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坠落山坡后的第二天,警方就在村落里贴出了狗仔的通缉令,据当时给他们做向导的村长称,案发当天都没见到可疑的人物。

临近中午时分,乔熙带着席浅浅下山,再次向村民打听当晚的状况。

村民们的口供跟第一次没什么区别,不过乔熙却发现大伙儿都意外热情,他看了眼跟大叔大妈们聊得不亦乐乎的芭比,这丫头还真是个聊天达人,啥事都能跟人聊一番。

大树底下,热情的村民们将两人团团围住。

起初乔熙以为她只是在单纯跟村民唠嗑,可听着听着却嗅到一丝别样的味道。

芭比在唠嗑中有意牵引村民回想案发当晚的细节,就算是很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她都能通过巧妙的谈话方式让村民们记起来,越来越多虽看上去不怎么有用小细节付出水面。

聊着聊着,突然有一名村名说:“这么说起来,当晚我还看见一辆高档的轿车呢,就在乡道旁的那片密集的小树林里。”

“啊,听你这么说,我好像也瞧见了,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夜行司机找树林方便呢。”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村民说自己也见过,是黑色的高档轿车。

村落附近是绵延的山体和农田,时常会有司机经过乡道,因内急钻进那片小树林,村民们对此习以为常。

乔熙跟席浅浅交换了一个雀跃的眼神:“有留意车牌吗?”

大伙儿异口同声:“哦,那倒没有。”

……

“那车辆有什么特别吗?”

声称见过黑色轿车的村民陷入回忆,其中一大叔眼珠子一亮:“轿车后面的玻璃有个巴掌大的蛇图腾,当时我还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很威猛。”

“啊!对对对!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条蛇尾巴还是朝天的。”

“是是是!獠牙还很长。”

“噢!我也想起来了,当晚月光很亮,车窗上沾了点露水,刚好就在獠牙下方,我当时还以为那是毒汁呢。”

村民们七嘴八舌补充些细节,席浅浅端着小本本速记,说着说着,大伙儿都说嗨了,扯着扯着就扯到了村长女儿带回来的帅气男朋友,那晚大部分的村民都跑去看那小子到底有多帅了。

当大娘们一说起俊小伙时,席浅浅感觉到聊天已不对味了,身边围着的大娘越来越多,自己就像是在罗马斗兽场里的勇士,乔熙就是那头能吸引无数目光的凶猛雄狮,而大娘们则是坐在层层递进的圆形看台上的观众。

“嘿,不过那小伙可没警官小哥长得帅呐。”

然后是一阵点头如捣蒜的热烈附和,接下来是过年必备环节,乔熙被大娘们团团围住,询问情感状况,并纷纷掏出手机要求加乔熙微信,给自家女儿当起媒人来。

席浅浅被逐渐挤出了包围圈。

·

临近下午两点,k组一行人结束了搜查工作,回程的路上,席浅浅话很少,一直盯着窗户,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车子驶入繁华的路段,即将抵达警局。

车厢内冷气十足,裸露的肌肤还感到微微的冰凉,席浅浅托着腮望向车窗外被热浪冲击的街景,炽热的太阳给这个世界打上强光,似乎在警告脆弱的眼睛,休想看穿强光下的秘密。

前方的商业广场,巨大的led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魔鬼形象的女子,漆黑的大长披风垂落地,一身性感又紧身黑衣更凸显那玲珑浮突的绝妙身材,连席浅浅这种直女都大呼顶不住。

熏黑的妆容下,那双清澈的眼睛闪着邪光,暗红色的饱满双唇露出尖细的小獠牙,傲慢又极具挑逗意味的狎笑,那诱惑的笑容似在为手中的镰刀寻找猎物,傲慢性感的复仇女神拿着死神的镰刀游走在人间。

席浅浅看得入神,好一会才看出复仇女神原是伍择天的女神,当红影视炸子鸡——洪叶寿,据说她起这个艺名是希望自己能长寿一点。

她这个形象比以往的御姐形象更飒气,更迷人。

席浅浅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随着车辆前进,那张情感丰富的脸被抛在身后了。

一直盯着街景看的席浅浅被强光刺得眼睛发疼,她涣散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捕捉着强光下的阴影,好让视觉也稍微纳个凉。

身处在热浪翻滚的世界里却活成了个局外人,在冷气十足的车厢内,不热反倒觉得冷,席浅浅不禁想,在她感受不到的滚烫世界里,强光与热浪掩盖着什么秘密呢?

想知道,就得融进去……

“在想什么?”

“嗯?”席浅浅像是才回过神,懵了两秒才说:“哦,我在想,如何才能融进去。”

她的话让乔熙直皱眉,“融去哪?”

“融进死者跟凶手的心理状态啊。”

乔熙:“……这是哪门子邪门左道?”

“什么邪门左道,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兵家……”

乔熙打断了她的长篇理论:“所以你才钻入洞穴,揣摩死者死前的生理状态?”

“嗯!我在想,如果我是狗仔,会在什么情况下允许凶手靠近呢?”席浅浅开启了她的演说,“当一般人拖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时,恐惧会让他向遇到的每一个人求救,但狗仔不是一般人,他是个刚逃脱警察追捕的毒贩,知道警察在山体布置了大量警力,他不会花运气去赌他所求救的人是个不知情的善良群众,所以,他求救的对象必定是他信任的人……”

“你认为是熟人作案?”即便以目前的证据推断,嫌疑最大的“凶手”还是乔熙自己,可他还是不自觉地想听席浅浅瞎扯。

席浅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代入角色让她元气大伤,片刻后她又一脸不满否决道:“可熟人作案这样的剧情太普通了,虽然死者在怀揣感激的瞬间遭到强烈背叛被杀的这种心理落差有足够的戏剧性,但这事件的本身并没有逃脱庸俗的设定。”

乔熙:“……”

一阵无语的怔愕后,乔熙冷峻的脸附上一层僵化的冰霜,敢情这丫头是在构思写作素材?那元气大伤的疲态只是在卡剧情?!

·

下午四点,k组会议室。

屏幕上出现了几张证物照。

在血泊b点找到了死者从身上撕下来衣服;在距离该处不远的杂草丛里发现一台老爷手机;在下山的小径上发现的黑曜石耳钉;在陡坡杂草丛里挖出的染血棉毛巾。

乔熙看向天才:“老爷手机有什么发现?”

天才快速敲了几下电脑,得意洋洋说:“我把手机的数据都恢复了。”

他昂起头,擦了擦鼻尖,一副“快来夸我”的表情。

乔熙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秒,他赶紧认怂,耷拉着脑袋赶紧汇报道:“手机上有条通话记录,都是拨出记录,并且拨打的都是同一个号码,时间分别是在7月25傍晚17点40分;21点18分;以及26的凌晨1点15分,只有第一通电话时长长达10分钟,此后的两通都不足1分钟。我也打电话到通讯公司问了,那张卡是在25号中午才开通的,是张没记名的太空卡。至于被拨打的那串号码……”

投影上出现了一串数字。

说到这,天才又翘起了得意的尾巴卖关子:“关于这台老爷机,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没有理会天才的强行互动,只有席浅浅上钩了:“狗仔是打电话给新参者了?”

“nonono!”天才晃着指尖,要不是在开会,他很可能边晃手指边跳摆臀舞。

“我们刚才审问狗仔的两名手下,这台老爷机并不属于狗仔,”壮汉直接无视天才接茬,“而狗仔当时使用的手机号,正是这个。”话罢,他朝屏幕上的号码挑了挑眉。

席浅浅震惊:“这台老爷机不是狗仔的?!”

豹子点头:“没错。而且,我们有理由怀疑,狗仔的手机被新参者拿走了。”

席浅浅狐疑嘀咕道:“新参者拿走了狗仔的手机,却意外将自己的老爷机落下了?”

壮汉继续推断:“从泥阶路上的深鞋印和头儿发现的那半枚深鞋印来推断,当时新参者是驮着狗仔爬上陡坡的。”

“从发现大滩血迹的b点现场来看,狗仔在那已经有一段时间,新参者为什么要突然将他藏起来?”

“有可能是想延长警方发现死者的时间,让他有足够的逃亡时间。”

席浅浅疑惑道:“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死者带到洞穴旁?”

这话一出,会议室瞬间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沉默。

目前案件虽有进展,甚至还发现有新参者到场,可这根本不足以证明狗仔的死就跟新参者有关。

见气氛沉默,席浅浅继续假设道:“如果我是凶手,一开始就想要狗仔的尸体不容易被发现,那我一定会想办法引诱他到理想的目的地,绝不会费力气去搬运尸体。可会是什么原因让凶手不得不临时转场呢?”

席浅浅眉头紧锁地顿了顿,继续推测:“新参者能够轻易找到狗仔,那狗仔应该是主动向对方提供了地理位置,不会有人会主动向死神报地点,按理说,狗仔自找的人,应该是对其足够信任的,可为什么新参者突然就转变态度,要置他死地呢?”

这下子,会议一直营造的积极乐观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大伙儿无精打采地看了眼席浅浅,这丫头还真是敢说。

乔熙赞许地看了眼席浅浅,嘴角勾起浅笑,这芭比八成是忘了点什么了,不然她不会如此理性的。

果不其然,大伙儿耷拉的神情让她逐渐反应过来,她的推理无疑是将罪责全都推给了乔熙。

……

死寂的沉默,场面一度尴尬。

乔熙适时发话:“芭比说得没错,从现场遗留的证据来看,新参者确实抵达了现场,你们可还记得狗仔服用了云南白药粉?那很可能是新参者带给他的治疗药物,他驮着狗仔爬上陡坡,很有可能是想要救他。”

要来的终归要来,大伙儿的目光轮流扫过两个狠人,真就一个比一个狠!

原本还抱着渺茫希望的众人彻底泄气了,得了呗,狗仔就是被乔熙射穿手掌后流血致死的呗。

其实,大伙儿都很清楚,如今就算是出现了可疑人物也很难找到其杀害狗仔的直观证据,不管是有预谋还是一时冲动,若嫌疑人有意利用死者的伤口至其死亡,这种见死不救的主观因素在法律上仍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除了当事人,没人能说清这是绝对的恶意,还是处于恐惧下的闪失,可以明确的罪状就只有新参者破坏现场,妨碍警方办案。

能帮乔熙洗脱罪名的就只有变态法医,要在死者身上找到另一种死因几乎不可能,但或许能找到某人利用这一死因的痕迹,例如用绳索套住死者,或是利用麻醉剂使死者昏迷。

但目前的种种迹象都显示,新参者是来救狗仔的,只是最后他没能扛得住,新参者发现他命不久矣,在慌乱下将他藏进了洞穴中,并重新布置了案发现场。

猫奴不解道:“他为什么要跟狗仔换鞋?”

“可能跟鞋有关,”徐芯盈刚收到鉴证组发来的报告,她将报告投影到屏幕上,“鉴证科的同事发现狗仔穿着的皮鞋掉跟了,并在鞋内的皮屑中提取了两组不同的dna样本。其中一组属于狗仔,另一组在基因库里找不到匹配的,初步怀疑是属于当晚与狗仔见面的新参者。”

“所以,新参者是因为鞋走坏了才跟狗仔换的鞋?”

“从皮鞋的破损程度来看,这很有可能。新参者先是处理了驮着狗仔前行的痕迹,虽然他做得很仔细,但是还是残留了小半枚鞋印在杂草丛间,被头儿发现了;处理完第一轮鞋印后,新参者自己走了一遍,假装是狗仔自己钻进洞穴,紧接着跟狗仔换了鞋,利用干草掩盖离开现场的鞋印。”

此时,会议室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寂,从目前的调查来看,狗仔的死很可能是一场意外。

忽然,席浅浅打破了沉默气氛。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狗仔在等待新参者到来时没有藏起来,而是大剌剌地躺在贫瘠无遮掩的空地上?”

大伙儿:“嗯???”

豹子以拳击掌:“对哦,为什么呢?他知道警方在通缉他,而他也向新参者求救了,按理说会找个隐秘的地方先躲着,可他偏不,硬是在血泊b点呆到新参者到来。”

一抹微亮的曙光又在众人的心中升起。

众人将目光看向乔熙,他此刻正盯着手机看入神,好一会才抬起头,但并没有接刚才的话茬,转而道:“鉴证组那边有个奇怪的发现,他们沿着当晚凶徒上山的崎岖道路搜查,发现了有很多凌乱的车轮印,那是在案发前就已经有的。”

浪叔:“我们之前问过村民,他们都很少从那条危险的路回村庄,村民也说那条路几乎是荒废了的,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车轮印?”

“鉴证的同事调查了进山前的道路监控,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十多辆小货车驶入山,那些小货车还相当谨慎,不但会套牌,还会改装车身……”

说着说着,乔熙忽然看向席浅浅,目光严肃得有些瘆人,他想起昨晚饭桌上,她那漫无边际的推理:“芭比,你之前推测说狗仔他们并不是第一次上山?”

席浅浅被他的严肃的神情所慑,不禁结巴起来:“我我我、我是有说过……”

乔熙微眯的眸子透出一抹寒意,薄唇轻启,语气森冷:“山上有可能藏了个毒窝。”

众人被吓了一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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