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还寒凉，桃花只微微开了一点，却又被连日的风雨噎了回去。好像只是对春天略微试探就偃旗息鼓。
陶温浮一回去，就把私库翻了个底朝天，一匣子一匣子的珠宝玉器被翻找出来，家底之丰厚，让人咋舌。
他一面把看得上眼的首饰收到一个大箱子里，一面却皱着眉头，嘟囔着：“不行。”
端柔纳罕，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把家底都搬出来，活像在凑聘礼。小六到底要找什么玩意儿？你若是没有，同长姐说，自帮你找。”
他想了想，似是觉得有理，便开口道：“长姐，我想要一块玉。”
“玉有什么稀奇？”端柔不解，“你这匣子里也有不少了。”
他摆摆手：“不是要这种。”
陶温浮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家姐姐，看的她都有些发毛：“长姐，你们女子平日要戴这么多首饰不会麻烦吗？”
端柔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把腕上的镯子露出来，血红色的玉镯光彩极美，衬得她肤白胜雪：“女子本就是天华地精汇成的瑰丽至宝，用珠玉宝石点缀才更显娇婉美丽。”
“步摇簪子点缀如墨青丝，方不单调。耳配金银，更见面庞娇小。腕环玉石，肌肤才愈发莹润。”
陶温浮听着，一脸认真地点头，细细把她身上所配所戴的首饰看了几遍。
端柔略一沉思，笑道：“我记得父皇收着一璞玉，倒是颇大，细细看来，白似雪，光似月。”
小少年眼睛一亮，转头就往外跑。
当天，大衍最受宠的皇后嫡子六皇子在长泰宫抱着皇上的大腿哭的涕泗横流。
皇帝头疼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小六，无奈地开口道：“皇儿，你想要做什么，倒是说呀。”
随后皇后气势汹汹地赶来给小六助阵，他成功要到了一干宝物，自然包括那块儿玉。
接下来，六皇子整整消失了三个月，神神秘秘的，连端柔都没逮到他几回。皇宫里对这位殿下异常的举动议论纷纷。
天渐热了，方筝浓身上倦怠，总也睡个没完。用过了午饭，在园子里青石路上转悠着消食。突觉口渴，便打发青雀回去取些茶水。一个人走着。
走到一半，一块儿小石子丢到她脚边，她抬头一看。小少年扒在墙头，笑得灿烂。
她心里一惊，左右环顾无人，才拎着裙摆跑过去，立在墙头下仰头和他说话：“你怎么来了？”
他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个匣子，小声地说：“我给你送簪子来。”
“就算是□□爬人墙头也是轻浮。”方筝浓装作生气，眼尾却微微翘起。
他瘪瘪嘴，委屈道：“我不敢去爬你院子，怕让人嚼舌根，我就在外墙这儿一直等你。”
她听的愧疚，再一看小少年嘴唇都发干泛白了，说不准顶着大太阳已经等了很久了，语气不由得温柔下来：“就一支簪子，喊下人送来也是一样的。”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搞来的，怎么能假手于人。”他兴奋地眯眯眼，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绳子，吊着匣子，晃晃悠悠地送到了地上。
他吃痛，皱起了眉头。方小姐才注意到他手上有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扒着墙头太久，有点渗血，惊呼出声。
“你……”方筝浓正想问他些什么，青雀唤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齐齐吓了一跳，陶温浮没抓稳，哎呦一声摔了下去。
方筝浓忙不迭跑过去，隔着墙朝他小声问：“没事吧。”
对方没回答，她犹豫下，嘱咐到：“下次找人来送帖子，别爬墙。”
陶温浮一屁股坐在墙的那边，双手撑着身子，闻言笑了。
青雀找了过来，她把匣子藏到身后，开口询问：“什么事情？”
“老爷回来了，在正厅摆了饭，请您过去。”
她方才是用过了饭的，但是方父叫她过去，她也只好点头，又开口道：“刚刚裙子沾了些土，你陪我回去换身衣服再去。”
她把匣子护在身后，遮遮掩掩地回了小院，才敢打开来看。
忍不住惊呼出声，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首饰，全是白玉所做，玉料温润，欺霜赛雪。感觉是一整块玉石拆成了一套首饰，单是这料子就已经价值连城。
各种花样更是用心，全以木兰花为题，遥相呼应，只手镯，就里面阴出了一朵长枝木兰，但是如何雕刻，这般技艺难得。
她最后捡起一直步摇，通体雕成木兰花样式，尾端几支展翅欲飞的蝴蝶镂空如同玉环一样连在上面，一动就会清脆地响。
虽然这些工艺都很复杂，但是看得出这人不熟练，有地方甚至有细微的划痕。
想到小少年手指上的伤痕，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珍重地把首饰收回匣子里。
方筝浓换好了衣裙，随着青雀去了正厅，桌边已经坐着崔氏，方父抱着方湖轻，笑的很慈祥。
“父亲，母亲。”她规矩地行了礼。
“浓儿来了，坐吧。”方父摆手说到。
方湖轻拽着他的胡子，似乎是不满他的分心：“爹爹。”
方父吃痛，却丝毫不恼，反而乐呵呵地去摸她的小脑袋瓜：“轻儿顽劣，爹爹的胡子都要让你扯掉了。”
“轻儿别闹了，来母亲身边，叫你爹爹好好吃饭。”崔氏笑着伸手去抱她，被方父制止了。
他调整了下姿势，让小女儿在怀中做得更舒服些：“轻儿许久没有见到我了，难免想念，就让孩子跟着我吃饭吧。”
“今天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牛乳茶，不过不能多喝哟。”
方湖轻高兴地拍手：“太好了，多谢爹爹。”
方父转头看向方筝浓：“浓儿也喝些，甜甜的，应该很合你胃口。”
她点点头，笑着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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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过些日子，你们姑母要带着阿芙表姐进京，你也多加照看些。”方父像是不经意地想起此事似的开口到。
方筝浓还未开口回答，崔氏就抢先问到：“小姑和阿芙此次进京，可是为了柔妃娘娘身怀有孕。”
方父点点头：“柔妃娘娘这胎怀的并不安稳，想着叫阿芙入宫，陪伴解闷，她向来就和长姐亲厚。”
柔妃娘娘是方父一母同胞的妹妹，膝下育有八皇子，前段时间又身怀皇嗣，宠冠六宫。
方父说到这儿顿了顿，略带遗憾地看了大女儿一眼，叹到：“可惜浓儿年岁尚小，不适合入宫陪伴。”
方筝浓没有抬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本身她就是吃过饭才来的，自然没有什么胃口，她如坐针毡地呆了一会儿，就借口身体不适，起身告退了。
待她走后，崔氏让嬷嬷把方湖轻也抱走了，才压低声音同方父问到：“柔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方父讳莫如深地开口：“娘娘虽是得宠，但毕竟上面有一国之母，下面又有秀女成群。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太阳刚刚还异常毒辣，闷的人出了一身的汗。转眼间却又起了风，刮得树也簌簌作响。
一片叶子从树上飘下来，方筝浓伸手接到掌心，那叶子虽还有绿色，却有些干枯打卷。
她叹到：“怎么别人都盛放，偏的你要萎靡，你只是片小叶子，又能有什么烦心事呢？”
她摊开手，任由风把它高高吹起，不见了踪影。
回了房间，她挥退了下人。这才卷起袖子，发现胳膊上果然起了很多的红色疙瘩，她从抽屉里取了药膏抹在上面。鼻子有些发酸，她却没有哭。
她也不过是一片枯叶，又怎的不被风卷着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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