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传言,东都洪武帝景宙过世之时,长阳王景容与王妃景夜氏感念先皇恩德,遂自尽于灵前,太子苦劝无果,心中十分悲痛,因此晋长阳王为忠穆亲王,王妃为一品夫人。

之后,太子景易登基,为灵德帝,即将开创新的盛世。

景易下了朝,换上常服,在殿内休息。

太监上来禀报:“皇上。”

“如何?”

“都已经五天了,还是什么都不肯吃,也不说话。”太监说。

景易皱了皱眉头,起身前往红莲小筑。

红莲小筑。

如今这个时节,莲花正盛开。

花多么美丽啊,纵然深陷淤泥。

夜琉璃坐在锦缎铺就的床上,身上仍穿着那天的衣服,怀里抱着一块雪白的狐狸皮,双目红肿,眼睛无神,就那么呆滞着,一动也不动。

她的眼睛里,还在缓缓流泪。

那天,她醒来,一切天翻地覆。

景易冷漠地扔给她这块狐狸皮,说道:“本来是想做披风的,留了一块,给你当个念想。”

她看着那刺目的雪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你说什么?”

不,不会的,他不会的!

她拼命摇头。

然而,他的话残忍地打破了她唯一的希望。

他说:“没错,这是你的景容。”

她的世界塌了。

夜琉璃冲上去抢夺那块皮,他却反了悔,不肯给她,看她不管不顾地跳起身来,突然冲过来狠狠咬他,又踢又打,疯了一样怒吼:“把他还给我!”

然后撕心裂肺地哭。

他把皮扔给她,如怜悯一个乞丐。

夜琉璃把狐狸皮抱在怀里,脸整个埋进去,哀哀痛哭。

皮毛干燥的气息将她包围。

他说:璃儿,我希望你能选择我,而不是我来要求你选择我。

他说:好好活着,千万不要放弃生命,因为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他说:饿了吧,要不要去吃好吃的?

胸口巨疼,喉咙口腥甜。

她嘴角沁出鲜血。

死了就好了,不会痛。

她倒地,闭上眼睛。

然而,她没有气绝身亡,被他救回来了,但是已经跟死人差不多。

景易出现在门口。

她转了个身,背对他,开口道:“滚!”

景易大踏步走了进去,拉住她的手臂,扯出了她怀里的狐狸皮,一把火烧成了灰!

夜琉璃抬手去抢,被他治住,挣扎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狐狸皮被焚烧,怒极反笑。

她笑的颠三倒四,疯狂至极,悲凉而又绝望。终于,他留下的最后一样念想,也被他彻底毁掉了!

景容,是我不好,我留不住你!

夜琉璃伸出双手去推景易,在他准备动手甩她耳光的时候,昂起了头,与他对峙。

看他颓败地收回手,然后窝回了自己的床上。

景易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只有……

他捉住她的手把了脉:“你怀孕了!怎么,他的孩子,你不要想了?”突然拔高声调,道,“朕可以允许你在宫里把孩子生下来。”

夜琉璃闭上眼睛,泪水疯狂流淌。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怀孕,可是她想到了景容那天的话。如果怀孕了,那么她就还有孩子,就算拼上性命,她都要留住这个孩子!

爬起来,吃饭。

饿了好几天,忍不住一阵干呕。

景易想要给她顺气,她停了下来,看着饭碗,吐出两个字:“走开!”

他只得作罢。

景易退后几步,看着她吃。

接下来几天,夜琉璃的状态好了很多,不再哭了,也开始出门,到廊上晒晒太阳。

景易听着太监的话,心头松了松。

其实,她并没有怀孕。

他骗她,就是为了让她有一点生机活下去,留在他身边,活下去。这个谎言撑不了多久就会露馅,希望到那时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能够接受他。

夜琉璃坐在湖边,摸着自己扁扁的肚子,想着景容的音容笑貌,不觉眼泪又下来了。如果早知道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她真的想早点怀孕,让景容也知道也开心。

景易又来了。

她虽然踏出了门,却不喜欢穿繁复的宫装,头发也不想梳,一根发带,一根簪子,就简单地束起来,反而更有一种让人怜惜的破碎感。

此刻,她的背影孤单又落寞。

他知道她为何孤单为何落寞,但是他不打算顺从她,也不可能顺从她!

他缓步走近。

夜琉璃一向耳力超群,此刻听到了脚步声,站了起来,背对着湖面。她脸上有泪水,眼睛又红了。

刹那间他是有了一点悔意的,因为心疼她,可转瞬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她说:“滚!”

语气狠厉。

景易向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很快退无可退,除非跳水里。可他还在往前走,夜琉璃心一横,就要往水里倒!她宁愿躺在冰冷的水里,也不愿靠近他哪怕一点。

腰被他搂住了。

他的脸很近,近到她直恶心。

他幽幽开口说:“你不想去琴剑庄吗?朕带你去!”

夜琉璃心中一动。

去琴剑庄收集花瓣,收到越多的花瓣翻盘的机会就越大,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于是,她说:“去!”

景易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带着她到了琴剑庄。

“你走吧!”夜琉璃说,“回去吧!”

无论能不能找到,她不想再看见他。

但是,不可能。

景易道:“朕告假了,五天。”

然后拉着她就进了这个山庄。

没有任何遮挡,山庄里都是飘来飘去的鬼怪。他们也不怕人,在荒草破家具上方或坐着或躺着,看着他们。

夜琉璃有点茫然地站立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想立刻就离开这个时空。

“琴剑庄,这里有数万年前的上古神器,莫失琴与莫忘剑,你想要的东西,也许就在两件宝物的藏身之地。”景易说。

“怎么找?”

夜琉璃问。

“……”

他扳住她的肩膀,突然吻了上来!

她恶心坏了,拼命挣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拔出簪子抵上喉间,双目通红,道:“你再敢动我试试!”力气太大,簪子刺破了皮肤,有血流下来,血沾在了簪子上,忽然天地之间传来了两声怒吼,便有一只麒麟一条蛟龙守在她身边。

力气用尽,她面色惨白,站都站不稳,费力地咳了几声。

景易微微一笑,抬手打碎了幻象。

就在这时,整个地面开始动荡,琴剑庄院内所有的破家具飞至空中,聚合在一起,霎时间金光刺目。

待光芒散尽,所有的家具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琴。一把黑色的琴,上面有两片花瓣,如刻下的印记。

景易伸出手,琴便飞入他手中。

花瓣飞向了夜琉璃。

他说:“这是莫失琴,朕将它赠予你,此刻开始它便是你的了。还有一把莫忘剑。”看了看她,又说,“找到了莫忘剑,你就可以杀了朕,为景容报仇!”

夜琉璃不要,转身去找莫忘剑。

她继续往前走,走进了大堂,看到了大堂上挂着一副图:众神图。为首的人是那般英姿挺拔,无与伦比。

是神尊,亦是景容。

她痴痴地看着他,泪水爬满一脸。她好想他,好想好想他!

景易站在门口,说:“在紫英塔下,你也是如此看我的,为什么如今却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他选择了“我”,不再用皇权压她。

她转身,瞪着他,不说话。

“我以周易之身,在你左右,爱你护你,你却始终视而不见,即便知道我是神尊,也不愿意爱我。”

“我只爱景容。”她平静的说,“而且,你是你,小易是小易,你不是他!”

“是!”

“不是!”夜琉璃大喊,“永远都不是!小易对我来说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是你的□□,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是你,你也永远都不能让我像那样对待你,我恨你!”

巴掌落了下来。

夜琉璃捂着通红的脸,继续刺激他:“小易死了,早已经死了!”

她决绝地走出了大厅,只想远远避开身后的魔鬼!

就在此时,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花瓣,殷红的,鲜血一样的花瓣,如夜琉璃此刻的眼睛。

袖中花瓣飞出,她看到了一朵完整的红莲,花瓣重叠,一层又一层,红莲之后是熟悉的门。她可以回家了!

可是谁做的?

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只看见景易提着一把剑站在那里。

“是你集齐了所有的花瓣?”

景易拿起剑,把剑刺向了那朵红莲!

夜琉璃本能尖叫:“不要!”她以为他的目的是让门消失,把她永远留下!她急忙奔跑,跑向那扇门,想回到现代。

可还是晚了一步。

莲花破碎,花瓣四处飞散。空中,或者说是整个琴剑庄的上空,浮出一朵巨大的血色莲花印,盖住了整个庄子,然后轰然爆开,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景易大笑道:“我的封印终于解开了!”

“你说什么?”

“你根本回不去!小璃,当初是我把你带来的,我怎么会让你就这么回去?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亲手解开。”他走到她面前:“数万年前,你用你的生命之力把我封印在这里,可曾想过有这么一天,你会亲手解开这个封印?”

“啊,既然你亲手解开了我的封印,那么为表感谢,我便把我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你吧!从今往后你与我之间可亲密无间,共享荣华!”

他的笑容一如往常。

只是那时候看,是温润,如今再看,却是已知内里的肮脏,无法再直视的恶。

夜琉璃顿时明白了一切,愤恨无比,却毫无办法。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整个世界好像走到了尽头般压抑黑暗,令人窒息。

“你要干什么?”她直觉不好。

“毁掉这个世界,再重新建立一个我的世界,我便是创世神尊。”他道,“你不是只爱神尊吗?那我就变成神尊!”

“疯子!”她骂。

他根本不在意。

他走了过来。

夜琉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亦不愿让景容的孩子出生在这个悲哀的世界,被景易伤害,她拿起莫忘剑,果断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当嘴里涌出鲜血,夜琉璃释然地笑了。

景容,我来找你了,等我!

宝宝,娘亲带你去见爹爹!

她的视线,定格在景易惊慌失措的表情上,不再移动了。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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