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勉话一出,黎莘才猛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往她和沈迟白意料之外的地方发展去了。

若是沈勉想让黎莘做女官,那沈勉绝不会说出“帮”这个字。

而之所以说出“帮”沈旭晏打点后宫,其中可能性无非就是要传位于沈旭晏,或者是将黎莘送去给沈旭晏做妃子。

传位这种事情不是小事,愣是心大出了天际,也不会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在一个民间女子面前提及。

所以黎莘不过短暂思忖,便确信这话中意思,一定是她猜测中的后者。

果不其然,沈勉说完话没过多久又接着开了口:“怎样,晏儿你可想好要将黎姑娘送去哪处做主位了?”

黎莘又是心头一紧,她尽可能压低着呼吸装作镇静,随后才抬眸看向沈旭晏,用目光打量沈旭晏的神情。

“父皇这是哪里的话,”沈旭晏半弯下腰,冲黎莘看了一眼后又对沈旭晏笑道,“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若黎姑娘当真一心想为父皇效力入仕做女官,儿臣也不能夺了黎姑娘的忠心不是?”

沈旭晏话说得满是退让,听在黎莘耳中却没有半点退让之意。

黎莘至此才发现,这两兄弟,皆是佯装的好手。

若说沈迟白是收敛锋芒装疯卖傻,那沈旭晏便是故意将锋芒尽显,让蛮狠盖过他的野心计谋。

这一番话,无非是在黎莘面前切断了其他的路,只留了两个选择。

入仕做官,或是入宫为妃。

沈旭晏拿捏了黎莘与沈迟白的感情,在这一软肋之前,无论黎莘如何选择,都会成为打压沈迟白的契机。

黎莘心中感叹此提议狠毒,只好选择了相对来说更有余地的一边:“先前蒙圣意,得圣旨。民女已经通过洛姑姑,长久进修了女官之道。民女只想凭此机会为陛下尽一份力,并未期盼更高的位置。还望陛下成全。”

“若是做了大殿下之妃,他日富贵荣华定然远大于入宫为仕。”沈勉缓缓沉声而来,“你当真想清楚了。”

“回陛下,民女无悔。”黎莘坚定地应声,抬眸时又对上沈旭晏的视线。

此时的沈旭晏显然是一副计谋得逞的尽显快意之色,他满带嚣张,又有着轻蔑的戏谑,看得黎莘心中鄙夷之外,又不禁加深一分敌意。

黎莘行礼道别,跟着尚宫局的宁尚宫前去准备去尚宫局任职的事宜。

在迈出大殿那一刻,黎莘顿下了步子。

她先垂眸凝视着脚下的玉石地砖,又环顾一圈金銮大殿前的雕栏玉砌,最终将目光落在映上落日,变得大殿正门上愈发晃眼的烫金牌面上,久久驻足。

宁尚宫转头望过来,以为黎莘是对即将到来的女官之职有些惶恐畏惧,便宽慰道:“圣心不可违,能以这样的方式加入尚宫局,已是一桩幸事。姑娘且放心,尚宫局都是些不见外的孩子,按你这般圆滑的性子应当是处得惯的。”

黎莘回首冲宁尚宫颔首,她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地随着宁尚宫步往后宫的方向。

方才她确实心有不甘,但她心中却有一个格外坚定的想法未曾说出口。

当妃子则是意味着她将和沈旭晏就此捆绑在一起,而若是和这宫墙之下的皇庭捆绑,却不意味着要与沈旭晏或是沈勉共沉沦。

在黎莘心中,她比谁都笃定沈迟白会成为这宫殿的主人。

当黎莘随着宁尚宫进了尚宫局时,天色已经沉了下来。里头的姑娘们在一日奔波之后,皆是并肩小声嘻笑着步入庭院中,约莫是要准备一起就餐。

见宁尚宫走进去,一众女官婢女皆是停下了前进的步子往这边迎过来,在宁尚宫面前半蹲着行礼。

宁尚宫看着是个温润的女子,虽没有洛韶烟那般年轻,也看得出常年熬下来的资历,让她沉淀得多了一些雍容的老练。

“都起来吧,”宁尚宫笑起来眼角稍弯,鹤发童颜上倒是多显一些和善,“现下就莫要拘谨了,不过是让你们认识一下新来的黎姑娘,往后将于大家一起在尚宫局当差。”

见大家皆是不显意外,宁尚宫便转头对黎莘道:“你看,陛下顾虑周全,倒是先找人来通传过了。”

可话才出口,任职尚仪之位一位姑姑便上来道:“尚宫大人,并非是陛下……”

宁尚宫迟疑道:“此话怎讲?”

“约莫是二殿下。”尚仪支支吾吾着有些为难。

尚仪见宁尚宫不解,又凑上前小声解释了一番。

其实来交代的并不是二殿下,而是洛韶烟。可洛韶烟不但带了许多布匹美馔来犒劳尚宫局一众女官宫人,还交代了黎莘因要与二殿下走动来往,是以不便在尚宫局入住。

纵使洛韶烟在尚宫局仍由不浅的交情,但这样的安排,显然不是一个从尚宫之位退居幕后的人可以做到的。她就算是想,也不敢。

毕竟是沈勉的安排,所以能在这其中还插上一手的,也只有沈迟白了。

宁尚宫很快懂了其中玄妙,也顿感身边这女子实在是有些不简单。

转眼的功夫,宁尚宫看黎莘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些敬佩和猜疑。她开始好奇起来,这女子究竟是有怎样的能力,才可以让当今陛下以及两位皇子都对她这般属意。

眼见着天色还早,而她也正需要带黎莘前去参观一番尚宫局的布置。

宁尚宫遣退了众人,带着黎莘往里走去。途经尚衣局时,黎莘目光在里面的制衣器具上流转许久,她发现虽然小区中做衣裳的那些机器十分便捷,但若是大批量织制布匹,却还是这边的大型纺织机品控更加稳定。

见黎莘专注于此,宁尚宫借机问道:“尚宫六局中,尚衣局上手最快,所以黎姑娘之后便是先从尚衣局的工作开始入手。待事宜都熟悉得差不多了,再去别处熟悉其他事务。”

“不过尚宫六局中,虽说各司其职,却也还算大同小异,”宁尚宫从容笑道,“好在黎姑娘早便熟悉这类事宜,这些琐碎的小事大概是难不倒你的。”

黎莘稍一侧眸,短暂愕然之后明白宁尚宫已经摸透了自己的底细,便索性应声道:“我在宫外的确在制衣以及粉黛脂膏上小有涉猎,不过做衣制药的确万变不离其宗,我如今在宫中倒也是发现了诸多玄妙。多少是换了地方,往后还得仰仗尚宫大人多多指教才是。”

八面玲珑从来都是黎莘的长处,她说的话不卑不亢,既没有否定自己的能力,也抬了宁尚宫一下。

宁尚宫听着这话很是舒心,也紧接着客套道:“黎姑娘说得哪里的话。”

提及脂膏,宁尚宫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黎姑娘刚才称涉猎粉黛脂膏,近日我也听说各地都有了黎家铺子售卖的口脂粉黛。不瞒黎姑娘,宫中虽然进的都是上好的原料,却没办法做出所有嫔妃公主都喜欢的样式……”

“这类物件,本就是众口难调,要让所有人都喜欢实在是一件难事,倒不如做出更多的品种款式,满足各类需求,也是一种出路不是?”黎莘不紧不慢接下了话茬,她摸到了腰间藏着的那管口红,竟是突然好奇起来宫中的工艺钻研到了哪一地步,便拿出了腰间的口红,递给宁尚宫道,“说起来,我这边倒是有一管先前做的口脂。”

宁尚宫早便对流传于民间的新奇脂粉有了好奇,无奈他们这些久居宫中的宫人,虽说用的都是较好的物件,却难接触到新鲜东西。

如今一个甚至还泛着新鲜的管状口脂摆在眼前,她自然是难以拒绝的。

宁尚宫双手接下黎莘手中的口脂管,小心拔开管帽之后,按着黎莘所说拧出了膏体。

她将这口脂凑在鼻前闻了闻,又擦在了手背上。丝滑细腻的触感在宁尚宫手背上,留下了一道不夺目却显气色的红痕,显得她原本饱经风霜的肌肤倒是年轻了几岁。

“这当真是极好的品质。”宁尚宫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又道,“看来黎姑娘的出现,必然是会引得不少宫妃的欢心了。”

黎莘又是垂眸一笑,她虽然并不在意宫妃的欢心,但宁尚宫提及这个,她倒是确实有了一个想法。

听宁尚宫的话,看来秦初和黎响那边进展应该还算顺利。

黎莘回想起她离开丰城时尚未完成的计划,对宁尚宫问道:“不过现在说这个实在为时过早,若是尚宫大人不介意,可否带我去看一看这宫中粉黛的制作材料。看过了材料工序,我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宁尚宫抬眸看了一眼天色,也不介意带黎莘早一些了解粉黛的工艺。她稍忖后冲黎莘点头道:“那黎姑娘请同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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