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宦绑 >   第37章 无粉色

针势采措,适则功半。

司马厝没有冒进,而是采取了一条措施:合,把数万军队集中起来,抱成一个团,这样就不能被羌军各个击破。率军从济州城出发,采取“建立饷道,步步为营,边战边进,解围函壇”的策略,兵到岐山之后击退羌军设立大营,同期建立粮道以图进取。

硝烟起,度日飞。

待得胜岐山战捷传至时已过月余,后方运粮队伍加快进程抵达岐山之时,绵延恢宏的山营都被笼进了傍晚的暮色中。

放哨巡逻的兵卒们依旧警惕异常,并未解甲落器,但他们面上的神色却得以难得的短暂放松。陆陆续续的,火把点燃了岐山,一场虽草但重的庆功宴即将拉开帷幕。

车马颠簸,云卿安被岑衍搀着缓缓走上山道。

“督主还是先行歇歇吧,劳顿伤身。”岑衍担忧劝道。

本预计岐山退敌少说也要数月,今前方进程加快,后方自也不能落后。这一来,赶路自是压力顿增。

云卿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不为所动。

岑衍低叹一声。

以往督主在澧都东厂时,受到的待遇自是不必提,高坐阁楼,运筹示下,不染风霜与纤尘。可自从跟了司马厝,默默在他身后打点担忧不说,还处处被人猜疑防备不受理解,甘受这军途劳苦,不怪不怨。

露天场地中央的篝火缭缭升起,围放在四周的席案上摆满了烤肉烈酒,众人正酣。

“横刀奔马,破虏啖血,今我聊发狂,日后斩天狼!”贺凛起身一口将酒饮尽,哈哈大笑道。

“说得好!”他的话引得一片欢呼。

“老贺你不上道,怎么都不给咱们总兵先敬酒?来来来我来。”褚广谏先是推了他一把,而后自己拍案站起。

杨旭自顾自地斟酒未语。

……

司马厝已然取下了铁甲兜鍪,坐于上首淡望着其下快意的兵将并不多言,他面上未带笑,藏满星辉的墨眸却似染了笑意。

久违应如是。

当哨兵前来禀告后防已到达时,过风似乎停顿了片刻,连火光也都暗了暗,喧闹的氛围仍然存在,场面却仿佛一下子都黯然失色。

十数名番役先涌上前来,按理来说,军中本该没有番役,他们应被收编入大军当中同大部分人一样听从主将调遣才是。可谁都知道那是东厂的走狗,不能保证能收为己用,那便只能由着,泾渭分明,只求互不干扰。

司马厝缓缓抬眸,便对上了云卿安那垂敛的眉眼,对视一瞬即又都不谋而合地移开了目光。

番役被唤退,云卿安绕过人群行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位置,绛唇轻启道:“本督不扰兴,诸位恣意就是。”

没有人对监军来此感到意外,却又都是神色复杂,热火朝天的嚷声渐渐止息。

司马厝若无其事地往后靠了靠,“都别噤声啊,把战程说给监军听听,不然他给你们治一个军纪松散不作为之过。”

大老远的匆匆来了,却又躲得远远的。

每到这时候,云卿安看起来都像是乖顺,可那种假乖怎么也掩不住,密睫挡了挡,挡的也不知是来自他人恶意的窥探或是哀怜他的风尘,那狭长的眼尾也不见了轻佻。

糊弄谁呢。

贺凛率先起身,一板一眼地将战况汇报了一遍,继而对云卿安问:“监军虽未参与,如今可有高议?”

非局中人,不问局中事。

若是云卿安妄议便是贻笑大方了,搞不好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在军中再难有真正的立足之地,毕竟此一时彼一时,抬出身份也对这些军痞子不管用。

被各种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岑衍已手心冒汗,云卿安只是神色平和,道:“咱家信得一人。”

信一人。

司马厝眸光微暗,他出战时留了心眼自检了一遍,并无不妥,只有甲胄上的护心鳞被换过了。

换的人是谁很好猜。可云卿安只是给他替换上了一块陨铁加固的,此刻都似乎仍在胸口发着烫。

云卿安说的这话半真半假,却让众人不重不轻地一噎,悻悻然收回了目光。惟有褚广谏有些忍不住,直白地出口讽刺道:“监军体美娇贵,能赏脸来一回庆功宴都是不容易,哪能像咱们一样真刀真枪地上阵呢?”

有人一听也不再顾忌地出声附和,阴阳怪气道:“舟车劳顿,监军身子可还吃得消?”

“来都来了,何不同兄弟们喝几杯,该不是看不起我等粗人吧,快给监军把酒满上!”

现场发出一阵热闹的哄笑声。

岑衍被气得脑袋嗡嗡响,正想出口驳斥几句,却见云卿安毫不迟疑地将兵卒给他斟满的酒捧上,以手袖微挡,一饮而尽。

“督主何苦……”

岑衍心口发着疼,眉头紧锁得像是打了一个死结。先前丢了药不说,如今难道他连忌酒也都忘了吗?

一碗见了底,众人瞧见了却对云卿安的妥协嗤之以鼻。既然有意要帮司马厝立立威出口恶气,就得给云卿安一点颜色瞧瞧。

褚广谏单脚踩上案几,手肘撑膝身体前倾,那在云卿安身上扫视的目光极为放肆无礼,“这一路不见云监军那可真是亏了,逛遍田野乡间,走尽花街柳巷,都难得挑出这么好的颜色。”

众人闻言亦都歪着心思去打量,果见那灼酒添香,冷玉染温。

“说的是!怕就怕,见得了监军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误了正事,哈哈哈……”

“念想了监军,还要那送入帐中的横裹女作甚!”

污言秽语张口就来。

时泾一听,面色顿变煞白,急忙制止打断却已是来不及,心下叫苦不迭,急急转脸去看主座之上的人,忧心不已。

中央的火光快要熄了,温度也似乎跌降了几分。

寂静半晌,司马厝轻轻笑了,也不知究竟是何情绪,他端正了坐姿举起酒碗遥遥对着云卿安,“云监军同我等共进退,功不可没,司马甚敬,故自罚一杯。”

云卿安抬了头静静地望着他。

旁人如何说,并无干系。

待烈酒入喉后,司马厝起了身,声音略有些沉重飘渺,“都给监军赔个不是,省得被别人说我麾下的人小家子气。”

直到司马厝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时,褚广谏等众人面面相觑。

总兵这是,不高兴了?

只有时泾了然于心,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这是、郡……郡主了。”

时泾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却让贺凛及在场的旧部兵卒俱是心下俱震,又是懊悔又是不忿。

——

在山上是很|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难看到繁星的,它们被镶嵌在天幕中时,似乎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从上坠落而下。而且一旦落下了,就再也拼凑不齐全了,任曾经有多璀璨。

司马厝却是曾见到过的。

她作绣活时那纤纤素手灵动,懒画眉时那一抹黛色如烟,笑望着他时那满含柔情的秋眸,她总会在炊烟升起时倚靠在门边轻唤他一声“阿厝”。

星点灭了很久很久。久到在天穹也不被寻得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可司马厝在捕捉到些微的流光时仍然会不自觉地望很久。

早就看不清了,可他记得。

那是盈盈浅笑着的赵炽姮,他的娘亲。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却乱了思绪。司马厝没有动,“吩咐下去,明日卯时整军集合,不得有误。”

“时泾不在,被咱家给拦退了。”云卿安走近他身后,将地上掉落的酒囊给踢开了,“喝烂了,咱家可抬不动你。”

大半夜的坐在这枯山荒岭,吹冷风酗酒,还真是不像他。

司马厝转过脸来,淡笑了声,用手攀上云卿安的腿脚,仰头望着他时那目光着实不似往日这般。

倒像是,柔软的依恋。

云卿安的心塌下了一块。

“云督要唤人来搭把手又不是什么难事。”司马厝将额头靠上云卿安,闷声说,“是不打算把我交出去么?”

“那你喝就是了。”云卿安低下身,从背后环抱上司马厝,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就在这看着你,守着你,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司马厝没有挣开他的手。

哀戚,无言。

横裹女,夜以薄被裹身被送入军营陪酒侍寝,白天则做繁重的杂役活,不是被杀就是受人凌辱,更有甚者在缺粮的时候还会被当成食物,死后都难落得全尸。

朔漠的残雪,此后带上了飘飞祭奠的黑羽。

“本督贵得很,不会自降身价。”

云卿安这般说着,却用嘴轻咬上司马厝的颈侧衣领,将之扯开时送入的不仅仅是凉风。

酒味很浓却不让人倦恶。

潮汛蓄谋已久,来得却无声无息,它翻卷拍岸之前早已纳入了潺潺细流,迎入了山谷微风,盛上了银粟皎月,急中带柔。

势在必得。

被司马厝反客为主地就势一拉,云卿安便撞入他的怀里,却没有安分的意思。

喉结上传来的热感似金戈交鸣般猛烈得无可不催,司马厝克制着体内暗潮的涌动,烦躁地用手掰过云卿安的下颌,迫着云卿安停下来与他对视,嗓音低沉喑哑又带着狠:“欠压是吧,又没人逼着你犯贱。”

“夜深苦寒。”云卿安泛着红的眉眼上写满了极端偏执疯狂的爱意,他轻轻地抚上司马厝的手背,“总兵,带我回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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