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节 在那遥远的地方

“东家,你回来了。 ”

张缇特别叮嘱过驸马府的下人,主人家一回来就立刻通知他,因此秦姒这边才刚回到自己的院落,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他就赶来了。

“张大哥。 ”

秦姒匆匆地点了个头。

她还有事要做,虽然衙门那边请假了不用去,但几天没见着曹寰了,她还有事要跟他商量呢,所以这就要赶紧去茶楼找他。

张缇拦住她:“东家,耽搁一盏茶功夫吧。 ”

“嗯,张大哥请讲。 ”

“今日听闻有人贴辱骂性的文字在墙外,张某去看了看,发觉都是些言之有物的指骂。 ”张缇说着,提出建议,“东家你看,长公主早已变成帛阳王,如今是西朝的反贼之首了,可驸马府三个字还高悬着——这会不会是一个太大的话柄呢?”

“说得也是,我整日忙着到处跑,确实没注意这档事。 ”

秦姒拍拍张缇的肩。

“张大哥,更换匾额的事情,就麻烦你处理了,需要什么,府上能拿得出来的,可以找管事的索要,就说我全权交付给你负责了罢。 ”她飞快地交代完,接了句,“我还有急事,要赶紧先走了,张大哥你忙吧。 ”

说完,她钻进屋,换了身便服,快步冲出院门去。

张缇玩玩冠帽后面垂着的一对皂尾,自觉没趣地笑了笑。 转身去做东家吩咐地事。

他在府外的围墙上画出一个大方框,注明一切张贴物只能贴入这个框的范围内,贴进来了,就是不撕的,如果贴在外面,那就不好意思了,绝对会第一时间清理。

被撕了几次字条之后。 叫嚣着的人学乖了,按照规定。 将纸贴入框内,果然骂得再难听也给保存。

过了一天,方框旁边又出现了新的规定,说不得使用某些侮辱性的话语,否则不予保存。

再过一天,新上线地规矩来了:必须在指责的同时,说出笔者认为应当怎样做才正确。

第四天开始。 方框旁边出现站岗地壮汉,此人并不抓张贴的人,只是禁止一人贴多份,要求严守一人一帖的原则。

再过几日,方框内讨论的话题多了起来,也不再局限于秦姒或者敌朝的遗老遗少问题。

长街上,秦府外,渐渐开始有“下班”回家的臣子围观。 诸人对当日的帖子各抒己见,评头论足。 也有人悄悄写了帖子,让家丁偷偷贴上去,然后等在人群里,听众人议论。

“那些帖子,越来越像回事了。 ”秦姒喝茶。

真像论坛。 不过是个专门谈国事,以及爆各位大官八卦地锋锐论坛。

张缇笑道:“呵,是东家这里风水好。 ”

“里面有张大哥的手笔吧?刻意引导众人议论何事的,还爆出真假难辨的惊人内幕……”张缇的字迹,秦姒可清楚得很。

而张缇也不否认,只是说:“唉,都是东家的错。 这么久了,张某连个像样的事务都没接到手,却在东家府上混吃混喝,实在过意不去。 只好用这种办法。 替东家分忧啊!”

“无妨啊,”秦姒摇头。 “现在薪俸不低,以我与张大哥的交情,哪怕一辈子养着张大哥,也不会有负担,只是……埋没了张大哥地才干呢!”

“哦?”

彷佛预感到秦姒要说什么,张缇轻呼一声,别开视线。

“张大哥,如今朝廷正是继续人才之时,你是否也考虑一下——”

秦姒还没说完,张缇便出言打断:“东家,张某就是图个清闲自在而已,要像东家那样忧心忡忡地在朝堂衙门之间忙得足不沾地,张某没几日就会蔫了,使不得啊!”

“……既然如此,那就随张大哥的意吧。 ”

秦姒也不勉强,虽然略微怀疑张缇别有用心,但混日子也是种态度,不是么?何况张缇在府上,确实也能帮不少忙。 “等有空的时候,叫上趵大哥和绣娘,大家再聚聚。 ”她笑笑。

“诶,对了,无疏最近在忙什么呢?”

“忙着将家人接回京城吧!”

当时帛阳调查长州之乱,趵斩不知因何事获罪,后者倒是有先见之明,将一众家人早早打发潜逃,随即自己也找个机会溜跑,不让帛阳逮着任何活物。

张缇这么一问,秦姒倒也好奇起来,究竟趵斩是因为什么而逃跑的呢?

虽然当时,因为帛阳查案的缘故,霍亦州也率部下投诚夏军,但人家是直接责任者之一,奉命屯兵在城内不去州府救急,因此而获罪。 可趵斩……秦姒不管怎么看,都不明白这关趵斩什么事,当时他人不在长州,做的事务,也是翰林院地文书工作,跟军情战况八竿子打不到一丝关系。

秦姒想了想,抽空去查看相关卷宗,却发现帛阳的调查是交给皇卫私密进行的,并没有将过程整理成文案,收藏于京都衙门。 唉,所以说,帛阳办事就是暗着来习惯了,连个根底也不留,教后来者怎样核查呢?

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锡师。

帛阳率众迁入高城,以其中的道观为临时宫殿,布置安防以及各类衙门“办事处”。

京城那个朝廷严重缺乏人手,可帛阳这边恰好相反,对于他来说,西朝是臃肿得不行,原本还可以勉强滚着走,现在一停下来,简直就塞得满街都是臣子文员。 随便丢一块土砖出去,砸到十人。 九个都六品以上,还有一个是从六品的。

更加悲剧地是,这些人都是他裁过一通之后剩下的,人家能好好做事,态度也端正,就算他没事找事,也不能把官员给打包。 沿路乱丢啊。

这个上千人的庞大朝廷迁移到锡师,给原本住在锡师城内的人添了**烦。

现在。 调用大军做苦力,锡师城外又修筑起了一圈城墙,两道墙的中间,成为原住民地安身之所。 墙外是新辟地农地,赶在冬季之前,还能贫贫地收上一茬。

这样匆忙建起地新都城,难免人心浮动。

帛阳坐镇锡师。 派出将帅抵御疾扑而来地元启帝大军,深感不支。 而四处散布地藩王等,要么坐山观虎斗,要么早早投到元启帝阵营中去了。 这也是帛阳当初政策的失误,他以为掌握着京城,又登上了皇位,足以威慑诸侯王,却没料到有需要向他们求助的一日。

入夜。 早在帛阳还没登基时候就跟随他的“元老”们,被召集拢来议事。

周裴叹气:“唉,都怪姬山先生过世太早,否则,区区前朝皇帝,不是尽在他老人家掌中么?”

“话也不是这样讲的。 ”孟章摇摇羽扇,出言道,“一切皆有天时,如今劣势也不过数月而已,小王爷将姬山翁的作用抬得这么高,实在令人听了泄气啊!”

“哦?那你又有什么作为?”

帛阳听着二人争执,微愠道,“老先生智慧如何,谋略得到怎样的成果,这些都不是今日要讨论地问题。 ”

孟章瞥了瞥周裴。 轻哼一声。 随即转头对帛阳道:“圣上,请允许众人出任使臣。 ”

“使臣?”

“嗯。 锡师往西,近有鬼方,远有周昌国,再往南,南蛮部族的战力也是不容小觑,既然我们从中原的京城搬迁至此,携带大量金银玉器等宝物,何不用来做个交情,求些助力?”

孟章话音刚落,一直坐在角落的江近海出声了:“胡闹,孟章,你这哪里是找援兵,分明是引狼入室!”

周裴也深有此感,点头道:“西戎南蛮都是些尚未开化的嗜血族群,若真的搬来了他们的兵马,请神容易送神那可就难了啊!”江近海倒没有周裴这样“封建”的想法,但是开门揖盗地故事听得多了,此时难免心里有阴影。

“哈哈哈哈!”面对两人难得的同声同气,孟章大笑,“危机时候,能请到援兵就不错了吧?尚未请神,就烦恼怎么送它离去,这不是在说笑么?”他再次转向帛阳:“圣上,眼下要紧的是保住锡师的朝廷,再尽可能多地从东朝手里夺回失地!大巢将倾,真要忧虑会不会被人窃走鸟卵么?”

帛阳沉默,他虽然从小做女子养大,但骨子里仍有着中原皇室的傲气,让他向周边小小方国求援,他觉着可耻。

孟章察言观色,将扇子挥向同袍,刻意点名:“江近海,周长卿,你俩是否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有,不要客气,说来听听嘛!”

虽然强烈反对引狼入室,但真要这两人找个抵御敌军地法子出来,那也并非易事。

周裴立刻闭上嘴,悻悻地退到席中。

而江近海则说:“校营守卫森严,无法靠近,不如派人扰乱京城,暗杀东朝各位臣子,如何?”

“啧,远水救不了近火!”孟章立刻否决,“京城恐慌又如何,能伤得着东朝皇帝一星半点么?等你的人手潜到京城,伺机下手,消息传回,恐怕锡师也早早被人攻下了!到时候,我们又要往哪里逃呢?”

“好了。 ”帛阳出言,“就依你所说,再遣使臣,向境外各方国邀兵。 ”

孟章趁热打铁:“圣上,臣这里有几个人选,不妨派做说客,再携上财物,应当不成问题。 ”帛阳手上能做使节的人倒是挺多,个个巧舌如簧,长着一张政客的嘴,他缺少的是统筹全局的人才。

帛阳将孟章留下商议,江近海与周裴无语对视,心有不满,却也拿孟章没办法。