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越靠越近,脚步却反而越来越慢。

视线里车顶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高挑劲瘦,灵活矫健。

秦战来到车子下方,便听到最后一只野狼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呜咽。

他闪了下身,那只野狼擦着他的肩膀被踹飞到地上。

车顶上的人,利落地收起枪,拔出了子弹鞘。

笔直地站立后,将空枪,对准了秦战的额头。

两双眼睛,穿过朦胧的夜色,无声地对峙!

一双淡静,一双温柔,却全都夹杂着一点愤怒。

许久,秦战到底慢慢地举起双手,无奈地选择投降。

思念了一天的人,用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他选择接受现实,把自己眼里的火儿压了下去。

——他当然有火儿。

一为邓宪成的不守承诺,即便他一想就明白,堂堂邓司长,大概率是被儿子采用了什么手段胁迫了。

二为眼前人的任性。即使他知道了此次的行程,也不该那么不爱惜身体,任性地跟来。

可是面对那双怒火横生,冷隽的眼里,不自知地透着一点委屈时,秦战所有的愤怒,瞬间都化为了疼惜。

那把指着自己的空枪,分明是对自己无声的质问。

他问,为什么要抛下他。

“老大!”

身后传来鹿马气喘吁吁的一声喊,两人之间的对峙被打破了。

鹿马跑到秦战身侧才发现,老大在投降?

顺着秦战的视线,鹿马也抬头看了过去。

我去!知道什么叫瞬间腿软了。

鹿马本能地跟着,诚意十足举起双手,他连吞几下口水,上下牙直打架:“楚、楚顾问,我是无辜的。”

秦战浅浅地咳了一声,边投降,边漫不经心地抬起下巴示意鹿马汇报。

鹿马急忙加快语速:“报告秦教官,经统计,共有三十二只野狼暴毙,本队六人轻伤,没有死亡!”

不待秦战发话,鹿马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了。

秦战摇摇头,刮刮鼻尖,再次对上车顶上那道视线时,把手递了过去:“乖,下来吧,楚顾问。”

他的声音很轻,连带着那股坏坏的腔调,也跟着温柔了起来。

车顶上的楚枫终于动了动,他把那把空枪甩到秦战怀里,不发一语,稳稳地跳下车。

擦过秦战的肩膀,猛地拉开越野大卡的车门,跳了上去。

不冷不热睨了一眼秦战,便毫不犹豫重重地又关上了车门。

因为他并没觉得自己的火儿消了。

虽然他不懂自己为何如此笃定,昨天手术后醒过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应该是秦战才对。

但事实上并没有,他便察觉,秦战一定出了事。

秦战是从不会无缘无故的抑制自己的情绪,可昨天靠着窗边的那道背影,把“有问题”几个字写得那么大,是以为他楚枫看不见?

最大的问题,便是他问起夺走金泪丸的人时,秦教官说不知道去向。

秦战不可能在虚弱地楚枫面前,如此消极打击,楚枫自己笃定地狠。

车厢里的楚枫滑动了两下喉结,狠狠攥了下方向盘,冷冷地浅笑。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秦战的队友,可原来竟是自己还不够资格,只这一点伤,那个秦教官,便要抛下自己。

“咚咚!”

车子被敲了两下。

楚枫装听不见,不去理会。

车外面的人似乎不介意,继续敲,毅力非常可嘉。

楚枫被吵得蹙起眉,最后还是把车窗放下来一点,却不说话。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沉笑后,那个让他火大的人,顶着笑意盈盈的眼,抬着头不紧不慢一挥手,两包小饼干掉落在楚枫的腿上。

“……”

楚枫不想矫情,他整整一天没吃饭,刚才又消耗了太多体力,真得非常饿。

把小饼干拆开后,楚枫想到了什么,把手探出车窗,却只摊开掌心,冷着脸不去看车外的人。

要果汁的意思很明显,但是秦战没给他,而是趁机抓住了他的指尖捏了捏。

那是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和温度。

楚枫只觉得鼻尖好像瞬间酸酸的,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急忙把手往回收,但是没拽动。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秦战忽地又紧了紧力度,异常柔声地问他。

接着,手被放开,楚枫觉得掌心上一沉,多出了一盒果汁。

他没说话,默默地收起果汁,插上吸管,喝了起来。

外面似乎半天没有动静,楚枫终于忍不住,不动声色瞄出去一眼。

“……”

人呢?

楚枫闷闷地咬了下吸管,伏在车窗上,往两边都扫了扫,他确定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他觉得鼻尖上的酸,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为了掩饰这种不舒服的劲儿,他猛地吸了口果汁,直听见果汁被吸空了,盒底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响。

楚枫把空盒愤愤地往地上一甩,想关上车窗睡觉,腰上蓦地横过来一只手臂。

他一怔,迅速警戒,回身就要开打,但是自己的手臂又被预判般,被按了下来。

车厢里很黑,他被蛮横地横腰拦过去,牢牢地拥在了一个,又熟悉又温暖的怀里。

楚枫瞬间反应过来,人家秦大教官会魔术,还有“幻影”大招儿,一个车门哪能挡得住。

“你、你放开我,秦教官。”楚枫挣扎了一下,声音很清冽,也许他想表达一下,他还在生气。

但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对于此刻伏在他肩头笑不停的秦战来说,根本就是在撒娇一样。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秦战在他耳边喷洒着热气,听起来懒洋洋的。

楚枫见挣扎无效,便不再动,只是静静地抵住秦战的肩膀,极力压下去萦绕在鼻尖的酸涩。

他太累了。

昨晚后半夜,他趁秦战熟睡时,忍着肩膀上的剧痛,悄悄抽出秦战的手机和腰间的枪,轻轻下了床。

关好洗手间的门后,拨通了与邓宪成的视频通讯。

那边的邓宪车边揉眼睛,边打着哈欠骂骂咧咧:“臭小子没关够禁闭是不是!”

楚枫立刻明白,这一下午,秦战去了哪里。

一个高级教官怎会轻易被罚关禁闭?

楚枫冷冷地喊了声“父亲”,便直接将那把枪上了膛,对准了自己的头。

那边的邓宪成终于瞟了眼视频屏幕后,差点一命呜呼。

楚枫没用动嘴皮子,只一双决绝没温度的眼,便换来了邓宪成招供般的全部信息。

“小枫啊小枫啊,听话,把枪拿开,你要急死老子是不是?”

那边的邓宪成都快哭了,楚枫淡淡地睨了一眼,说了一句:“父亲,晚安。”便挂断了通讯。

重新躺在床上后,秦战似是惯性般,忽然又贴过来,紧紧搂着他的腰,却能在睡梦间依然完好地避开他的肩伤。

楚枫大概就是看在,秦教官连睡觉都怕碰疼自己的份儿上,最终没选择,把要抛下他的人,一脚踹下去。

这整整一天,他都是一个人在开车,刚刚又经过了一场激烈的人狼大战,他真得非常疲惫。

以至于他竟能在秦战肩膀上睡过去。

等到他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时,车厢里已经亮起了暖黄的灯,有些刺眼。

他抬起手臂遮了一下,视线完全清晰后,他很快看到副驾位上,秦战的身影。

秦战脱掉了外衣,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怕冷一样,只剩一件白色的内里衬衫,衣领间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正懒懒地靠着背椅,右手肘拄着车窗,指尖里夹着一颗烟。

不知道在看向前方的什么,眼神似乎并没有聚焦。

他那边的车窗开了一半,楚枫却感觉不到一点冷风,秦战在似乎在两人之间设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不至于让烟味和冷风,影响到楚枫休息。

在所有回归的情绪中,楚枫对“生气”的感知,是最强的。

所以,他看着秦战锋利的侧脸,几乎瞬间就探寻到了一股“愤怒”的气息。

睡着之前,明明自己气场很足,火儿很大。

可此刻,楚枫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他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更怕秦战的不开心。

楚枫垂下眼,暗想要不要去扒拉一下秦教官。

可正是这一垂眼,他赫然发现自己的衣领,也被解开了。

他霎时间愣怔了一下,便猛地坐直身体,抬手捂住中枪的那只肩膀。

一旁的秦战终于动了动,偏过头,投来一眼。

那是楚枫从没见过的一眼,那里涌动着说不清的危险,和怒火。

楚枫蠕动了下喉结,看着秦战垂眸把烟按灭扔出车窗,再把车窗关好。

手一挥,两人中间的透明屏障似乎被收走了。

因为楚枫瞬间闻到了一股残余的烟草味儿。

“醒了?楚顾问。”

秦战两手松松地握着,他并没有看楚枫。声音虽然一如往常懒散,可楚枫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楚枫还什么都没说出口,就被忽然侧过身的秦战,重重地压在身下。

“秦教官,你怎么了。”

楚枫极力保持镇静,淡然地问了声。

可手却习惯性想要抓点什么东西,但是这次身下没有床单,只有驾驶位皮质的座椅,

他便本能地抬起手臂,抓住了秦战腰间的衣摆。

果然,有了些安全感。

秦战似乎急剧地动了动喉结,楚枫觉得他开口时的气息似乎变得烫了一些:“伤口,要解释吗,楚顾问?”

楚枫稍稍偏过点头,垂着眼想了想,决定坦白从宽。

“昨晚和父亲通讯完后,我没睡。回了趟基地,找到了那个,有速效疗伤技能的兵。”

这种事实,在秦战解开楚枫的衣领,看到那个光滑白皙的肩膀时,就已经猜到了。

他的腰间被楚枫无意识地紧抓着,摩挲着。身下这个任性的人,明明很紧张,却非要满口的“轻描淡写。”

秦战的气息不由地更加热烫和危险起来。

“代价。”他眯起眼,质问很简短。

那张技能统计表,他当时从头看到尾,他记得那个“速效疗伤”的技能,破绽便是“代价”!

是什么样的代价,是根据伤痛的严重程度换取的,只有技能所属者,在被治疗的人恢复健康后,才能感知。

“所以,你要命的枪伤,是拿什么换的!”

秦战对楚枫,发出了第一次愤怒的低喝,可他颤动的嘴角,却掩盖不住眼里无尽的疼惜。

楚枫很恐惧。

上次在大漠里,他拿起匕首捅入自己的心脏,都不曾眨过一下眼。

但此刻他剧烈的心跳告诉他,秦战这种仿佛在意到极点的样子,让他心颤的同时,又无比恐惧。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摸了摸秦战软软的嘴角,那双清冽的眼里似乎在极力表示,代价真没那么严重。

“秦教官,只用了,一年寿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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