给长公主传的话到底也没有出这永安殿,倒是谢温被天子压在永安殿许久,直至他案头的奏令一一被处理完了才得以归家。

待谢温走出永安殿时,天色早已昏昏。

掩着情绪遥望了一眼后头的明光殿,谢温到底还是没有在禁宫内逗留,转身向宫门走去。

禁宫之内,若非天子御赐轿辇,皆只能步行。

即便谢温如今是陛下身边最当红的臣子,也依旧得老老实实顺着宫道一步一步走出去。

向迎面而来朝自己行礼的宫人颔额,谢温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远处的宫门。

这个时候黄门宫人步履匆匆,是有人递折子求见皇帝?

宫中外臣,能在这个时候还可以往宫里递上折子,不是勋贵便是高官了。

这不年不节,勋贵们自然不会上门扰陛下心烦。

谢温理了理衣袍,有些不着五六地想起些闲话。

中书监大人倒是对曲舒这独子十分上心了,连一晚上都等不了竟要连夜到宫中诉苦来。

只是这份上心是向来如此,还是如今特地表现出来给旁人看的,那就未可知了。

只是谢温想归想,脚下的步程却加快了。

他可不想再半途被陛下喊回去,这位中书监大人想来善于口舌,若是被牵扯进去,光听这位重臣诉苦怕不得就要到天黑。

待谢温走到宫门之外时,果不其然看见以往最是文人做派的中书监大人一脸心焦的候在外头。

谢温朝大人行礼问安,只是此时的中书监似乎并没有多余的心声招呼自己。

只朝着谢温略略问候了几句后,便不住地往宫门内瞧,只等着黄门宫人快些见自己传进去呢!

谢温也不自讨没趣,礼也行了,安也问了,施施然便等上了早已候在外头的车马回府去了。

洛京宫城以此道宫门划分前后。

这宫门里头是禁宫,天子居所,自然是不得有车马行进。

但宫门之外,便是往日上朝的大殿以及各卿官署衙门,平日里百官往来。除了中央的朝会大殿不得侵扰,旁边些的衙门里官员们的小轿车辇自然也是被陛下应允的。

不然就光每日上官署点卯,就得废去好些素好文人“风流”的官员半条命。

而回府之后,谢温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便匆匆让侍从将家曲叫来。

还是之前那位人高马大的家曲,步伐矫健地走入屋内朝谢温抱拳行礼:

“郎君,事情都办妥了。”

原来谢温在回府途中便被宫人传旨进宫,不得不将要紧的事嘱托给了身边侍从,让其先行回府安排。

“行动可还隐蔽?万万不可露出马脚才好。”

“郎君放心,这段时间兄弟们一直借口各种事宜在城西守着,只不过是顺手传出点消息,自然不会引得旁人注意。”

“那边好,若此事结果尚可,便按我的名头去账房支赏钱吧!”

“谢郎君!”

待家曲走后,谢温才得以放松些吩咐奴仆准备沐浴更衣。

与记忆中不同,这一次不知为何宫宴之上不只是瘐峙,就连王鸿等人对这驸马之位似乎都格外垂涎。

明明前世的宫宴上,似乎并未有这么多劲敌啊?

谢温将浸湿的帕子盖在脸上,水滴顺着额边的黑发滑落。

在一片温蕴中,谢温自嘲一笑。

回想前世宫宴上的自己哪里还有心思注意旁人,还不是同其他人一样满心满眼都只有青帐后的人。

又想到今日长公主指向曲舒的那一幕,谢温缓缓将自己沉入水中。

半响后,谢温从浴桶中站起,草草披上衣衫。

挥开了想上前帮忙的侍从,谢温自己拿了帕子一边绞着头发一边向书房走去。

无论长公主心意如何,曲舒都当不上这驸马了。

只要长公主一日不曾又心悦之人,他谢温自然都有机会。而在此之前,这驸马之位他定然也不可能让别人夺取。

谢温将帕子随手扔向跟在身后的侍从,撩起长发俯身点起桌案上的灯盏。

摇曳的火光衬着尚书郎面容更加俊秀,可一旁伺候的侍从却反而觉得有些渗人。

王家。

将宫中来人送了出去后,王鸿回到父亲的书房。

“娘娘的意思,你明白了?”

王鸿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又低头沉声道:“只是今日宫宴上长公主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明示曲氏子,只怕长公主的心意”

“这几年你在军中历练,自然比不上那些世家郎君在京中苦心经营的名声。”

王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心中对王鸿还是满意的。

“既然宫中娘娘提了此事,想来还是有把握的,不妨试试看吧。”

王祖收回手,转身向窗外,接着说道:“何况曲家和瘐家这事可还有得闹,不着急。”

王鸿略略点头,又想起宫人说的另外一件事,犹豫了片刻后开始开口问了出来。

“父亲,阿琦年岁尚小,何况阿芙也还未曾婚配。娘娘说的事,不如也再缓缓?这下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也不会有那么不长眼的人提及此事了。”

王祖摇了摇头,并未回身:“阿琦到底冲撞的是长公主。只要长公主在京一日,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被压下去。

何况,阿琦是得罪了长公主,以后旁人自然也会顾忌一二。若她留在京中,反而要更加难熬。”

“可”

“好了,此事不必再提了。”

王祖转过身,轻轻看了眼王鸿,王鸿自然不敢再开口。

看着沉默的儿子,王祖沉默了片刻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到底还是改了口:

“且趁着年前将阿琦送到新安老家吧。就说老人年纪大了,我们不能身前伺候,让阿琦去为我和你母亲尽孝。”

王鸿脸色微微好转,神情恭谨地朝父亲点了点头。

王家主支迁进京城前,一直是在扬州新安扎根。

当年祖父祖母留念故土,一直留在新安养老未曾进京。

扬州离洛京甚远,京中的风言风语自然影响小些。

虽然以后可能再难回京,可总比,总比娘娘的吩咐要好过些。

想到妹妹好歹能有个盼头,王鸿心中也好受了些。没成想,父亲的下一句话便让他浑身一冷。

“我准备将阿芙送进宫中帮衬帮衬娘娘。”

王鸿瞪大了双眼,“可是,父亲不是说纪家”

王祖垂下眼眸,脸色微沉:“那纪家的门楣恐怕是轮不到我们王家去碰了。”

此话一出,王鸿也没了声音,一时间屋内静得可怕。

王家如今正宗的女郎里,唯有阿芙阿琦是王鸿的两个嫡亲妹妹。

想着阿琦此去扬州,恐怕就再难相见。没成想就连芙妹,以后也要被送进那不见天日的深宫之中。

王鸿咽了咽|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有些干痛的嗓子,哑着声音道:“娘娘要帮手,不如在族中挑些出挑的女郎便是。如今母亲身边也只剩下阿芙能陪伴一二了。”

王鸿的母亲,也是王祖的正妻。其唯有一儿三女。大姑娘是王鸿的姐姐,也是如今宫中的王婕妤。而如今身边陪着的两个小女儿竟要在这一夕之间就都送了出去!

看着有些低落的王鸿,王祖脸上反倒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走上前,抚了抚儿子的头。

“这是我早已与你母亲商议过的,她也同意了。如今陛下与皇后娘娘尚无子嗣,若是我们王家的女儿能率先生下皇子,意义自然不同。

父亲也希望,天子的第一位皇子是由我们王家的正宗女郎生下的。”

见儿子仍没有什么反应,王祖顿了顿又加了两句。

“你这些年在军中辛苦,为得不久是这些吗?”

半响之后,沉默的王鸿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宫宴之事在各家之中都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而此时京城之中也传出些流言。

“你听说了吗?那瘐世子竟在宫宴之上打了中书监家的郎君!”

茶坊酒肆中,零零碎碎的言语汇聚在一起,仿佛便成了事实。

“谁还能不知道这事啊!据说,是瘐世子不忿长公主欣赏曲家子的诗词,便大打出手呢!”

“曲家郎君的诗词想来是京中一绝,那瘐世子怎么就这个时候不忿了?”

世家郎君的争斗,加上还牵扯上了宫中殿下,自然是寻常百姓钟爱的话题。

就在这闲话要停在两位郎君与长公主的纠葛逸闻上时,突然却被转开了话题。

“听说那曲家郎君和瘐世子都是为了争夺长公主殿下的青睐呢!”

“哇!两家大族啊!那这长公主该是何等的风姿?”

“且不说长公主如何,反正这曲家郎君怕是没有当驸马的希望咯”

“这是为何?”

“卖什么关子!且快和小爷们说道说道!”

“我听闻那曲氏的郎君被瘐世子一拳打落了两颗门牙!你们想想若是少了门牙,还怎么当驸马都尉啊!”

本朝尚未有驸马,但前朝公主选婿,多以容貌风姿为基本门槛。若是有姿容有失者,怕是连当驸马都尉的边都摸不着。

“嘶!可是真是?中书监可就那一个儿子吧,若是以后都没了门牙哈哈哈哈哈哈”

民间坊市的笑谈传得最快,等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大半京城的人都知道曲家郎君没了两颗门牙,以后是定做不得驸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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