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三天就到了。

城南宋老爷家娶媳妇,流水席摆了整条街,还在府外的空地上搭起个高台,请了展家班来唱戏助兴。

这宋老爷算是个土财主,早年靠小本买卖起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单在上京城就有好几家铺面,米行布庄都有涉及,还在城外有一大片果园和鱼塘,宋老爷平时也没什么喜好,就爱听戏,又喜欢热闹,是个出手阔绰的主。

这厢新人拜完天地送入洞房,那头好戏也在台上开演。

戏码是主家早前亲点的,都是些当地百姓耳熟能详的折子戏,班子早演过百十回了,自是驾轻就熟,圆满无暇,不时赢得台下阵阵掌声。

随着曲调变化,又一个戏《买脂粉》开始,负责上场门的钱通将帘子一挑,戏服装扮的江玉涵便踏着花旦的小碎步轻轻盈盈的舞上台来。

抬头,亮相。

目光莹动,顾盼四围。

虽是男生,却也娇俏可人。

“好!好!”

“好扮相!”一个挑帘彩。

展天魁在台下听着这喝彩声,也禁不住捻须微笑。

江玉涵年纪不大,却已是班子里的名角,只见他右手握团扇,左手拎绢帕,兰花指轻轻翘起,腰肢扭动,身影飞舞,宛若花间的彩蝶,将个扮演小姐的裘香生生比了下去。

“哎呀,已经到了这般时候,这卖脂粉的怎么还没来呀?”小嘴一撅故作焦急,又怕小姐心焦,转瞬又笑脸绽放,来宽慰主人。

“这么着,我呀,接着给小姐”将彩帕抛向空中,又利落的接住,眼儿媚,笑吟吟,“报花名!”

春夏秋冬,一月直到十二月,屋里屋外|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清晨黄昏,各样花名一一报来,鬼灵精巧的丫鬟自问自答,甚是忙活:“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脸上搽的是桃花粉,口点的胭脂是杏花红”

本来这唱腔稚嫩,略有不足,但经过台边胡琴的伴奏,平添了不少韵味,音色也被带得明亮柔美起来。

易倾南此时也在台边,看着白沐专注奏琴的侧影,台上唱腔稍停,摇扇,抖绢,水袖,圆场,动作连绵,台边琴声不断,如小溪流水,清凌欢快,又似平湖微波,飘逸风扬。

白沐奏完一曲,放下胡琴,却又拿起把琵琶,叮咚弹奏起来,声如银铃碎玉,引出那台上小姐开唱一段四平调。

饶是她这外行人,也听出这白沐技艺高超,且甘做枝头绿叶,硬是将那一朵朵小红花扶将起来。

这样的人,居然只当个戏班子的乐师,真是大材小用了,也难怪他眼高过顶,不好相与。

不知不觉一出戏快唱完,钱通轻声催促下一出戏的演员开始候场,说话间就见两人一虎出现在跟前,左首那人是常宽,穿一身崭新的纳红绣袄,戴一顶白色范阳毡笠,打着绑腿,拿根哨棒,粗眉红面,英武威风,右手那人是小龙,青衣青帽,圆脸小眼,手里捏着张抹布,两人中间蹲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老虎,头罩一摘,却是阿德。

“易先生,你看我这扮相如何?”常宽哨棒横胸,问道。

这三天下来,易倾南心里牵挂石头兄妹,吃不好睡不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被众人看在眼里,只当她是排戏给累的,对她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观,像钱通,像常宽,态度亲切多了。

易倾南拍手笑道:“挺好的,台词动作都记熟了吧?”

常宽点点头:“记熟了。”旁边的小龙和阿德见她目光转过来,本不予理会,却碍于现场人多,也只好跟着点头。

钱通听着前台动静,又一声催促,两人一虎以及扮作酒客的演员都去往幕布边上,易倾南这才对着白沐诚恳开口:“这几日多谢白先生了。”

本以为白沐也跟众人一样,对自己过河拆桥的行为深恶痛绝,也做好了被他暗中挤兑白眼相向的心理准备,谁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那日自己简单说出想法,勾勒剧本,后期制作便被他毫无怨言,一手包揽。

剧是名剧,戏是好戏,这点不能否认,只不过以她这半壶酒的水准,只能减少唱腔唱段,增加动作对话,并美其名曰,西洋剧。

展天魁看过编排之后倒觉新鲜有趣,借着这宋老爷家唱堂口的机会,赶制出了戏服道具,三天里加班加点排练,终于登台开演。

这三天里易倾南守在戏班大院,早起晚睡,守着排戏,不论对白动作,还是戏台布景,甚至行头道具,都是亲力亲为把关,忙得不可开交,中途休歇时还几次溜出去,打听石头和翠丫的消息。

可惜,只听说前几日由裴大将军亲自带队,抓了一伙为非作歹逼良为娼的人牙子,至于那些被拐卖的少男少女送去了哪里,却没一个确切的说法。

而寻遍了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腿都跑断了,嗓子也问哑了,还是没找到翠丫。

前思后想,要想在偌大的上京城里找出这一两个人来,真是难于上青天,看来别无他法,只能是将宝押在月初的裴府堂会上了,或许石头被那裴大将军带回了裴府呢,又说不定石头知道点翠丫的事儿

所以这次城南唱堂口,开门见红,至关重要!

思绪拉回来,江玉涵与裘香已经唱完下场,白沐仍是静静坐着,没答她的话,只信手放下琵琶,又拿起了锣鼓。

只听得当当作响,人未出场,先来了段快书似的旁白:

“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

那武松学拳到过少林寺,功夫练到八年上。

回家时大闹了东岳庙,李家的恶霸五虎被他伤。

打死了李家的恶霸五只虎,这位英雄懒打官司奔了外乡。

在外流浪一年整,他一心想回家去探望。

辞别了结识的众好汉,把那包袱背在了肩膀上。

手里拿着一条哨棒,顺着个大道走慌张。

无非是走了今日盼明日,这一天来到了阳谷县的地界上。”

呛呛呛

一阵阴锣敲响,大幕拉开,远处山岗石凳,近前一棵大树上挑着面黄布条旗,上面写着五个大字:三碗不过岗。

树下几张条桌,摆着碗筷杯盏,几名酒客正喝得热闹。

台下观众伸长了脖子观看,只觉耳目一新,啧啧称奇,忽然又是锣鼓敲响紧密齐奏,一名红缃白笠的武生大步奔上前来,端的是雄壮高猛,威风凛凛,甫一亮相,就博得满场喝彩,掌声如雷。

易倾南在后台听得真切,与钱通对望一眼,皆是面露喜色,她却不知,那戏台对面的巷口,远远的,悠闲走来两人。

锦衣华服的某人闻听这震天声响,一扬眉,笑道:“前方好生热闹,走,陪本王过去瞧瞧。”

被他拉住的那人却是一脸漠然,拂袖甩开:“没甚好看的,过几日我府里也要唱堂会,到时候你来住下,一次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